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州的私人藏書起步於南北朝時期,沈膦士七旬抄書數千卷,壹直被視為佳話;而沈約則以“都下莫比”的兩萬卷藏書,被公推為“浙江私藏第壹人”。湖州私家藏書的第壹個高峰出現在南宋時期。先是沈思“千金散盡為收書”,繼有葉夢得貯書石林精舍,再是陳振孫結撰私人藏書目錄《直齋書錄解題》,又有周密“書種”、“誌雅”兩堂藏書殿於宋末。後三者藏書的規模足可與皇家藏書相媲美。
明清時期,由於藏書之風的盛行和藏家們對版本的講求,販書業應運而生,湖城東郊織裏壹帶的“湖賈”駕起壹葉扁舟,羅致舊家藏書,再販給新藏之家,來往於藏家與刻家之間,這扁舟也就有了“書船”之名。江南的條條水道,在他們的穿梭之下,成為星羅棋布的城鎮間的書籍之路。可別小瞧了他們,明代著名小說家的名作“二拍”就是這些書商在看了其《初刻拍案驚奇》後,大為欣賞而促成的,其敏銳眼光絕不遜於今日的出版經紀人。
湖州同時也是當時重要的出版地之壹。湖州的雕版印刷始於北宋時期的佛像佛經刻印。見於史籍或有實物存世的,有北宋《思溪藏》、《唐書》、《五代史記》等壹批書籍。南宋、元、明雕版印刷常盛不衰,嘉靖以後,更與湖州書船業興旺同步,進入極盛時期。據《明代版刻綜錄》統計,壹百多年間湖州刊刻書籍多達四五百種,為歷代之冠,而晟舍淩、閔二氏的套色印刷,是當時印刷技術的頂峰,其精印版本為近代藏書家所珍視,價值不亞於宋刻精本。清代盛行考據之學,編纂叢書漸趨高潮,湖州刻書印書持續紅火,大多為家刻本和書院刻本。
湖州的私家藏書得地利之便,數百年間綿延不絕。茅坤、茅元儀、許宗彥、嚴可均等藉萬冊書而著述等身;劉桐、沈登瀛出秘籍以助友朋治學;徐獻忠、董斯張、汪曰楨等則收集湖州地方文獻修撰史誌;臧懋循、沈節甫、姚覲元等匯刻叢書流惠後人;陳霆、周中孚、丁傑、張鑒等則編撰目錄,訂正古籍,條別源流,他們為文化的保存與發展作出了重大貢獻。清末民國初的南潯富商如劉承斡、龐元濟、張鈞衡、蔣汝藻等,廣購天下名本,不數年間便聚成數十萬卷巨藏。
千百年來,湖州的私家藏書此消彼長,不絕如縷。藏書家竭盡心血保存了祖國珍貴的古代文化遺產,促進了古籍整理各學科的發展,許多人藉藏書在史學、文學、經學等方面開展了卓有建樹的研究工作,以匯刊叢書的方式使壹批稀見古籍得以廣泛流傳。
湖州的藏書史又是湖州學術史的壹個縮影。湖州的學術傳統與其優越的自然地理環境密切相關。苕溪兩岸,桑林如廊,湖州的蠶桑之盛甲於天下;金蓋山之東,湖蕩池沼遍布,菱湖的淡水魚養殖聞名全國。湖州沒有凜烈的朔風,沒有狂暴的海濤,沒有險峻的高山,沒有無垠的平原,有的只是舟車之利、魚米之豐、蠶桑之盛。生活於此的百姓衣食無憂,謀生有道,菱湖之魚、輯裏之絲、練市之筆、雙林之絹、織裏之湖賈,正應了“湖民慧柔”、“性敏柔而慧,厚於滋味,急於進取,善於圖利”(明《吳興續誌》)的評價。沒有嚴竣的社會危機,沒有激烈的生存沖突,湖州文人耽於安樂,勤於著述,拙於論辨性理,長於考訂源流,不善玄思天地哲理,稔於辨析事物規律。因而,湖州文人的撰著與文化貢獻,集中於史學、考據學、醫學、算學、農學、水利學等領域。
推究湖州的史學傳統,可以追逆到沈約撰著的《宋書》。在沈約以後武康姚察、姚思廉父子的《梁書》、《陳書》,也都是斷代史的名著。壹套“二十四史”,湖州人的著作就占去了其中的三部。地方誌的修纂也在此時開其端緒。自山謙之《吳興記》、張玄之《吳興山墟名》之後,湖州歷代方誌修纂相沿成習,見諸文字記載的***有72部各類方誌,諸如《[嘉泰]吳興誌》、《吳興備誌》、《[同治]湖州府誌》、《南潯鎮誌》(汪誌、周誌)等堪稱中國四千余部方誌中的佼佼者。
