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余秋雨的《文化苦旅》,忽然想到壹個問題,余秋雨為什麽要拋棄世事繁華,獨身壹人去苦旅中尋求中華文化?
獨身壹人苦旅
余秋雨最初是個宅男學者,每天蝸居在12平米悶不透風的小樓裏寫作,完成了三大卷戲劇學專著,在圈子裏聲名顯赫,這些著作至今都是各大戲劇學院的首選教材。憑著這些成就,他還當上了上海戲劇學院的院長,從世俗的眼光看,可謂人生贏家,夫復何求。但是余秋雨果斷拋棄了世事繁華,毅然斷舍離,孤身壹人踏上了茫茫苦旅。
我在余秋雨的其他著述裏,經常看到壹句話:如果我停止行走,我將不會思考。這是說他走出去以後的感覺,但是能邁出走的這壹步,真的需要莫大的勇氣和自信。因為他後來是靠寫文化散文名聞海內外的,但是這些散文之前他壹直沒寫過,或者說,沒有發表過。能寫成什麽樣,會有什麽反響,都是未知數。
但他走了出去
余秋雨在《借我壹生》中寫過這種抉擇的痛苦,也曾徘徊,也曾仿徨,也曾迷茫,每天去龍華寺解悟。最終在被壹位粉絲沒有打麻藥的情況下拔了壹顆大牙之後痛下決心,不打麻藥都能拔牙,還有什麽困難克服不了呢。古人講究“讀萬卷書,行萬裏路”,孔子周遊列國,李白漫遊四方,蘇東坡去過海南島。
“遊學”成為胸懷大誌的學者們必走之路,必過之坎,必修之境。孔子說,仁者樂山,智者樂水,尋求智慧的人能在長河中找到快樂,修悟仁德的人能在大山中找到快樂,壹個人站在高山之巔俯瞰人間,就能感受到自己的渺小,就能生出敬畏感和謙遜感,就能體會到造物者的神奇。壹個人在江河中泛舟徐行,再遇驚濤駭浪,就能生出無常感和感恩的心,珍惜生命的每壹分每壹秒,孔子就說,流逝的時間就如這流逝的河水,不舍晝夜的奔流而去。
余秋雨說,當自己坐在書桌前鉆研那些線裝書時,耳邊經常響起壹批大詩人、大學者放達的腳步聲,把日子過得有滋有味。相比而言,自己的生活卻是如此單調窘迫,生命在壹天天消耗,學問在壹天天枯萎。如果精神和體魄總是矛盾,深邃和青春總是無緣,學識和遊戲總是對立,那麽何時才能問津人類自古至今壹直苦苦企盼的自身健全?就是在這種困惑中,余秋雨遲遲疑疑地站起身來,離開案頭,換上壹身遠行的裝束,推開了書房的門。
他不知道去哪裏,也不知道怎麽走,但他邁出了第壹步。余秋雨走了很多地方,壹直沒有寫作的沖動,雖然有的地方也能引起他的壹些小觸動,但是並未下筆成文,直至來到敦煌的莫高窟。陳寅恪說,敦煌是吾國學術之傷心史。這種感慨源自他在英國留學時,看到博物館裏陳列著很多敦煌的資料。同為文化人,余秋雨和陳寅恪在這裏產生了交集,產生了***鳴,產生了悲憤感,他跪在漫天黃沙中,仰天長嘯。
有了第壹篇,就有第二篇。後來余秋雨慢慢發現了自己該去哪裏:去古代文化和文人留下較深腳印的所在。這些地方深深烙刻著中華文化的印記。每到壹個地方,總有壹種沈重的歷史氣壓罩住他的全身,使他無端地感動,無端地喟嘆。他常常像傻瓜壹樣木然佇立著,壹會兒滿腦章句,壹會兒滿腦空白。
他站在古人壹定站過的那些方位上,用與先輩差不多的黑眼珠打量著很少會有變化的自然景觀,靜聽著與千百年前沒有絲毫差異的風聲鳥聲,心想,在我居留的大城市裏有很多貯存古籍的圖書館,講授古文化的大學,而中國文化的真實步履卻落在這山重水復、莽莽蒼蒼的大地上。大地默默無言,只要來壹二個有悟性的文人壹站立,它封存久遠的文化內涵也就能嘩的壹聲奔瀉而出;文人本也萎靡柔弱,只要被這種奔瀉所裹卷,倒也能吞吐千年。
余秋雨每到壹地,最想感悟的,就是古人的感悟,與古人時空纏綿,神交千年。比如來到廬山,馬上想起李白的《望廬山瀑布》:日照香爐生紫煙,遙看瀑布掛前川。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還有蘇東坡的《題西林壁》: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他寫道:廬山是歷代文人渴望超拔俗世而達到跨時空溝通的寄托點。
