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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小國寡民表達的思想

儒道融通:中國傳統文化的當代定位

文章作者: 周山

儒道融通:中國傳統文化的當代定位

上海社會科學院 周山

老子與孔子是對中國傳統文化影響最大的兩位思想家。孔子問禮、問道於老子,有古籍資料可證,只是這些資料在崇儒抑道的年代裏,多有被認為後人偽作。《老子》壹書乃至老子其人,也以疑為由,被擠兌至戰國中後期,甚至老子的存在,也在疑案之中。儒家這種做派,由來已久。以《論語》而言,孔子的幾位後期弟子如子張、子夏等,壹度把持了孔子死後的話語權,以致後來另壹些派別的傳人如孟軻、荀況等絕口不言《論語》,甚至將子張、子夏等人稱為“賤儒”。自從漢代獨尊儒術,《論語》成了華夏民族的“聖經”。直到20世紀初的五四運動,推倒儒學、砸掉“孔家店”,華夏民族方能擺脫了儒學的桎梏。

面對經濟全球化的時代潮流,傳統文化的當代定位已成為我國社會文化生活中的重要問題。傳統文化的當代定位,首先涉及儒、道兩學。儒、道融通的可能性,主要涉及以下三個方面:

第壹,準確理解老子“禮者,亂之始”與孔子“克己復禮”的壹致性。孔子憂以天下,以“克己復禮”作為儒學的行動綱領。他要恢復的“禮”,不僅是在損益夏禮、商禮基礎上的周禮,而且還添加了新的內容“為仁”;克己復禮的理想目標是“天下歸仁”。老子認為“禮者,忠信之薄而亂之首”,表面看來似乎亂因禮而起,禮成了社會動亂的禍首。其實不然。從他的“失道而後德,失德而後仁,失仁而後義,失義而後禮”這壹條脈絡延伸下去,“禮者,忠信之薄而亂之首”講的是“失禮而後亂”,亦即亂的原因在失禮。禮是社會穩定的最後壹道防線,壹旦失禮就要社會動亂。在老子看來,用禮來阻止動亂是不夠的。他對儒家企圖通過克己復禮來約束人心、規範秩序表示懷疑。社會穩定的根本在“道”不在“禮”;只有按照人類社會的基本規律去治理社會,才有真太平;等而下之,只有用“上德”治理社會,才有真太平。在他看來,孔子宣揚“克己復禮”的危害性,就在於過分誇大了仁義與禮的止亂作用,忽視了道與德在止亂中的治本作用。我們發現,老子、孔子雖然在切入點上各有不同,但是他們有壹個***同目的:止亂。通過道與德,從根本上止亂,還是通過仁與義,從“復禮”上止亂,這是老子與孔子之間的區別。平實而言,老子要從“道”這個根本上平治天下,孔子要從“克己復禮”的個人行為出發平治天下,都有壹定道理,也都存在片面性。漠視已經戰亂動蕩的現實,高談道與德,固然有流於清淡之弊;企圖用已為“先人之跡”的禮儀規範暴力,也確實是壹種與虎謀皮的奢望。孟子曾經向齊王稱將來統壹天下者必為不殺人者,結果卻是憑借軍事實力的秦始皇壹統天下。只有儒、道融合,道才能成為搏動的血脈,禮才有厚實的依托。

第二,從孔子的“聞道”走向老子的“為道”,表明先人對道的追求,不僅是認識,更在實踐。孔子與老子都很重視“道”。不同的是,孔子滿足於聞道,“朝聞道,夕死可矣”,要明明白白地活,即便死,也要做個明白鬼,表達了他對真理的追求和敬畏。“聞道”又稱“得道”;孔子曾經老子指點而“得道”,欣喜無限。老子則更註重“得道”之後的“為道”。“為道”亦即“履道”。《老子》壹書,就是老子“為道”思想的全面展開。大而至於“治大國若烹小鮮”,小而至於“埏埴以為器”,總而至於“無為而無不為”,細而至於“窪則盈”,無不體現著老子從道的層面上對萬事萬物的剖析,將道的原則貫徹於人生和社會實踐之中。他不贊成儒家張揚“仁義”和“復禮”,原因就在於他認為只有“為道”才能從根本上解決社會動亂問題。他主張的國家要小、民眾要少的“小國寡民”藍圖,也是“為道”的展示。今人批判“小國寡民”為倒退復辟,實為誤讀。儒家主張王道大壹統和“大同”社會的理想,是希望社會穩定;老子主張“小國寡民”,讓民眾少壹些束縛,也表達了他對社會穩定的思考。人類社會的發展歷史,尤其當今時代霸權主義的猖獗,似乎證明了老子從“為道”層面上展示的“小國寡民”藍圖,較儒家的王道大壹統藍圖,並不見得落後。孔子滿足於書齋中“聞道”的追求,若不與老子立足於社會實踐的“為道”相融合,難免要脫離時代的進步,“茍日新,日日新,又日新”的願望,不可能成為現實。

