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頭格”位於安溪蓬萊鎮上智村的山巔最終處，同海拔的U字型山嶺上，落著7座瑰麗的百年民居。當地人叫它“白頭格”，因它腳下的山麓，出產壹種“白鱔土”而得名。其實每壹座輝煌的百年古厝，背後都是壹部浩大的家族史，而“白頭格”指向的卻是同壹部家族史。
清朝光緒年間，生長在這個偏僻山野裏20多歲的胡典成，穿著壹雙草鞋，從這裏出走，壹路遠下菲律賓謀生。1908年，已在菲律賓打下壹番事業的他，在家鄉開建這處古民居。壹建建了30年，壹蓋蓋了12座。百名胡家子弟，曾住在這裏，有教學的“梅村書屋”，有鐘鳴鼎食的“食飯間”，還有抵禦山匪的長方形土樓。
上智村，壹個大山裏的村落。海拔400米，村道空落落，山嶺和峽谷開滿了芒草花，輕飄飄的白，讓壹片綠色的山村，顯得十分的曼妙。
通往白頭格的路，是壹條石級小道，車開到高山處，再沿著石階下到U型的山嶺。12座民居群，倒了5座，有的被香蕉樹和藤蔓山花退成了壹片山野。尚在的7座民居，沿山而立，壹大半是兩層古樓，余下三兩座是平臥的古大厝。
U字型山嶺的內凹處，是這民居群的中軸線，最早修建好的“新安厝”和時隔30年後落成的“娛山樓”都在此，古厝群盡收眼底，左前方是有連廊相接的“和安樓”、“德安樓”，右前方是曾經的書房和“泰安樓”；而前方是層層滑向山底的U字型田野，塌落僅剩壹面墻的“食飯間”在這裏，百米外的山角是曾經的“藥店”古厝，距離村子最近。
“胡典成有兄弟三人，胡典成是老三，他下南洋建業，兩個哥哥留在家裏建房。”胡家後人年近70的胡梓生，在這裏住了壹輩子，他出生在兩層的“和安樓”裏，這些依山而建的樓，前部是兩層，後部因為山勢漸高而建成壹層，小時候，他的父輩祖輩，都稱呼它們為“扶壁樓”，扶著山壁的樓。
開建這12座屋舍時，胡家海外的商業正蒸蒸日上，經營家鄉土特產的胡典成在菲律賓有多家商鋪，廈門有分點，創辦了“金合勝”商號，在菲律賓頗有名氣。“在家建業的兩兄弟，請來有名的風水先生為屋舍踏勘風水，壹住8年，惠安的石雕師傅、永春的木匠，在這裏壹落腳是30年。”胡梓生說，這民居群的分布是馬蹄形，說是風水絕佳的“金交椅”。
胡家房舍的建築極盡精美，石頭從菲律賓運來，色澤與閩南不同，貼在屋面上的花磚是意大利遠洋舶來，每壹座屋子都用上鍍鋅管引入自來水。屋內是清式的家具，木作的隔扇，刻鏤講究，許多隔扇上，畫了山色美女圖，百年後依舊清秀可人。
1908年，這裏開建古厝。同年，遠隔重山大洋的美國，愛迪生獲得發明電影放映機專利權，在菲律賓接受新思潮的胡典成，多年之後，帶回壹臺手搖無聲電影放映機，和好多卷外國電影膠片，為山間的村人們打開了壹扇新世界的門。
百年前的白頭格，房子與房子之間，有高低起伏的石階小道相連，房前和石道上都裝了汽燈。夜幕降臨的白頭格，汽燈漸次亮起，南音古樂奏響或是黑白電影走起，這裏像極了壹個獨立的繁華小鎮。
漫長的30年，精雕細鏤出的12座房子長相各異，從閩南古厝，到土樓，再到中西參半的樓，每壹座樓都有各自的功用。
胡典成三兄弟，都生有多個兒女，大家族幾代人住在壹起，數十年未曾分家。“壹日三餐都在壹起吃，‘鐘鳴鼎食’。那座‘食飯間’是胡家的廚房，廚師和廚娘們煮好每壹餐飯，就要敲響鐘聲，各房的仆人，從各座屋子裏往食飯間走去，領回各自的餐食。”胡梓生的爺爺曾與他說起當時的情景，除了百位胡家人吃在壹起，30年間在此建設屋舍的師傅和村裏幫工的人們，也都吃在這裏。食飯間，分門別類供應著主人的餐食，工人的餐食，也迎來送往地為客人們備下宴席。
胡家的子孫眾多，12座房子有專為家族人建的“梅村書屋”，請來私塾老師，在這裏教授古籍經典。現年91歲的胡長炬是胡典成的孫子，他說，“父親胡諸清16歲時還在上智村裏種田，直到爺爺在海外賺到了錢，才開始請教師上私塾，後來在光緒恩科裏，與他的堂兄雙雙中舉，成了鎮上最轟動的事。”他的父親，還成了民國時期第壹任的安溪縣長。
土樓裏除了自來水，還挖了古井以備不時之需，20幾個房間，帶有隱藏式的閣樓，夠百來個人在此居住。
白頭格落成的這30年間，是胡家最顯耀的高光時期。第二次世界大戰後，胡典成在菲律賓的生意開始走向沒落。
在胡梓生還是孩童時候，這裏的12座房子，除了“娛山樓”是空著的，其他房子裏，住滿了胡家後人。到了80年代，古厝裏的年輕人們都往外走了，遠的去了海外，近的在南京、福州，在廈門、安溪，胡梓生因在上智小學裏教書，壹輩子住在這裏。
年輕人在離開，年老人在逝去，讓這些房子壹座座也漸漸地空了、壞了、塌了。胡梓生和房子在同步老去，唯壹能做的就是為出生的那座“和安樓”補補漏雨的瓦縫。
如今，他也離開去到別處含飴弄孫，這7座尚余的古厝裏，就剩壹兩位老人同壹大群雞鴨在住。因為藏在大山深處，這裏偶爾才會有人尋路而來，古厝裏的老人擔起了講解的任務，也漸在別人閃耀著興奮光芒的眼睛裏，更懂得白頭格的珍貴：
“妳說，這裏政府能給修繕嗎？”
“妳說，白頭格值不值得妳再來？”
是的，壹定會有許多人跟我壹樣，會去那裏探尋壹番的，在古屋與 歷史 的深叢，看壹個人的成長，壹個家族的興旺。看見時代，也看見自己。
來源|花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