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渺先生的雜文隨筆集《雁過留聲》,於二00六年初由中國文史出版社付梓面世;之前,他的雜文《中國人的心態》作為“中國人”的系列叢書,由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都引起廣泛的關註與好評。作為私淑與楊先生的晚輩,以前在上海的大報上,不時地賞讀到他的文章;但當捧著泛著墨香的厚重的集子時,親切之感依然,再壹次逐篇認真地品讀,有的篇章讀了幾遍。有如當年在道院中學老舊的宿舍裏,就著昏黃的燈火,聆聽他對社會、文學藝術乃至人性等問題的真知灼見。
近日,受《奉賢文史》之約,要我寫壹點關於楊渺先生的文字,談談他的作品,當時我欣然應允,但真到提筆時,卻又犯難了。主要是因為,自己缺乏理論功底,沒有學養。庶幾做到“奇文***欣賞”,而不能進乎“疑義相與析”的境地。進而又想,真正的評論文章,以後會有高手來寫。我只是楊先生的忘年交,以三十余年的末契之誼,直觀地談壹些粗陋的感受——或叫作“讀後感”,這也許倒是其分宜矣。
他的雜文隨筆,主要是從以下這些方面,去關註思考社會問題,發表自己的見解,體現作為壹個作家的社會責任感的。
其壹,緊隨時代發展的步伐,面對社會改革與市場經濟的浪潮,大處著眼,針砭時弊。
文以載道,這是中國文化人的使命感與社會責任感的體現。每當社會變革時期,作為壹個有責任感的知識分子,如果在他的作品中體現不出時代的印跡,而只是鉆在“象牙塔”裏面,吟哦風月,寫壹些閑適的小品,超然則超然矣,然而這樣的文章,其影響或許不會久遠。楊渺先生的文章抓住社會變革時期的某些現象,揭示存在的弊端,以引起人們的註意。
如《透析“潛規則”》壹文,由湖南的壹位縣委書記陪外商打高爾夫球而“因公殉職”的事情入題,點出“眼下的壹些辦事人員,差不多已到了非聲色酒肉不能’辦事’的程度”——這壹種中國的市場經濟所衍生出來的潛規則。而這潛規則滋生的趨勢,必將敗壞社會風氣,影響改革開放的有序進行。如《“君子國”與商業道德》,則是借用《鏡花緣》中唐敖他們所見的隸卒與賣主的對話,體現人們對“民風淳樸”、“道德純正”的社會風尚的憧憬。進而對時下有人視這種公平買賣關系為迂腐的否定。同時,引用福州華聯商廈模範售貨員陳巧聲的事例,說明“對於這樣的‘君子’,我們非但不覺其‘迂’,反覺其貴且少”的肯定,也體現了在當今社會現實面前,人們對“童叟無欺”、“買賣公平”的商業道德的渴望。
如果說《透析“潛規則”》、《“君子國”與商業道德》是針砭時下的商業行為的話,那麽,《“有黃無害”論》、《“坐懷不亂”的難處》則是針對社會上淫靡之風的剖析與批評。《“有黃無害”論》側重於對某些人以為刊物視頻的檢查“拿我當十六歲的孩子看待”的論調的剖析,再從“街頭巷尾的書攤”到“工讀學校勞改隊”的現狀,證明“這樣的檢查多少還是有其必要的”。《“坐懷不亂”的難處》,則是從“三陪小姐”招搖過市、“肉彈”的橫飛,說明了整治大環境以轉變社會風氣的重要性。對幹部來說,除了加強其“坐懷不亂”自律教育外,環境的影響也不能小覷,所以在此事上必須標本兼治,重要的是要有壹個良好的社會大環境。
其二,作為壹生以教師為職業的教育工作者,時刻關註教育的現狀與現象
有著四十余年教師生涯的楊渺先生,對教育自然有其難以割舍的情愫。當今的社會,生活條件與五六十年代相比,已不可同日而語,且獨生子女多了,家長對子女寄以厚望,望子成龍、盼女成鳳。在此心理的驅使下,家長揠苗助長的有之,很鐵不成鋼的有之,急功近利的自然不少。《“神童”之誤》正是針對這壹現象,提出了自己的觀點:進化是不應超越,也不能超越的。應該還孩子以童年與童趣,把失去的童心交還給孩子。