文字、音韻、訓詁、版本、目錄、校讎、輯佚,又稱考據學、樸學,因其樸實無華,不發明性理,只考究事物源流。在沈約《四聲譜》之後,又有顏真卿來修《韻海鏡源》,考據之學也漸成湖州的壹大學術傳統。唐有徐堅匯輯類書《初學記》,道宣撰佛典目錄《大唐內典錄》;宋有贊寧撰《內典集》於前,陳振孫著《直齋書錄解題》於後;元趙孟頫作《老子註》、《莊子註》;明有董斯張《廣博物誌》、閔齊僅《訂正六書通》。到了清代,考據學大盛,湖州學者在各個具體門類均有重要撰著,如輿地有胡渭的《禹貢錐指》,目錄有周中孚的《鄭堂讀書記》、陸心源的《皕宋樓藏書誌》,文字有嚴可均的《說文校議》,金石有吳雲《兩軒彜器圖釋》,史考有沈炳震的《二十壹史四譜》、《新舊唐書合鈔》、施國祁的《金史劄記》,校箋有鄭元慶的《石柱記箋註》、戴望的《管子校正》。清晚期的俞樾則是考據學史上高山仰止的人物,其《群經平議》、《諸子平議》和《古書疑義舉例》堪稱博大精深。其它領域則有:明茅元儀《武備誌》首創軍事百科全書;沈家本《歷代刑法考》考古改新,……
山水清遠,自有詩文相伴;人傑地靈,別具清雋格調。湖州歷代文學創作,恰是壹幅忠實紀錄湖州社會生活風情的畫卷。今天的武康前溪依然溪水清澈,林木蔥蘢,景物幽勝。不知度《前溪曲》的車騎將軍沈充,為何手握重兵,卻落下滿紙離愁別緒。《前曲溪》,在中國古代的音律中屬清商調,其清商婉約的風姿,也影響湖州後世的文學創作。《沈隱侯集》中沈約五言詩,對仗工整,音調和諧、描寫細致,壹句“白水滿春塘,旅雁每回翔”,思鄉情溢於言表。吳均的寫景散文清竣峭拔,丘遲的《與陳伯之書》“江南三月,暮春草長,雜花生樹,群鶯亂飛。”成為流傳千古的名句。柳惲的《江南曲》“汀洲采白菇,日暖江南春。洞庭有歸客,瀟湘逢故人。故人何不返,春花復應晚,不道新知樂,且言行路遠。”引來歷代無數文人的感懷,小小的白蘋洲也因此與壹系列的文化名人掛上了幹系。入唐以後,錢起的《錢考工集》工致清麗,孟郊的《孟東野集》孤寒奇險,皎然的《杼山集》禪隱清淡。唐張誌和《漁父詞》後,湖州在宋代湧現了壹批婉約詞人:張先有《張子野詞》、葉夢得有《石林詞》、沈瀛有《竹齋詞》、周密有《草窗詞》等,姜夔居湖州白石洞天十年,自號白石,其《白石詞》中名篇也多寫於湖州。明代文人喜好相與標舉,喜好結社聯絡,文學主張不斷翻新,文學流派層出不窮,在文壇的這番熱鬧之中,湖州文人雖然不坐搖旗鼓吹的頭把交椅,位列前茅的份還是有的。“明初四傑”中有客於湖州的張羽、徐賁,“後七子”中有長興的徐中行,“唐宋派”中有歸安的茅坤。要論對後世的影響,還是明代湖州戲曲小說的創作。淩蒙初的《拍案驚奇》、《二刻拍案驚奇》、《紅拂三傳》,董說的《西遊補》,茅紳的《淩霞閣雜劇》、《淩霞閣傳奇》,王濟的《連環記》,姚茂良的《精忠記》、《雙忠記》等流傳至今,選人各種文學讀本或搬上銀屏。明清兩代,湖州藏書樓遍布市邑鄉鎮,編纂文學總集的條件得天獨厚,臧懋循《元曲選》,***收元人雜劇壹百種;徐倬《全唐詩錄》壹百卷,康熙寫序;嚴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漢魏晉六朝文》七百四十六卷,收集詳備;朱孝臧《疆村叢書》,廣收歷代詞集。
至於本篇的主人公,也是著述等身。陸心源曾將自己的 900余卷撰著匯刻成《潛園總集》;又將藏書中的部分珍貴湖州地方文獻,刊刻為《湖州叢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