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了解廣府文化,先要弄清廣府民系。
了解了廣府民系,則粵方言的形成與覆蓋的理據就不難明白了。
有兩個古嶺南的戰鬥故事,可助我們了解廣府民系分布地區古代社會的變化。
壹個是秦軍統帥屠睢(sui) 死於南越族人的遊擊戰中,另壹個是趙佗為完成南越國統壹大業而巧設美男計。
公元前219年,秦始皇派屠睢為統帥,率領50萬大軍兵分五路,向五嶺之南進軍。
其中壹軍駐紮在余幹(今江西余幹),壹軍扼守南野(今江西南康),壹軍守鐔城之嶺(今廣西桂北越城嶺),壹軍占據九疑要塞(今湖南寧遠境內),還有壹軍“處番禺之都”(今都龐嶺附近,屬連縣)”(“處番禺之都”之意爭論不休,今從“五百裏為都”之意。
參見《廣州文博》l993~1995集刊李龍章《番禺城始建年代及相關問題探討》。
)。
在強大的秦軍進攻下,力量分散的百越各小國只好退出部落聚居地,躲入密林深谷之中打遊擊。
屠睢攻占番禺後,急於推行暴秦的各項制度,以為可以壓服越族人。
但是越族人,不肯屈服於秦軍的暴力,同心驅逐外敵,他們利用熟悉地形、善於水戰與爬山設伏的長處,白天隱伏於山林之中,晚上四出偷襲中的西甌族人還發動了壹次大攻擊,殺得秦軍屍橫遍野,並擊斃其統帥屠睢。
這故事顯示了嶺南原住民的剛強善戰與不屈服於暴力的本根文化。
明末清初“嶺南三大家”之壹的陳恭尹有詩句雲,“五嶺水浮天。
”(《九日登鎮海樓》),可借來形容古越族人所處的地理環境。
春秋戰國時期,嶺南還是百越族的世界,廣東的青銅時代始於商末西周,但廣東當代出土的這壹時期的青銅器文物僅有5件,不過,出土的戰國時期青銅器卻達1000多件,其中,不少還是本地鑄造的。
由此可見戰國時嶺南百越族的生產力已有壹定的發展。
先秦時,嶺南的番禺、肇慶、羅定、清遠、四會、廣寧、揭陽等地,已有越族的“小國”,如稱為番禺、縛婁,陽禺等市鎮型小國。
這些“小國”是部落聯盟發展的結果,雖然並沒有在嶺南建起壹個統壹國家政權,但已是貿易商品的最初集散地。
嶺北楚國商人也常來此貿易,出現語言交流現象,因此成熟後的粵語也還帶有壹些楚音。
那時,番禺的珠璣、翡翠、犀角、象牙等名貴商品,已揚名中原。
秦始皇統壹六國後,既想擴大領土,也垂涎番禺的名貴商品,遂出兵嶺南。
屠睢身亡後,秦軍還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百越族人也奈何不得強大的秦軍,雙方僵持不下,形成“秦軍三年不解甲弛彎”之勢。
起初嶺北到嶺南的交通不暢,影響著秦軍的給養。
後來,秦將監祿(壹說監為官銜,名史祿)率工兵在海陽山開鑿壹條水道,連通了湘江與漓江,民間稱為秦鑿渠,也稱零渠(唐代時改稱靈渠)。
於是,糧草可以從嶺北水運至嶺南,解決了秦軍給養問題,使秦軍得以打持久戰。
後來,秦始皇派任囂為統帥,率領趙佗等將領,出動樓船沿秦鑿渠南攻百越。
水軍參戰,增強了秦軍的戰鬥力,加上任囂、趙佗步步為營的同時,善於安撫越族人,恩威並用之下,終於逐漸平定了越族的反抗。
公元前214年,秦始皇統壹了嶺南,設置南海、象、桂林三郡。
其中的南海郡,相當於今廣東省大部分地區。
南海尉任囂在郡治番禺築城,世稱任囂城,這就是廣州建城之始。
任囂、趙佗率軍南下之時,秦皇已命壹批遊民。
商人隨軍移民;統壹嶺南後,秦守軍號稱50萬;設南海郡的次年,秦又發配壹批罪人到南海郡建屋築城;秦二世元年(前209),趙佗上書皇帝,奏請撥3萬名無夫家的女性來南海郡為士卒補衣和照顧生活,秦二世撥給1.5萬名女性,這壹系列舉措,使南海郡的“中縣人”(漢族人)大大增加。
