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國漫長的封建時代,道教與佛教並稱為兩大宗教,是封建統治階級的精神支柱之壹。道教對我國封建時代的政治、經濟和文化思想都發生過深刻的影響;同時它也形成了自已獨特的宗教神秘主義體系。道教累積了大量經籍與文獻資料,是我國古代文化遺產中的壹個組成部份。
道教內容十分龐雜,從其主體內容來探索其起源,則道教大致不外是在三種原始宗教意識的基礎上衍化而來:壹為鬼神崇拜,二為神仙之說與方術,三為黃老學說中之神秘主義成份。
壹、鬼神崇拜
在公元前壹千幾百年前的殷商時代,史前時期的自然崇拜已發展到信仰上帝和天命,初步建立了以上帝為中心的天神系統;原始的鬼魂崇拜已發展到以血緣為基礎,與宗法關系相結合的祖先崇拜;夢兆迷信也已發展到求神意以定吉兇的占蔔巫術。這在當時是社會普遍的信仰,帝王更是狂熱的信奉者。人們相信地上發生的壹切事情或後果,都是天神意誌的體現,而天神的意誌與情緒,是依世人對他崇敬的程度以及行為的善惡而作出的報應。統治者為了取悅於鬼神(這裏鬼指祖先,神指上帝,而殷人的上帝即其祖先),祈求鬼神以其無限的權威來維護他在地上的統治,相應地興起祭祀以宣揚神威和獻諛於神。《小戴禮記.表記篇》說:「殷人尊神,率民以事神,先鬼而後禮。」這時也就有了管理宗教儀式、蔔筮吉兇和祈福禳災的巫祝,他們的職司是掌握龜筮,而且被認為能溝通神天。所謂巫能以歌舞降神,祝能以言辭悅神。巫的專職就是托言能把神的旨意通過龜殼或蓍草蔔筮傳達給人,祝的專職就是奉行祈禱儀式,托言能把人的願望申訴於鬼神。因此巫祝都是祭祀時所不可缺少的人物。統治者往往要把自己的意圖披上是神的意旨的外衣,來制服被統治者,巫祝就成了完成這壹使命的禦用工具。後世道教宮觀中司香火者叫廟祝,便是古代留下來的名稱。周繼殷商而統治天下,鬼神崇拜更有系統,並形成了“天命觀”的神學理論。《泰誓上》:
天佑下命,作之君,作之師,惟其克相上帝,寵綏四方,有罪無罪,予曷敢有越厥誌。
周人所崇拜的鬼神,已形成了天神、人鬼、地只三個系統。《周禮上》說:
大宗伯之職,掌建邦之天神、人鬼、地只之禮。
屬於天神的有上帝及日、月、星、鬥、宿、風、雲、雷、雨諸神;屬於地只的有社稷、山川、五嶽、四瀆之神;屬於人鬼的主要是各姓的祖先及崇拜的聖賢。這些也便是後來道教所以成為多神教的來源。後世道教做法事,如建醮壇、設齋供,即古人祭祀的禮儀;唱贊詞、誦寶誥,即含有言辭悅神之意;上表章、讀疏文,也便是申訴和祈禱之用。因此可知漢代興起的道教具有古代巫祝遺風,所供奉的神也大多淵源於古人的信仰。
二、 神仙之說與方士方術
神仙之說,其來甚久,早在戰國時期,不僅漱正陽、含朝霞、保神明、入精氣等吐納延壽之術為世人所習慕,彭祖之長壽、三神山之仙闕為世人所向往,且載營魄而登霞,掩浮雲而上升的幻想登仙之說,也已為世人所樂道和探求。
先秦古籍不少載有關於仙人、仙境、仙藥等傳說的文字。如
《莊子.逍遙遊》:
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膚若冰雪,綽約若處子,不食五谷,吸風飲露,乘雲氣,禦飛龍,而遊乎四海之外。
《莊子.天地篇》:
千歲厭世,去而上仙,乘彼白雲,至於帝鄉,三患莫至,身常無殃。
《莊子.在宥篇》述廣成子對黃帝言:「我修身二千百歲矣,吾形未嘗衰。」《莊子.田子方》:「夫至人至矣,上窺青天,下潛黃泉,揮斥八極,神氣不變。」莊子出發於出世思想,在《逍遙遊》、《大宗師》、《天道》、《列禦冠》、《刻意》、《天下》、《應帝王》、《達生》、《田子方》等篇章中,均有對仙人、仙境的描述。
《列子》更引申莊子對“仙人”、“真人”、“至人”之贊美,更誇飾仙境之美妙與神秘。《列子.湯問篇》說:渤海之東很遠的地方有壹大壑,名曰“歸墟”,其中有五座山,壹曰岱輿,二曰員 嶠,三曰方壺,四曰瀛州,五曰蓬萊。仙人居於“歸墟”的五個大山上。
其山高下周旋三萬裏,其頂平處九千裏,山之中間相去七萬裏,以為鄰居焉。其上臺觀皆金玉,禽獸皆純縞,珠玕之樹皆叢生,華實皆有滋味,食之皆不老不死。所居之人皆仙聖之種,壹日壹夕,飛相往來者,不可數焉。
