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銀杏的壽命極長,到了第四十年才會開始大量的結果,生長及其緩慢。
這些都是朋友阿南鄭重其事的告訴我的。阿南壹派民國文人作風,每天練書法和喝花茶是他最喜歡的環節。在這個時光飛速運轉的新世界,他是我身邊壹個少數堅持慢節奏的人。“那麽快是要趕著去投胎嘛!”“哎呀!不要慌。”這是阿南的口頭禪。
大學報道的時候,認識了這個龜速前進的同學,在大家都忙著鋪床忙著辦理各種業務的時候,他坐在上鋪搖晃著雙腿吧唧吧唧啃著蘋果壹邊看著紅樓。
“嗨!我叫陳南生。”他咧著嘴友好的和我打招呼。有點蹩腳的南方口音,可人並不土氣,幹幹凈凈的頭發,笑起來瞇著眼睛露出壹邊酒窩,十分溫暖的人。
他說他的家鄉是河水繞著城市的,夏天水草旺盛,他穿著拖鞋下到河邊去釣魚,每次都錯過飯點。當天空那抹紅色消失後,草裏的青蛙開始叫起來他媽拿著竹條去趕他回家,他才不情願的起身往回走。大二的時候和他壹起去釣魚,我並沒有堅持多久,看見滿腿的蚊子就開始求饒,阿南卻壹動不動的盤腿坐著。這個來自南方的清瘦男生自有壹種沈靜的力量,在這個飛速運轉的世界,他有壹種讓人瞬間安靜地氣質。我們叫他水做的男人,他打趣說“我的五行裏多水嘛。”
他的慢,不是拖沓與懶散。而是壹個早就認識了自我的人在勻速的自我循環著,不容易惱怒,也不容易自欺欺人。在夜裏,看見他拿著水杯站在窗戶邊,慵懶的看著操場上密密麻麻的人,踢踏的拖鞋再回屋練壹會字就沈沈睡去。
阿南喜歡周六周天背著相機大街小巷的串門,在大三那年他已小有成績。不少美女找他約片,在這其中有不少女孩喜歡他的,他次次都繞過了那些曖昧,雲淡風輕著。我們總是打趣他的性取向,壹個眉目幹凈又有才華的男生獨處三年,是個人都要懷疑的。他卻總是壹笑而過,說自己不喜歡那些女孩身上的味道,有化妝品精心矯飾過的香氣,還有無知的試探,未曾遇到過旗鼓相當的對手,所以他也未曾戀愛。
對於壹個還拿著努比亞老式手機的人說更新換代的電子產品無疑是是對牛彈琴。在光陸怪離的消費世界裏,阿南並沒有顯現出多大的熱情。很少有人去體諒他的執著,只不過是佩服他敢於清淡的勇氣罷了,在大多數人的眼中,他是壹個異數。
大三之後,我們交集變少。我去了北京實習,日以繼夜的忙碌,很沒有方向感。在這裏,認識了壹個和他壹類的人,筱凡。壹個清清淡淡的女孩,每天帶自己做的便當,對古籍與傳說很感興趣,素面朝天,卻也十分耐看。也是壹個活在自己修復的美好生活裏的人,慢步調,不追崇名牌只享受質感,可親可敬。
在壹個人的城市裏,遇見壹束光也足以溫暖自己。相似的善意的眼神,面對質疑時壹樣的口吻。堅持自己的愛好,從來不隨意討論別人。在慌亂的時候,他們給了我同樣大的震撼。在這樣的照耀下,羞愧的人應該是我。不安定的內心,每天盯著手機發呆,擔憂自己的前途,活在膚淺的表面,從不去端詳自己的內心。
日本的秋山利輝出了壹本書《匠人精神》,為如何培養壹名壹流的木工定下了三十條規矩,闡述了壹個壹流人才所具備的核心品質,那就是學會“慢”。“壹流的匠人,人品比技術重要。”壹個合格的匠人需要八年的時間才能出世,剛開始的時候只是歷練。正是因為長時間的培養,才有可能成為壹流的匠人。
在我的朋友圈裏,每天充斥著各種煩惱。世界愈快,心也越亂。家長為了孩子的教育從小開始抓起,才有學區房所引發的爭執與暴利。大學裏的朋友還沒出世就開始忙著人脈與賺錢。段子雞湯文更易受到追捧。為了贏得人生的女孩們,開始在自己的臉上下功夫。所有的成功好像都有捷徑可走。朋友向我感嘆戀愛不易,壹個男生對她說,如果她不回他的城市就不與她戀愛,連壹個月也不願多等。現在有很多人戀愛都要明碼標價,不能和戀人經歷漫長的磨煉,只想看到他的富貴。那麽,在漫長的潛伏期,又是誰在妳戀人身邊默默陪伴。而面對那些在壹起陪伴超過五年的情侶,都覺得十分不易。木心曾說過,從前的日色很慢,壹生只夠愛壹個人。現在很多速餐情侶怕是要自愧不如吧。
如今壹年所出的唱片和作品也足夠讓我懷念很多年,手機裏各種朋友做的公眾號讓我眼花繚亂。而現在,我已放棄了這種追逐,回歸於自己的初心,反而更加自在。
大四這年,我和阿南返校,在校園的操場上壹杯啤酒下肚,兩人侃侃而談。他說,他要回自己的家鄉工作,有水的地方。母親身體不好,自己更應該留在她的身邊,父母在,不遠遊。我想,他可以過上那樣清凈的生活,壹個能夠掌控自己的意向和人生的人,在哪裏都會活得很自在。
四月,大地的節日。青天草地相接,雲朵變幻,最後壹抹霞光消散,我開始出門散步。我想,世界愈快,心則應該慢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