他們帶來了中原文化,也帶來中原的先進生產工具與技術,大大促進了南海郡的政治、經濟、文化的發展。
任囂、趙佗采取民族和睦政策,使漢、越民族融洽相處。
古越族土著語言屬壯侗語系,由於交流的需要,土著語言逐漸吸收古漢語,出現雛型粵語。
任囂任南海尉時,趙佗任龍川令。
他們經營南海郡數年後,中原反抗暴秦苛政的義軍四起。
任囂看到秦失人心、早晚覆滅的形勢,也看到嶺南有擁兵自重的有利地勢,便萌發割據之心。
無奈病魔不許他再稱雄,他只好把希望寄托到心腹將領趙佗身上。
任囂病危之際,委托趙佗代理南海尉壹職,並把割據嶺南的計劃告訴他,希望他不要錯過機會,趙佗欣然受命。
趙佗(壹些古籍寫作趙他)原籍巨鹿郡東垣縣(今河北真定),他不但有治軍之才,也有治政之才。
任囂逝世後,他首先令橫浦、陽山、湟溪等五嶺關隘的守軍塞絕通嶺北的通道,以防北兵南來。
接著,清洗不聽號令的秦朝官吏,安插親信擔任重要職務,為稱王立國奠定基礎。
公元前206年,劉邦稱帝,建立漢朝,暴秦終於退下歷史舞臺。
次年,趙佗發兵進攻桂林、象兩郡,趙佗巧設美男計的傳說,說明他進攻時發生過激烈的對抗。
那時,西甌駱裸國之主“後蜀王子”自稱“安陽王”,手下有壹位“神人”輔佐。
傳說這位神人名臯通,制作了壹張神弩,壹發能殺300人!這種神奇武器令趙軍連吃敗仗,於是趙佗暗派太子始潛入安陽王宮。
由於太子始生得壹表人才,又能言善辯,遂使安陽王之女媚珠芳心大悅。
為了討太子始的歡心,媚珠竟盜出神弩,交給太子始毀掉,趙儂遂得擊潰安陽王。
這個傳說不能說絕對真實,但也說明了趙佗平定嶺南並非輕而易舉。
趙佗通過武力進攻與拉攏越族首領等計,終於使大多數越族部落歸心。
他又把象郡分為交趾、九真二郡,任用友好的越族首領為長官,把原來的嶺南三郡牢牢控制於掌中。
從此,嶺南出現安定的局面。
公元前204年左右,趙佗自稱南越王,建南越國,在國都番禺擴建任囂城,史稱趙佗城或越城。
1997年,在廣州中山四路原市文化局的地下揭出南越國禦苑遺址,震動國內外。
專家們推測,南越國宮苑的中心在今廣州兒童公園範圍內。
南越國初創時,其統治範圍是:北界西起今廣西三江、龍勝縣南境,經興安嚴關、恭城、賀縣,歷廣東連山、陽山、樂昌、南雄等縣壹段,再折向南經連平、和平、蕉嶺;東界從福建永定、平和、漳浦等地到達南海;西界為今廣西環江、河池、東蘭、巴馬、百色、德保,與夜郎、句町等國接壤;南界到今越南中部長山山脈以東及大嶺壹線以北。
國都番禺處於東、西、北三江交匯之處,航運已有壹定發展,成為犀、象,毒冒,珠璣、果布等商品雲集的都會,引來不少客商,語言交流增加,促使雛型粵語進壹步變化。
由於越族人多,居於南越國也只得入鄉隨俗。
趙佗對越俗的態度是“良則從之,惡則禁之”。
對服裝,習慣卻聽其自然變化,如漢高祖為與趙佗結好,派陸賈南來作說客,趙佗接見他時穿越俗服裝,束發插椎。
席地交股而坐。
趙佗除了帶頭與越俗同化外,還大力提倡漢越通婚,趙家與越族名門呂家結為秦晉之好,融洽了漢越關系。
他還推廣漢族的語言文字,使漢文化在國中占了重要地位,越族語言因而更加與漢語融合,雛型粵語得以進壹步發展。
後來,對中縣人有較強抗拒心理的部分越族人向西江流域或西南方的茂名、徐聞、合浦,乃至廣西遷移,使粵語地域有所擴大。
趙佗推行友好睦鄰的政策,對漢朝,只有幾年關系不好,其他時間皆友好往來。