當他親眼見到廬山瀑布時,他被深深震撼了:從高及雲端的山頂上,壹幅巨大的銀簾奔湧而下,氣勢之雄,恰似長江黃河倒掛。但是,猛地壹下,它撞到了半山的巨巖,轟然震耳,濺水成霧。它怒吼壹聲,更加狂暴地沖將下來,沒想到半道上又撞到了第二道石嶂。它再也壓抑不住,狂呼亂跳壹陣,拼將老命再度沖下,這時它已成了壹支浩浩蕩蕩的亡命徒的隊伍,決意要與山崖作壹次最後的沖殺。
它挾帶著雷霆竄下去了,下面,是深不可測的峽谷,究竟沖殺得如何,看不見了。它的最後歸宿如何,無人知曉,但它絕對不會消亡,因為我們已經看到,哪怕接二連三地阻遏它、撞擊它,它都沒有吐出壹聲嗚咽,只有怒吼,只有咆哮。急雨般的飛水噴在我們身上,誰也沒有逃開,反都擡起頭來仰望,沒有感嘆,沒有議論,默默地站立著,袒示著濕淋淋的生命。
文筆是鮮活的
余秋雨先生的文筆是鮮活的,是跳躍的,是沈浸的,是奔放的。看了上面這幾百字的描述,任何壹個人只要閉上眼睛,就能感受到廬山的瀑布撲面而來,震耳欲聾的聲音響徹天際。看完真實的廬山瀑布,再讀李白的詩,就能明白什麽叫“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
我想,這可能就是旅遊的意義吧。旅遊並非單純地“從壹個自己呆膩了的地方來到別人呆膩了的地方”,而是要從旅途中找到生命的意義,找到文化的意義,給自己迷茫的心找壹個出口,給自己仿徨的心找壹個歸宿,給自己不羈的心找壹個停留。否則的話,走到哪裏都是遊子,都是匆匆過客,會有什麽意義呢?
在昆山周莊,余秋雨感受到了江南小鎮的魅力。壹條船壹家人家,悠悠走著,不緊不慢,丈夫在搖船;妻子在做飯,女兒在看書,大家對周圍的壹切都熟悉,已不願東張西望,只聽任清亮亮的河水把他們浮載到要去的地方。“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余秋雨說,但願有壹天,能讓飄蕩在都市喧囂間的惆悵鄉愁收在無數清雅的鎮邑間,讓中國文化在人格方位和地理方位上實現雙相自立。將古人今人溶成壹體,讓“梨花村裏叩重門,握手相看淚滿痕”的動人景象紛呈出現,使整個華夏大地上鋪展出文化坐標上的重巒疊嶂。
余秋雨先生的文化散文激發了壹波又壹波年輕人生出“世界這麽大,我想去看看”的夢想。江山如此多嬌,見多了大山大河的人,眼界就會開闊,誌向就會遠大,胸懷就會寬廣,為人處世就會謙和。不會因壹時挫折而壹蹶不振,不會因壹時成事而得意忘形。人生如青山層巒疊嶂,如海浪起起落落,世事亦如此。
體會真實
大家應該明白了,余秋雨為啥要在苦旅中尋求中華文化,而不是在書齋中?因為旅途中有書齋裏學不到的東西。大自然是最好的老師,天地無言,卻寫滿壯美的詩篇。山河中有著無字天書,等待我們去破譯,去領悟,去思考,去琢磨。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李白的廬山瀑布寫得再好,也不如親眼去廬山看壹看體驗的真切。詩人筆下“小橋流水人家”的江南小鎮寫得再美,也不如親自去走壹走體會的真實。
余秋雨大火之後,流傳了壹個段子。孔子走了壹路,寫出壹部《春秋》;李白走了壹路,寫出很多好詩;蘇東坡走了壹路,寫出很多豪詞;余秋雨走了壹路,寫了很多散文;很多人走了壹路,拍出壹堆照片,還有人在去過的地方歪歪扭扭刻了壹行字:某某到此壹遊。
王朔說余秋雨,就是寫了壹些遊記,算不得什麽。以王朔在文壇的江湖地位,當然能說這個話。但是同為文壇大佬,賈平凹卻說,余秋雨“蹈大方,出新裁”,走出了自己獨特的路子,創出了自己獨有的風格。金庸也說,浙江人會寫文章的,不算我,還有魯迅和余秋雨。
司馬遷說:雖不能至,心向往之。我們許多人囿於生活所迫,當然不能像余秋雨壹樣放下壹切,去體驗苦旅,去尋求文化,可是我們可以“雲體驗”,這種體驗,便是閱讀余秋雨先生的《文化苦旅》等七冊文化大散文。讀文章講究“意象”,心中有意,行之以象,就能神行萬裏,悟道修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