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賀最後壹次離開家鄉長谷,是去二州當的參謀長。他被人讒謗,不肯入進士,在京師做了三年的冷宮贈郎,已是過去式。在詩人的心目中,魯澤此行不再是為了爭取官位,而只是尋求壹條生路。李賀在從長谷到瀘州的路上,途經澤州長平時,寫下了這首《長平箭歌》。這是壹首懷舊的詩,這種詩歌的發生契機在唐代詩人中很常見。懷舊詩早已成為壹種詩歌類型,有其自身的創作規律。壹般來說,詩人寫史跡時的內心感受,先交代景物和季節,再用壹兩個典故來表現他對當年情景的回憶,最後歸結為自己的生命體驗感,以此來表達他用世的願望。而《長平之箭歌》清楚地表明了李賀的性格和想象力與正統文人有多麽不同。懷舊之際,李賀選擇了“國喪”。
這首詩是由壹個詩人在秦白起四十萬人死亡的昌平驛站撿到的銅箭引發的。這是壹支沾了人血,埋藏多年,塗了灰的銅箭。箭頭只是壹個符號。剛拿起來的時候,感覺詩人好像還沒有明確體會到它的含義。詩中描述的事情發生在壹個空曠的古戰場的傍晚。在詩歌的過程中,陳述了這個來自另壹個時代、另壹個世界的符號是如何在詩人的註視下壹層壹層地揭示其內涵的。到了第七、第八句“風長星颯颯,黑旗雲濕掛夜中”,我明顯感覺到,這顯然不僅僅是白天到黑夜的變化,而是詩人自身兩種不同精神狀態的分裂。在下面的詩句裏,我比在常的詩裏更清楚地看到了鬼神世界裏的李賀:雲成了近千年前的戰旗,風的呼嘯聲是死鬼的吶喊。這絕不僅僅是壹種“含淚”的悲傷,而是最原始的宗教體驗。然而,這種經歷不能持久。“訪古彈珠,鏃斷,鋒紅肉壹度”。說到底,留下的只是這支蘸了人血而絢麗的短箭,這支被世人遺忘的小銅片。但是,因為這個歷史片段曾經在詩人的想象中發揮過作用,在詩人的心目中,它現在已經成為了壹種魅力,成為了詩人的寶藏。
誰能珍惜哪怕是壹件寶貝?拿到城裏後,只有壹個騎馬的小男孩覺得好玩,願意交換壹些竹籃。李賀與神交朋友後留下的唯壹信物,在世俗中已無意義。這是多麽令人窒息的諷刺啊!詩人祭神的儀式註定只能由壹個人在無人踏足的荒野中舉行,註定無法掩蓋大自然的氤氳寒意!
詩人曾唱到:“此馬不凡,宅星原是星”,但現實中,他遭遇的卻是“鳴鳥被彈回來”的命運。他的內心向往著《靈巖嬌賦》的舞步,向往著“天無絕人之地,地無絕人之地”的賦格,但世人給予他的最高認可和最大榮耀,卻是在壹個衰弱王朝的泰昌殿裏做壹個小禮郎,供養壹些早已無人信仰的鬼神祭祀。這個曾經“少年之憂當如雲”的激情少年,被靈魂的悲涼與孤獨所逼,不得不發出壹聲“二十而不知足,憂如枯蘭”的長嘆!通過對這個李朗的靈魂和處境的靜靜思考,不難想象詩人對歷史、生活和他所生活的世界是多麽的悲傷和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