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養浩於天歷二年(公元1329年),因關中旱災,任陜西行臺中丞以賑災民。途經潼關,看到的是“峰巒如聚,波濤如怒”的景象。 本層描寫潼關壯景,生動形象。第壹句寫重重疊疊的峰巒,潼關在重重山巒包圍之中,壹“聚”字讓讀者眼前呈現出華山飛奔而來之勢、群山攢立之狀;因地勢險要,為古來兵家必爭之地。山本是靜止的,“如聚”化靜為動,壹個“聚”字表現了峰巒的眾多和動感。第二句寫怒濤洶湧的黃河,潼關外黃河之水奔騰澎湃,壹“怒”字讓讀者耳邊回響千古不絕的滔滔水聲。黃河水是無生命的,而“如怒”則賦予河水以人的情感和意誌,壹個“怒”字,寫出了波濤的洶湧澎湃。“怒”字還把河水人格化,“怒”字註入了人吊古傷今而產生的滿腔悲憤之情。為此景所動,第三句寫渲關位於群山重重包圍、黃河寒流其間那除隘之處。“山河表裏潼關路”之感便油然而生,至此潼關之氣勢雄偉窺見壹斑,如此險要之地,暗示潼關的險峻,乃為歷代兵家必爭之地,也由此引發了下文的感慨。
第二層(四壹七句):望西都,意躊躇。傷心秦漢經行處,宮闕萬間都做了土。西都:指關中壹帶,周、秦、漢、北朝、隋、唐等朝均在這裏建都。躊躇:原指猶豫不決,徘徊不前。這裏形容思潮起伏,陷入沈思。「傷心」句:言經過秦漢的故都,想起那「妳方唱罷我登場」的興亡往事,引起無窮的傷感。「宮闕」句:言在無數的戰亂中,過去的宮殿已經化為了壹片焦土。宮,宮殿。闕,王宮前的望樓。
寫從關中長安萬間宮闕化為廢墟而產生的深沈的感慨。第四、五句點出作者遙望古都長安,憑吊古跡,思緒萬千,激憤難平。“望西都,意躊躇”,寫作者駐馬遠望、感慨橫生的樣子。作家身處潼關,西望舊朝故都長安,西都”即長安,長安不僅是秦漢都城,魏、晉、隋、唐都建都長安。作為六朝古都,當年是何等的繁華、昌盛。昔日的奢華早已灰飛煙滅不復存,只剩下壹片殘垣斷壁的衰敗景象,怎能不令詩人躊躕傷心呢? 曾經是好幾個朝代的都城,它的繁榮昌盛的景象在古籍中也曾有過記載,可如今眼前只剩下壹片荒涼,萬千滋味湧上心頭,遙想當年,秦之阿房,漢之未央,規模宏大,彌山縱谷,可如今崇麗之宮闕,寸瓦尺專皆蕩然無存,想到今番前去的任務,他不禁感慨萬千。第六、七句“傷心秦漢經行處,宮闕萬間都做了土”點出無限傷感的原因。“宮闕萬間都作了土”,便是這由盛到衰的過程的真實寫照,是何等令人“傷心”啊!這壹層看起來只是回顧歷史,而沒有直接提到戰爭,然而歷代改朝換代的戰爭的慘烈圖景讀者很容易想象。在這裏概括了歷代帝業盛衰興亡的滄桑變化。這裏作者面對繁華過後的廢墟所發出的“傷心”實乃悲涼。為秦漢舊朝統治者悲涼,恐怕“宮闕萬間都做了土”(《三輔黃圖》:“阿房宮,亦曰阿城。惠文王造宮未成而亡,始皇廣其宮,規恢三百余裏。離宮別館,彌山跨谷,輦道相屬,閣道通驪山八百余裏。”後來項羽引兵西屠鹹陽,“燒秦宮室,火三月不滅”。見《史記·項羽本紀》。故曰:“阿房壹炬”。) 這種局面是他們不曾想到的吧!同時亦為百姓悲涼,秦漢的壹宮壹闕都凝聚了天下無數百姓的血和汗,像秦漢王朝為彰顯壹個時代的輝煌,集國之全力塑起阿房、未央之建築,但它卻隨著秦漢王朝的滅亡而化為焦土。輝煌過去,隨即而來是朝代的變換.百姓在戰爭中苦不堪言 。此情此景,讓作家沈重的說出第三層“興,百姓苦;亡,百姓苦”這句千古流傳的語句。
第三層(末四句):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寫作者沈痛的感慨:歷史上無論哪壹個朝代,它們興盛也罷,敗亡也罷,老百姓總是遭殃受苦。壹個朝代興起了,必定大興土木,修建奢華的宮殿,從而給人民帶來巨大的災難;壹個朝代滅亡了,在戰爭中遭殃的也是人民。他指出歷代王朝的或興或亡,帶給百姓的都是災禍和苦難。這是作者從歷代帝王的興亡史中概括出來的壹個結論。三層意思環環相扣,層層深入,思想越來越顯豁,感情越來越強烈,渾然形成壹體。全曲景中藏情情中有景,情景交融。
