按照壹般的常識,研究史學的起源,毫無疑問應從最早的文字說起。因為只有出現了文字,才可能做歷史記錄;只有出現了歷史記錄,才可能由此編出歷史文獻。所謂歷史學,正是在記錄史實和編撰歷史著作的過程中逐漸產生的。
現在確知的中國最早文字是殷代的甲骨文。自“甲骨文之父”王懿榮於1899年偶然發現這種文字以後,甲骨文很快抖落塵埃,走向現代社會,成為舉世矚目的壹種古老文字。迄今為止,歷經官方和私人多次發掘,先後出土甲骨十多萬片。這些甲骨文獻以當時的文字記錄了從盤庚遷殷到帝辛滅亡***計二百七十三年的大事,不僅為我國文字學研究提供了寶貴的資料和線索,還補充和證實了《史記》中關於殷王朝的若幹史實,對於商代社會組織、天文學、地理學、語言學各方面的研究,以及對古籍的考訂辨偽等,都具有特殊的重要意義。
然而,從理論上說,甲骨文還不能算是中國最早的文字。這起碼有以下幾方面的原因:其壹,甲骨文的過於成熟,說明它不是最原始的文字。“原始文字應當是圖畫式的繁復的象形字,字匯少,文字的組織和運用也極簡單。而甲骨文則不僅有簡化了的象形字,還有會意字和形聲字;在已經發現的甲骨文裏,已有三千個以上的字匯,其中有名詞、代名詞、動詞、助動詞、形容詞等,而且還有長達壹百七八十字的記事文”(楊翼驤《我國史學的起源與奴隸社會的史學》,《天津日報》1961年12月6日)。其二,我國於20世紀叨年代啟動“夏商周斷代工程”後,考古界在探索文明起源方面獲得重大收獲:在史前古城址中,文字符號系統已經誕生。其中,地處長江流域的良渚文化的陶器上已多處發現筆畫工整的符號,而且多個相屬,顯然是比甲骨文更古老的早期文字。類似情況在大汶口文化、龍山文化、馬家窯文化中也有發現。特別是龍山文化丁公遺址出土的陶文,計五行十壹字,結構成篇,顯系壹種新的文字系統。其三,古代文獻中的有關記載,也有抹不掉的痕跡。例如《荀子·解蔽篇》雲:“好書者眾矣,而倉頜獨傳者,壹也。”明確指出,中國文字為遠古時代倉頡所造。其余古典文獻,如《韓非子·五蠹篇》、《呂氏春秋·君守篇》以及《世本·作篇》中也都有類似的記述。由此可見,在商代之前的夏代甚至更早壹些時候,已有文字的出現不是不可能的。舉例來說,《史記·殷本紀》中關於殷王世系和事跡的記載,既然已被後來的甲骨文字所證實,由此當然可以推斷:《史記》中關於夏代世系和夏代以前事跡的記述,也很可能是以夏代流傳下來的文字資料為依據。
或許是由於中華民族始終具有強大的凝聚力,或許還有壹以貫之的史官建置等原因,使得起源甚早的中國文字在人類史學史上創造出絕無僅有的奇跡:中國古代史學不僅起源久遠,而且歷史記錄連續不斷,這在世界所有文明國度裏是僅有的壹個例外。
在我國浩如煙海的歷史文獻中,號稱“四大史體”的編年體、紀傳體、紀事本末體、典誌體著作是最具代表性的文獻。這些文獻都具有壹個***同的特點:自有源流,自成系統,互相補充,彼此印證。它們中的任何壹類,都有悠久的歷史,都有大量的典籍,都可以從壹個方面由遠而近地系統反映中國古代以來的歷史。環視世界各國史學領域,這種情況只有在中國才能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