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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文學價值在哪?

首先,《紅樓夢》在藝術上突破了中國傳統小說自宋元以來的話本模式註重故事情節的特點,把詩歌這種文學形式完美地融入了小說這種文學樣式中,使小說這種文學形式也具有中國古典詩歌富於詩情畫意的特色。中國古典小說成熟於宋元時期的話本和擬話本小說。話本是當時說書藝人的底本,擬話本則是文人對說書人話本的再加工或仿照話本小說的模式獨立創作的小說。話本和擬話本小說有壹個***同的特點,那就是故事的情節性和內容的道德說教性。這與中國古典文學的主流形式詩歌註重詩情畫意的意境美和濃郁的抒情性是相悖的。《紅樓夢》突破了中國古典小說和中國古典詩歌之間的隔閡,把古典詩歌的審美趣味和表現技巧引入了小說的創作之中,使之呈現出與傳統古典小說皆然不同的審美趣味。《紅樓夢》在表現藝術上遠遠超越了《三國演義》、《水滸傳》、《西遊記》等其它中國古典小說,它不是以情節的故事性取勝,而是以充溢其中的詩情畫意吸引讀者。這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面:壹方面,《紅樓夢》中有大量的詩詞歌賦,其數量之多,超過了任何壹部中國古典小說,並且這些詩詞歌賦不像其他小說那樣僅僅是故事情節的點綴,而是全書的有機組成部分,缺少了這些詩詞歌賦,整部小說的結構就會受到傷害,不再是壹部有機的小說。另外,《紅樓夢》中的這些詩詞歌賦幾乎都具有極高的文學價值,有些篇章絕不亞於唐詩宋詞,如《紅樓夢曲》、《葬花吟》、《秋窗風雨夕》等。另壹方面,《紅樓夢》中很多場景和情節都極富詩情畫意,最典型的如“寶釵撲蝶”、“黛玉葬花”、“寶琴立雪”、“秦雯撕扇”、“湘雲醉眠海棠”、“黛玉焚稿斷癡情”等,這些場景和情節都深得中國古典詩歌的意境美,簡直就是壹首首優美的小詩。

其次,《紅樓夢》在思想上突破了中國傳統文化中重男輕女的價值取向,明確表達了“褒女貶男”的價值取向。在古代社會,無論是東方,還是西方,重男輕女是壹種普遍的價值取向。在西方,從18世紀的啟蒙運動開始,人們逐漸從法理上否定這種價值取向的合理性,當然,真正實現男女平等還需要壹個相當漫長的過程。在中國,重男輕女的思想似乎比西方更為嚴重,而且從法理上否定這種價值觀念的思想始終沒有從自身的文化傳統中嬗變出來。不過,幾乎和西方思想啟蒙大師同時,曹雪芹用文學作品這種相對感性的方式表達了和西方的啟蒙大師幾乎壹致的內容。在《紅樓夢》中,他曾借賈寶玉之口說:“女兒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我見了女兒,我便清爽,見了男子,便覺濁臭逼人。”這種言語在當時無疑是驚世駭俗之論,是對傳統價值觀念的公然挑戰。或許有人以為這只是賈寶玉壹時的信口胡說,不足為證。非也。曹雪芹不但借賈寶玉之口明確提出了這種與傳統的“重男輕女”皆然相反的“褒女貶男”的觀點,更為重要的是,他的這種思想壹直貫穿在《紅樓夢》全書的創作中。在《紅樓夢》中,最為光彩奪目的幾乎全是女性:賈府地位最高、最受人尊敬的是賈母,賈府的實際掌權者是王熙鳳,賈府最有遠見的人是秦可卿,賈府最有管理才能的人是探春,賈府最有才華的人是大觀園中的壹班小姐,賈府最純潔、善良,最有個性的人是大觀園中的壹群丫頭……而且作者對他們持肯定和贊賞的態度。而與之形成鮮明對比是賈府的男人們,他們壹個比壹個無能,壹個比壹個無恥,賈敬修道煉丹,企求長生不老,賈赦胡作非為,賈政是個假正經,至於賈珍、賈璉、賈蓉、賈瑞等人就更不用說了。從人物形象的塑造中也可以明顯看出作者“褒女貶男”的價值偏向。這種觀點看似或許有些極端,但在當時的社會背景之下,這實在是壹種迫不得已的表達方式,其實他是通過對長期受壓抑的女性的褒揚,否定傳統的那種“重男輕女”的價值取向;他骨子裏所追求的其實就是男女平等,就是人和人之間的平等。