趙佗於公元前196年臣服於漢朝,使漢越貿易合法化,中原地區獲得南越國的特產,南越國也得到中原提供的農業生產必需品,如鐵器工具及馬、牛、羊等牲畜。
後來呂後執政時,歧視南越,斷絕供給南越生產必需品。
趙佗壹怒之下於呂後五年(前183)自尊為“南越武帝”,發兵攻打長沙,呂後便派兵攻打南越,卻攻不進嶺南。
呂後死後,漢文帝再派陸賈南來,與趙佗盡歡而別,陸賈還朝時,趙佗進貢了壹批珍品給漢文帝。
托陸賈帶回的趙佗《報文帝書》是見於典籍最早的嶺南文學作品,此後,嶺南與中原的政治、經濟聯系再次增強,使嶺南的經濟順利發展。
趙佗活了壹百余歲,南越國歷五主,到漢元鼎六年(前111年),終為漢朝所滅。
漢滅南越國後,在嶺南設南海、蒼梧、郁林、合浦、九真、交趾、日南、珠崖、儋耳等9郡。
元封五年(前:106年),設交趾部統轄上述9郡,交趾部的治所設於廣信(廣信,是嶺南文化和粵語的最早發祥地)。
史家認為,廣信之名寓“初開粵地宜廣布恩信”之意。
廣信位於嶺南腹心之地,地處漓江、賀江、西江交匯之口,扼水陸要沖,故為漢代所重視。
此後,廣信作為嶺南的政治、文化中心,發展了300余年,其對粵語的發展是頗有影響的。
秦鑿靈渠把湘江與漓江溝通,從而成了中原 *** 進入嶺南歷史上第壹條水上主要通道,而由漓江轉入西江到嶺南,必先進入廣信壹帶。
秦統壹嶺南後,廣信壹帶已有不少秦守軍駐守,此處扼西江咽喉,沿江東向可達番禺,溯江向西可達南寧,乃戰略要地。
因此,漢族移民也大批居於此地,加速此地的開發。
在漢代,廣信也出現了幾位學問家,如陳欽、陳元父於及士燮等。
古籍載,交趾太守士燮的威望可媲美南越王趙佗,可見其影響之大。
因此說,廣信壹帶的百姓在粵語發展過程中,是曾起了壹定作用的,今日的西江流域兩岸縣市的粵語,與珠江三角洲的粵語語音,語匯比較壹致,也可證明這個結論。
(參見葉國泉、羅康寧:《粵語源流考》,載《語言研究》1995年第壹期。
)不過,也不能說粵語形成於廣信壹帶,因為西漢惠帝時,入仕朝廷的番禺人張買。
“能為越謳,時切諫諷”,可見西漢時番禺也流行越(粵)語。
西漢時南海郡治所仍在番禺,南海郡轄番禺,中宿(今清遠)、四會、博羅、龍川、揭陽6縣(東漢時增加增城),東漢獻帝建安八年(203年),交趾部改稱交州,州治仍在廣信。
建安十六年(211年),交州刺史步騭到番禺視察時,認為番禺農業、商業發達,地勢更有利於發展,故於建安二十二年(217年)遷交州治所到番禺。
粵語的發展成熟便主要在廣州壹帶。
晉代,大批中原人南遷嶺南,也把中原的漢語帶到嶺南。
至唐代,有詩人詠道:北人避胡多在南,南人至今能晉語。
唐代,商業的交流在番禺壹帶更盛,還有官員被貶到嶺南,皆使粵語吸收了不少中原語音。
與此同時,粵語在發展過程中變得更規範化與書面化,形成比較獨立的語言體系。
今日的粵語還保留著不少中古時代的漢語語音,且看杜甫的壹首五言律詩: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
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
白頭搔更短,渾欲不勝簪。
朗讀此詩,廣州話比普通話更押韻。
因為,深、心、金、簪這四字粵語音同韻,而普通話現代語音中卻不同韻。
另外,“家書抵萬金”的“抵”字,廣州人壹讀已知是“值得”之意,但北方人壹般不理解。
這是因為粵語保留了部分中古音與古詞匯。
粵語還保留了古四聲,故廣州人學起近體詩聲韻時也較容易掌握。
