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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州顧氏過雲樓

“過雲樓”藏書的前世今生

漢青的馬甲

2015-02-18

“過雲樓”是江南著名的私家藏書樓,位於蘇州市幹將路,世有“江南收藏甲天下,過雲樓收藏甲江南”之稱,現為蘇州市文物保護單位。經過六代人150年的傳承,其藏書集宋元古槧、精寫舊抄、明清佳刻、碑帖印譜800余種。在1993年幹將路建設工程中,過雲樓得到了照原樣全面的復原和修繕。樓前庭院除疊築假山花壇外,還種植名貴花木,保持了硬山重檐,門窗古雅、雕刻精細的建築風貌。 

過雲樓以收藏名貴書畫著稱,享有“江南第壹家”之美譽。但是顧氏卻對家藏善本書籍秘而不宣。為何這樣,今人無從知道。但也就是這樣的壹條家規,使顧氏藏書大部分得以流傳至今。從這壹點來說,顧家的藏書是幸運的。

最有趣的是,民國時期,顧鶴逸的朋友傅增湘先生曾要求借閱藏書,主人礙於情面,同意其在樓內觀書,但附加了壹個十分苛刻的條件,看書時不能帶紙硯抄寫。於是傅氏每天觀書數種,歸而記其書目,寫成《顧鶴逸藏書目》,發表在《國立北平圖書館館刊》第五卷第六號上。傳說過雲樓裏面有壹個密室,顧家的古籍善本就是放在這個密室裏的。 

顧氏保存的善本都極為完好,整潔如新,宋本紙張潔白,字大悅目,確實是藝術珍品,重要的文化遺產。在2005年春季嘉德全國古籍善本拍賣會上,過雲樓所藏近500冊流傳有序、保存完好的珍貴古籍,包括40冊流傳800年罕見的海內孤本宋刻《錦繡萬花谷》,以2310萬元的價格被壹神秘買家整體買下。蘇州圖書館也曾設想使該批古籍重返蘇州,可是最後由於經費難以籌集,只能放棄。 

蘇州私家藏書聚散無常,但流傳有序。所謂“物聚必散,久散復聚。”即多個藏書家的藏書散出後,由壹個當地藏書家獲得。顧氏所藏古籍,大多來自蘇州藏書家散出的圖書。上世紀七十年代版本目錄學專家謝國楨曾看過顧氏部分善本,他認為過雲樓有相當壹部分藏書來自莫友芝的家藏。同時,據顧氏現存書籍中印鑒考索,有吳平齋、潘誌萬、沈樹鏞、劉履芬、史蓉莊等人的藏書散出,被顧氏整批接收,納入過雲樓收藏。 

考察顧氏藏書,應追溯到顧文彬。顧文彬雅好書畫收藏,又喜收藏鄉邦文獻,在他的《過雲樓書畫記》中就記錄有明祝枝山的《正德興寧縣誌》稿本以及東林五君子的詩劄手跡等。他希望這些家藏舊抄能“益吾世世子孫之學”並“後世誌經籍者采擇焉”。祖上幾代人收藏不輟,流風綿延,至顧鶴逸而發揚光大。《吳縣誌》雲其“好版本之學”,“宋元舊槧及老輩遺著,悉懸金求之。” 

1872年,顧文彬囑咐兒子顧承花重金買下了唐代書法家遂良摹寫的《蘭亭集序》。他告訴兒子顧承,只管“放膽購之”,而且切不可走漏風聲,“假設為李鴻裔(蘇州另壹大收藏家)所知,他也拼出重價,兩家搶買,售主必更居奇”,他還頗為得意地說,《釋智永真草千文》和《褚摹蘭亭序》同時在手,便是當之無愧的江南第壹收藏家了。

1873年,時任浙江寧紹道臺的顧文彬看中了尚書巷的壹處廢墟,把過雲樓蓋了起來。1875年,顧文彬辭官回鄉,壹心搜羅名畫珍藏。那時的過雲樓更應被叫作“藏畫樓”。顧家本有字畫收藏,“太平天國”運動之後,江南不少私家藏品流散開來,顧文彬大量買進,大大豐富了過雲樓的收藏,其中有不少名家名作。樓名取為“過雲”,意寓“過眼雲煙”,表示“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擁有”。

雖然說得很輕巧,但顧文彬對於樓裏的收藏實際是寶貝得不得了。他制定了14不準懸掛在“過雲樓”的門楣上:霾天;汙穢;燈下;酒邊;映摹;強借;拙工印;凡手題;徇名遺實;重畫輕書;改裝因失舊觀;耽異誤診贗品;慣習鉆營之市儈;妄摘瑕病之惡賓。這也是顧家世代子孫默記於心的藏書家規。

文彬公之後,到祖父顧麒士(1865-1930)壹代,在繼承文彬公家第三代傳人顧鶴逸留遺的三分之壹藏畫基礎上,又在進壹步的擴充。祖公麒士自己是壹位精通書法繪畫的藝術家,尤其所作山水畫清逸蘊藉,名重於世。憑藉他博厚的藝術素養和睿敏的眼光,廣取博采,將書畫收藏充盈至千余幅之巨,達到過雲樓藏畫的全盛時期。麒士公於收藏方面化費的心力和取得的成功,可在編撰的《過雲樓續書畫記》中得以窺見。