再次,《紅樓夢》突破了中國傳統思想文化重視社會秩序輕視個體生命的價值局限,充分表達了對個體生命價值的關懷。中國傳統思想文化最大的特色是重視社會秩序,輕視個體生命的苦難;社會秩序的穩定是最高的價值追求,為了維護社會秩序,犧牲個體生命的幸福在所不惜。個體生命的幸福,在中國傳統文化看來,幾乎是不值得壹提的。漠視個體生命的苦難,成為中國傳統文化主流的價值觀念。當然在漫長的歷史進程中,也有壹些微弱的聲音表達過對個體生命的關註,最為典型的當數《古詩十九首》,但這些聲音過於微弱了,往往完全被主流文化的聲音所掩蓋。《紅樓夢》在中國歷史上第壹次強有力地唱響了輕視社會秩序重視個體生命價值的聲音。這壹點在《紅樓夢》中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壹方面是作者對待寶黛愛情悲劇的態度。寶黛愛情悲劇是貫穿全書的主要故事情節,寶玉和黛玉之間的愛情是純潔和真摯的,這無庸置疑,但最終卻以悲劇而告終,因為賈寶玉和林黛玉都沒有掌握自己命運的權利,他們的命運掌握在賈母、王夫人等人的手中,而賈母、王夫人在選擇他們的命根子賈寶玉的妻子的時候,首先考慮的絕不會是愛情這種個體生命的追求,而是這個未來的媳婦能不能擔當起賈府未來女主人的重任。於是,他們經過慎重考慮,選擇了薛寶釵,犧牲林黛玉。正是他們的這種選擇使象征個體生命追求的“木石前盟”輸給了象征人間秩序的“金玉良緣”,最終造成了寶黛愛情悲劇。這在當時的社會文化環境下幾乎是不可避免的,但作者絕沒有為此諱飾,而是特別真實地展現給了人們,並對悲劇主人公給予了極大同情,從作者的這種價值偏向中不難看出他關註的是個體生命的幸福,而不是社會倫理秩序。其次,賈寶玉和林黛玉這兩個主要人物形象的言行和情感也證明了這壹點。賈寶玉和林黛玉無疑是作者傾註心血塑造的兩個人物形象,他們的思想和追求無疑也折射出作者自己的思想和追求。先看賈寶玉,他不但厭棄功名富貴,而且公開表達對封建倫理秩序的不滿,他喜歡廝混在脂粉堆裏,是因為那些女孩子葆有生命本來的天真、善良和純潔,還沒有被社會環境毒化。每當這些弱小的女孩子和無形而龐大的社會倫理秩序發生沖突時,他總是站在這些弱小的女孩子壹邊,同情她們的不幸命運,並經常為自己不能挽救她們而痛心。再看林黛玉,她似乎從來不懂得怎樣看風使舵、討好賈府上下人等,以爭取自己和賈寶玉婚姻的籌碼,她似乎不會這樣做,也不屑這樣做,在那個為了自己利益明爭暗鬥甚至不惜喪失人格的環境中,她卻把自己的自尊看得高於壹切,甚至到了壹種偏執的地步;她既不像秦可卿那樣洞悉賈府可能衰敗的命運,也不像惜春那樣看破紅塵,她所關心的是個體生命,她從落紅中看到了生命的脆弱和短暫,所以才有常人難以理解的“葬花”之舉;她堅持不懈地追求自己和賈寶玉之間的愛情,直到生命的最後壹刻。透過賈寶玉和林黛玉這兩個主要人物形象的思想感情,我們也可以明顯地同看出作者關註的是個體生命的幸福,而非社會倫理秩序。

自《紅樓夢》誕生以來,就有許多東西被人們爭論不休,如作者問題,版本問題,主題問題……甚至有些爭論已經掩蓋了人們對《紅樓夢》的真正解讀。但《紅樓夢》之所以受到那麽多人的關註和喜愛,之所以能夠長盛不衰,自然有其永恒的東西蘊涵其中。我認為這永恒的東西就是它對中國傳統文化的提升和超越:詩化小說的特征不但是對中國傳統小說模式的提升和超越,而且更符合中國人的審美理想。至於對男女平等的追求和個體生命的關註,不但符合歷史潮流的發展趨勢,更契合大多數人內心深處的渴望。基於此,《紅樓夢》不愧為壹部名著,它不斷被人言說,也就不足為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