唐末宋初,粵語己成為壹個獨特的語系,“自立門戶”,較少吸收中原語言了。
在構詞、語法、讀音等方面,也都成熟起來,其語音、詞匯,大體已奠定了現代粵語的基礎。
宋代的粵語,已與北方漢語語音相距甚遠了,廣州與珠江三角洲壹帶,也成了粵語流通區域的主體。
元代,雖有大批隨宋末小朝廷南下的官民留居廣州地區,帶來不少北方語言,但己產生不了多少作用,明代,粵語已與現代粵語大體相同,清至民國,由於與外國人交往增多,粵語中也吸收了壹些外來語。
隨著廣府人出國及遷居港澳者增多,粵語的影響更加擴大。
在長期的發展中,粵方言成為漢語方言七大支系之壹(另六大支系是:北方方言、吳方言、湘方言、閩方言、客方言、贛方言)。
當代學者認為,廣東境內的粵方言可以分為幾個片:壹、廣府片,主要分布在廣州、佛山、南海、番禺、順德、三水、花縣(今花都)、從化、增城、清遠,龍門、佛岡、東莞、寶安、深圳、中山、珠海、肇慶、高要、高明、新興、雲浮、英德等縣市,韶關、曲江、樂昌等縣市的城區,以及香港、澳門也屬這壹片,總計廣府片人口約2000萬。
二、高廉片,主要分布在陽江、陽春、茂名、高州、電白、信宜、化州、湛江、吳川、遂溪等縣市,人口約500萬。
三、羅廣片,主要分布在四會、羅定、德慶、廣寧、懷集、封開、郁南、陽山、連縣、連山等縣市,人口約700萬。
四、四邑片,主要分布在鶴山、江門、新會、恩平、開平、臺山、鬥門等縣市,人口約400萬。
合計今廣東省使用粵語人數在3800萬左右。
此外,廣西的梧州、蒼梧、賀縣、南寧、邕寧、崇左、寧明、橫縣、桂平、平南、玉林、北流、容縣、岑溪,藤縣、蒙山、貴縣、昭平、博白、欽州、合浦、浦北、靈山、防城、北海等縣市也使用粵語,人口約1300萬。
海南省的石碌、八所、三亞、白駢,陵水、鶯歌海等地的廠礦、林場、鹽場等企業單位多流通粵語,儋州話也可歸入粵語系統,合計使用粵語人口約幾十萬。
還有南北美洲、大洋洲、東南亞、歐洲、非洲不少華僑、華人也使用粵語,人口約1500~2000萬之間。
總計起來,全世界使用粵語人數約有7000萬!(見李新魁《廣東的方言》,廣東人民出版社,1994年10月版)
在粵語各個片之間,乃至各方言點之間,在語言方面存在或大或小的差異,近代壹兩百年來,廣東省省會所在地廣州的語音,成為粵語區各地的標準音,廣義的廣州話是指粵方言(粵語),狹義的廣州話則指作為標準音的廣州市所使用的語言。
粵語的形成與覆蓋大致如上述。
但廣府民系的“廣府”怎樣解釋?這是因為唐代對廣州壹帶已有“廣府”之稱,而明清更有以廣州為治所的廣州府,廣州府人簡稱廣府人。
廣府民系的人口組合是怎樣的呢?學者認為,嶺南三大民系——廣府民系、福佬民系、客家民系,其人口組合大致在宋元之際形成,雖同屬嶺南漢族居民,但也有不同的文化特征。
由於社會的發展、人口的遷徙,不要說當代,就是在明清,廣府民系地區的人民已非壹定是古嶺南人的後裔了,特別是廣州及珠江三角洲的城市中,絕大部分是兩晉兩宋移民的後裔。
查看珠三角地區的族譜,姓氏都記載其先祖在南雄珠璣巷南遷到珠三角地區。
他們生活於廣府民系地區之中,成了廣府人,潛移默化地受了地域文化的影響,又為廣府文化的發展作出了不少貢獻。
廣府人崇尚“英雄莫問出處”壹語,壹般只重實幹成效,不喜歡炫耀出身,資歷(這就是廣府文化大眾性的體現)。
因此,要深究廣府民系居民的先祖分類比率,其實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