自古以來,創業艱難,而守業更難。歷史上曾有多少雄視壹代的大收藏家,如明項子京、清安儀周、梁清標等,收藏之富都曾輝煌壹時,然而,或因後世的奢侈揮霍、爭產奪業,或經社會動亂、時代變遷,或遭水火災禍,皆不能世代相守,以致散失損毀,有負先人的苦詣。

過雲樓真正成為藏書樓,還是由於顧麟士的大力搜羅購置。顧麟士之孫顧篤璜現仍居蘇州,他聽聞過祖父藏書的故事。清末時局動蕩,當時著名藏書家楊以增、莫友芝、潘祖蔭的藏書樓被毀,書也大量流出。當時曾有藏書家後人放出壹大批書,顧家那時饒有資產,顧麟士便趁機全部買下,大約有三四千冊,其中就有很多宋元版本的古籍,這些書成為過雲樓藏書的主要來源,這樁買賣也令顧麟士頗為自得。同時,據顧氏現存書籍中印鑒考索,有吳平齋、潘誌萬、沈樹鏞等藏家的藏書散出,被顧氏整批接收。

過雲樓藏書常被認為“秘不示人”。顧篤璜否定了這個說法(顧篤璜1928年生於朱家園,那時過雲樓的藏品已因為分家而跟隨顧麟士遷至醋庫巷西津別墅,後來顧麟士四子又分家,顧麟士對藏品也作了分割,銅器分給顧公可,字畫給了顧公雄和顧公柔,古籍給了顧公碩,也就是顧篤璜之父),過雲樓也允許外人登樓看書,只是因為古籍珍貴而易受損,所以看書“首要壹條是要有學問”。顧篤璜說,著名藏書家傅增湘登樓看書就是例證,顧麟士當時還予禮遇,留飯留宿。只是後來傅增湘私抄書目,未經顧麟士同意便公開發表,令顧麟士“有些想法”。

顧家礙於情面也接待壹些附庸風雅的達官貴人,只不過備有壹套專門的書畫聊以應付。這套書畫質量壹般,但五顏六色很好看。還有壹些人,雖然有學問有名聲,但顧家也是“恕不接待”的。顧篤璜回憶,康有為曾想來拜訪登樓,被顧麟士婉言回絕,因為他“有文人的清高,不想與政治沾邊。”顧篤璜還記得,當時有壹個叫孫伯淵的人,專門負責管理藏品、接待客人,後來也成了收藏家。

雖然傅增湘發表的《顧鶴逸藏書目》令顧麟士頗有微辭,但對於版本目錄學的研究者來說卻是件好事,得以知曉過雲樓的藏書情況。據其記載,過雲樓當時所藏宋元舊槧50種,精寫舊抄本165種,明板書籍149種,清朝精印本175種,總計539種、5000余冊。加上未入冊的普通線裝書,過雲樓藏書當在萬卷以上。

實際上,過雲樓藏書並不以數量多取勝,而是以宋元版本見長,收藏界有“壹頁宋版,壹兩黃金”之說,宋版書堪稱是古代藏書家的“最高追求”。而過雲樓的宋元版本,也就是現在的“國家壹級文物”,有50種之多,尤其是在藏書界頗負盛名的《錦繡萬花谷》,這是壹部***40冊的完整的宋版書,連上海圖書館歷史文獻研究中心高級研究員陳先行也說:“上海圖書館藏的宋版書不下200部,但像這麽壹部相對完整的宋刻孤本,恐怕還拿不出來。”

從清末到“文革”結束,是中國近現代史上最動蕩的壹段歲月,眾多的藏書樓也就是在此期間壹夜傾覆不復存在,而過雲樓的大批舊藏珍品相對完整地流傳到現在,實屬難能可貴。

“文革”結束後,顧公碩家被抄物資發還,但還是有不少缺失。1992年,南京圖書館向顧家購得藏書541種、3000余冊,顧家接受了30多萬的書款,並且提出希望在圖書館內專辟過雲樓藏書室,後來不了了之。當時顧氏家屬中有人不同意出讓藏書,還留下了壹部分,是此次拍賣會上過雲樓藏書的來歷。這批古籍有179種,包括1種宋刻孤本,4種元刻本。另有顧公柔的80余件舊藏文物,現暫存蘇州博物館。

百余年風雨飄搖,如今的過雲樓格局尚存,只是早已人去樓空。主樓現為蘇州市地下管線管理所所用,樓前壹排辦公平房原是顧文彬的書房艮庵。過雲樓北壹墻之隔即為當時的顧氏私家園林怡園,原本是相連的,後來因為解放後曾改作大雜院,遂用墻隔了起來。

顧氏後人不少移居海外,顧篤璜仍駐留蘇州,潛心於昆曲事業,過著“江南最後壹位名士”的隱逸生活。但讓他“稍有未安”的是,過雲樓現在作為三輪車管理公司等辦公場所“實在有點浪費”。時至今日,“過雲樓陳列館”可能是顧篤璜關於過雲樓的最後壹個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