如今的教育,據說是引進了壹種新的理念,叫作:教育產業化。言下之意是把教育當做壹項產業來辦。既然是產業,那就要求效益、求利潤(最起碼在那些私利學校是如此)。所以狗屠為校長,牛倌成學監者以不是奇聞。說白了都是為利而來。《愧對武訓》針對此現象,以武訓這個生活社會最底層的乞丐興辦義學的事實,對照那些唯利是圖,誤人子弟的辦學行為,對教育產業化這個時髦的提法表示異議。
所謂的“大學”,誠如蔡元培先生所說:“大學為純粹研究學問之機關,不可成為養成資格之所,亦不可視為販賣知識之所”。也許是在“教育產業化”的影響下,如今的“大學”也在變味。《“大學”的定義》是針對大學中浮躁的教風、學風的否定。學校的好大喜功熱衷於排名,設置專業瞄準市場行情;教師的論文造假,泛濫地兼課;學生的做作業找“槍手”,課余乃至課間打工做生意。這壹些都註定了如今大學辦學質量的下降,正如有位名牌大學的校長所說,我們現在的大學教育是:壹流的學生,二流的學校,三流的教授。如此的現狀,怎麽能培養出壹流的學生?寫出壹流的論文?所以,重要的是,大學——無論是教授還是學生——要有壹種潛心讀書、研究的氛圍,“板凳要坐十年冷”這樣才能出聞壹多、陳寅恪那樣的大家。
其三,關註女性解放與婦女的社會地位問題。
在三十年代,魯迅先生曾經對易蔔生的《玩偶之家》中的主人公娜拉出走後的命運作了剖析——這其實就是未獲得經濟獨立的婦女的命運,她們能走到哪裏去?時間過去了那麽多年,但如今的狀況如何呢?楊渺先生在《娜拉走後怎樣》中寫道:“商品經濟社會的壹大誤區,是有人把不是商品、不可當作商品的東西也壹概當成了商品”。譬如“包二奶”、“養金絲雀”等現象。其實是反映了壹個婦女的生存問題。並且說:“娜拉走後怎樣?魯迅在當年只看到饑餓可以使婦女墮落,卻沒有料到衣食無憂的‘金絲雀’也壹樣可以心甘情願地自投牢籠”。這正出自於“笑貧不笑娼”的社會輿論氛圍。
《“纖足”的迷戀》中,提出在審美問題上,男性對女性的選擇要有足夠的尊重與寬容,女性也要改變其傳統的依附心態。不要有女為悅己者容的看臉色行事,自信自尊地做到男女真正的品等。
楊渺先生的雜文所論及的問題,牽涉面廣泛,本文只是就其大概作壹點羅列。他的雜文是有獨特的風格顯而易見。
首先,是在思想性上,關註民生,幹預現實。這也體現了壹個有良知的知識分子的社會責任感。
其次,他的雜文除了雜文鮮明的批判特征外,分寸感把握得恰到好處。對那些提出批評的事、現象或群體,總是與人為善,耐心說理,使人如坐春風。
再次,內涵豐富,知識性強。在他的文章中,廣泛援引古今中外的事例,看是信手拈來,其實反映的是文字背後深厚的文學功底,那是壹般的人所難以企及的。這就使得他的文章,更具說服力,更有文學色彩,無讀議論文的枯燥,有欣賞美文的樂趣。這正是他文章吸引人的地方。正如零七年底,上海作家協會召開的“楊渺作品研討會”上,原《文匯報》筆會副刊主編沈揚所作的評價:楊渺雜文所體現出來的表現技巧,深厚的文學功底,以及分寸感,是壹般的人難以達到的。象他這樣的上海不多(順便提壹下,沈揚與楊渺文字交十余年,可那次會上,才第壹次見面,這足見其淡泊為文的人格)。可見這不是壹般的溢美之詞。
如今,他正筆耕不輟,不久將會有更多文章與大家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