第三,從孔子“相濡以沫”的“仁義”到老子“相忘於江湖”的超越,是從維護社會穩定走向促進社會發展的歷史必然。孔子見老子而語仁義,老子給孔子講述了壹個故事:“泉涸,魚相與處於陸,相呴以濕,相濡以沫,不若相忘於江湖。”這個故事僅23個字,卻盡顯孔、老兩人之分歧。

“相呴以濕,相濡以沫”,是孔子的主張。壹群魚在泉水幹涸的池塘中,互相用哈氣濕潤對方,用口中僅有的壹點點唾沫塗抹於對方的體表,使對方茍延殘喘,盡可能延長壹些生命。在生存危機降臨時,把生的希望留給別人,這是何等高尚的道德品性。“相呴以濕,相濡以沫”,極其形象地把“仁義”情懷推向了極至。孔子的“克己復禮,天下歸仁”學說,正是從這裏起步。當時壹心圖霸的諸侯們不能用他,原因也就在這裏。“圖霸”是弱肉強食,要擠壓別人的生存空間,而“仁義”則要人們“克己復禮”。但是,漢以後的歷代封建統治者,卻看到了孔子的“仁義”價值。他們在不擇手段奪取政權以後,無壹例外地向人民宣教“仁義”,要求人們“相呴以濕,相濡以沫”。中國歷代最優秀的知識分子,也都圍繞這個課題做文章、求功名,樂此不疲;中國的老百姓,也便封閉在統治者倡導、知識分子營造的“仁義”氛圍中生活。中國古人創造了獨壹無二的漫長的封建社會世界記錄,“仁義”幫了封建統治者的大忙。

在老子看來,“相呴以濕,相濡以沫”這種“仁義”之舉,根本不能解決“泉涸”這壹生存危機。在“泉涸”的環境中,“仁義”的結果,必然是死亡。回到江湖中去,是魚的唯壹生路。在江湖之中,魚忘掉了“仁義”,因為它們根本不需要“相呴以濕,相濡以沫”。因此,老子提出了“相忘於江湖”的主張。老子的主張中,包含兩層意思:

壹是不讓“泉涸”這壹生存危機出現。其辦法,就是按照“道”即客觀規律治理國家,讓民眾生活在適合於他們生存的環境之中,如同魚生活在江湖之中。在這種社會裏,因為不存在嚴重的生存危機,所以,人們毋須“相呴以濕,相濡以沫”。

二是當“泉涸”這樣的生存危機不幸降臨時,人們應該積極應對,創造條件,改變“泉涸”現狀;或積聚力量,沖向江湖,可能還有壹線生機。“相呴以濕,相濡以沫”,是壹種消極被動的行為,不值得提倡。實際上也於事無補,沒有壹線生機。老子用“不若”兩字,表達了對這兩種應世態度的基本看法。

中國傳統文化是壹種多元文化。選擇哪壹種哲學作為主流哲學、官方文化,有其偶然性。壹旦選定,便決定了以後社會發展的必然性。中國封建社會歷時數千年,決定於當年以“仁義”為主導的文化選擇。“仁義”在社會穩定方面功不可沒,同時也成為中國社會發展的阻力。因此,如何對多元的傳統文化進行當代定位和重新選擇,是現代中國的當務之急。

二千多年的歷史告訴我們,“仁義”應該退居二線;而被儒家、新儒家以及當代新儒家貶低、邊緣、歪曲的老莊哲學,應該重新回到我們的視野中來。老子的先於天地而生的“道”,他的“命不可變,時不可止”的辯證思想,他的相忘於江湖的積極進取精神,都可以融入社會文化生活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