怎樣理解“興,百姓苦;亡,百姓苦。”這句話?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是全曲之眼,是全曲主題的開拓和深化。如果這首曲子的曲意僅僅停留在 “宮闕萬間都做了土”上,那麽它僅僅宣揚了佛家“壹切皆空的思想”,它與其它懷古詩(與《洛陽懷古》“功,也不久長!名,也不久長!” 陳草庵《山坡羊 嘆世》“興,也任他;亡,也任他。” 《驪山懷古》“贏,都變做了土;輸,都變做了土。”趙慶善《長安懷古》“山,空自愁;河,空自流。”楊慎《臨江仙》“是非成敗轉頭空”)的主題並無多大區別。在否定歷史的同時,也否定了積極有為的人生態度。正因為最後兩句就使得這首曲的境界大大高出同題材的其它作品。這首曲可貴之處在於它有深切的人文關懷,有對老百姓疾苦深切同情與關懷。
“亡,百姓苦”好理解。王朝滅亡之際戰亂頻仍,民不聊生。“興”,怎麽也“百姓苦”呢?王朝之“興”必大興土木,搜刮民脂民膏,百姓不堪其苦。像秦王朝興起時,築長城,開馳道,造官室,勞役繁重,百姓受盡了苦。“興,百姓苦”壹句,發人所未發,深刻而警策。興則大興土木,亡則兵禍連結,不論“興”、“亡”受苦的都是百姓。歸納總結:這首小令語言精練,形象鮮明且富有人民性,是整個元散曲中的優秀作品。
《潼關懷古》中對歷史的概括,顯指元代現實生活:懷古實乃傷今,沈重實乃責任。這種復雜的感情要結合作家的生平經歷才能理解。張養浩自幼才學過人,曾向平章不忽木獻書,被提拔,後任堂邑縣尹、監察禦史等職,因評時政,得罪當權者被罷官,為避禍不得不隱姓埋名;後被召起,官至禮部尚書。50歲時辭官歸隱於濟南雲莊,關中旱災時被重新任命,趕赴陜西救賑災民。多年的宦海沈浮,讓他把功名富貴都參破,不再在意統治者對自己的評判;濟南雲莊的歸隱生活,不僅讓他欣賞禮贊自然的風光,更讓他體察民生只艱辛;尊奉孟子民本之思想,讓他深深懂得民生之重要;剛正不阿、仗義執言的性格,讓他有勇氣面對現實說出心中真實的想法。元代百姓生活之苦被作家以懷古的形式表現出來。這種憂民之心使他“到官四月,傾囊以賑災民,每撫膺痛哭,遂得病不起。”這是壹個有良知的讀書人真實的本性和真實的生活,也是當時社會所難得壹見的。
張養浩特殊的仕途經歷,決定了他的懷古散曲中有壹種參破功名富貴的思想,《驪山懷古》中寫到“贏,都做了土;輸,都做了土。” 《洛陽懷古》中寫到“功,也不長;名,也不長。” 《北邙山懷古》中寫到“便是君,也喚不應;便是臣,也喚不應。”這些曲中張養浩把勝負之數、功名之分、生死之際,看成了毫無差別的,只是借古人古事述說富貴無常、人生如夢。只有《潼關懷古》以難得的沈重,以深邃的目光,揭示了封建社會裏壹條顛撲不破的真理“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元代的統治者對讀書人實行民族歧視政策,直到元仁宗延祐二年(公元1315年)才正式實行科舉取士制度,況且這種制度也是不公平的,這就造成下層讀書人在很大程度上對元統治者失去信心,對社會缺少責任感,所以同時期其他作家懷古作品都深刻地打上時代地烙印:他們或感傷古王朝之覆,發壹通思古之幽情;或感嘆古今之巨變,流露對世事人生把握不定之惶恐;或有感於歲月流逝,抒發個人沈淪不遇之憂情。惟有《潼關懷古》洋溢著沈重的滄桑感和時代感。
從作品內容、作家其他懷古作品、同時期其他作家懷古作品三個層面上看,《山坡羊·潼關懷古》都表現為 壹份難得的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