又說,在北海之北很遠很遠的地方,有名“終北”之國,無風雨霜露,不生鳥獸蟲魚草木;國中有名“壺領”之山,頂有口名滋穴,有泉水湧出名神瀵,香過蘭椒,味過醪醴,分四股流遍全國;人們“不競不爭” 、“不驕不忌”、“不媒不聘”、“不耕不稼”、“不織不衣”、“不死不病”,整天相攜歌唱,饑倦則飲神瀵,經旬才醒。
《列子.黃帝》更用幻夢勾畫了壹個“華胥氏之國”,說那裏“國無師長”、“民無嗜欲”,人們“無夭殤”、“無愛憎”、“無利害”、“無畏忌”,“乘空如履實,寢虛若處床”,“美惡不滑其心,山谷不躓步”。又說,在“海河洲”中有“列姑射山”,山上是神仙居住的地方,“吸風飲露,不食五谷”,“不偎不愛,仙聖為之臣。不畏不怒,願愨為之使。不施不惠,而物自足。不聚不歛,而己無愆。陰陽常調,日月常明。風雨常均,字育常時,年谷常豐。而土無劄傷,人無夭惡,物無疵癘,鬼無靈響”。《列子.周穆王》中說,天上有壹個“化人之宮”,“構以金銀,絡以珠玉”,“耳目之所觀聽,鼻口所納嘗,皆非人間之有”。
“仙境”皆被描畫得美妙而神秘,所謂“仙人”亦皆被描繪成外生死、極虛靜、不為物累、超脫自在的能飛行的神人。
有關神仙說的最膾炙人口的壹段材料,則是司馬遷撰《史記.封禪書》中的壹段記述:
自威、宣、燕昭使人入海求蓬萊、方丈、瀛洲。此三神山者,其傳在渤海中,去人不遠,患且至,則船風引而去。蓋嘗有至者,諸仙人及不死之藥皆在焉。其物禽獸盡白,而黃金銀為宮闕。未至,望之如雲;及到,三神山反居水下。臨之,風輒引去,終莫能至雲。世主莫不甘心焉。及至秦始皇並天下,至海上,則方士言之不可勝數。始皇自以為至海上而恐不及矣,使人乃齎童男女入海求之。船交海中,皆以風為解,曰未能至,望見之焉。
又《史記.武帝本記》雲,李少君言於武帝:
臣嘗遊海上,見安期生,食巨棗,大如瓜。安期生仙者,通蓬萊中,合則見人,不合則隱。
神仙之說,大抵先出於西北山嶽與東南濱海地帶。究其原因,其社會因素是:在社會日趨繁榮的歷史條件下,人們向深山、海洋開始了探險與開拓的事業,因為山嶽與海洋中確有景物宜人的好地方,人們或因避難,或因為風浪所漂泊而偶至妙境,人們的眼界寬闊了。以後這種信息便輾轉相傳,引起世人之仰慕,欲開拓新的領域或遁離災難的人,便開始他們的探險,於是蒙有浪漫色彩或宗教幻想色彩的神仙之說便產生了。再者,神仙之說的產生還有其自然因素:山嶽和海洋中常出現壹些使當時人感到驚異、迷惑、神秘的自然現象,如雲霧幻景、深淵奇洞、海市蜃樓等,人們把幻奇之境,當作天地之間的另壹世界,於是神話也便油然而生。
伴隨神仙說的產生,巫覡之輩便利用之更為渲染神怪,大肆宣揚,有的並利用當時萌芽的科技,蒙以宗教色彩,以為求仙之方術,遊售惑世。這樣的人就叫方士,或方術之士。
據《漢書.藝文誌》,漢時將方術分為四類,即醫經、醫方、房中、神仙。《後漢書》中的《方術列傳》中包括天文、醫學、神仙、占蔔、相術、命相、遁甲、堪輿等等。古人將壹切技藝皆稱之為方術,不過我們這裏所講的乃是那些宣揚長生不死,認為服食及祭祀可以成神仙的人所兜售的神怪奇方。
我國古代傳說的方士有籛鏗(彭祖) 、容成、西王母、素女等,史籍記載最早的方士則為周靈王(公元前571—前545年)時的萇弘。《史記.封禪書》:
是時萇弘以方事周靈王,諸侯莫朝周,周力少,萇弘乃明鬼神事,設射貍首。貍首者,諸侯之不來者。依物怪欲以致諸侯。諸侯不從,而晉人執殺萇弘。周人之言方怪者自萇弘。
所謂“設射貍首”,即漢代魘勝巫術,足見方士萇弘乃巫覡之遺緒。
戰國時的方士,乃巫覡轉向服食與祭祀,他們只有方術而沒有堂皇的理論,與諸子百家相比較,顯然黯然失色。戰國末朝出了個方士叫騶衍,他將陰陽五行說相勝相克的原理與社會朝代之興衰更替相結合,更推而論社會事物之變化。騶衍因此而得顯於諸侯,從而也啟發了其它方士。《史記.封禪書》中說:
自齊威、宣之時,騶子之徒論著終始五德之運,及秦帝而齊人奏之,故始皇采用之。而宋毋忌、正伯僑、充尚、羨門高最後皆燕人,為方仙道,形解銷化,依於鬼神之事。騶衍以陰陽主運顯於諸侯,而燕齊海上之方士傳其術不能通,然則怪迂阿諛茍合之徒自此興,不可勝數也。
由於秦始皇幻想獲得不死之藥,因而方術之士十分活躍。得到秦始皇寵信的第壹個方士便是徐市(福)。《史記.秦始皇本紀》:
齊人徐市等上書,言海上有三神山,名曰蓬萊、方丈、瀛州,仙人居之。請得齋戒,與童男女求之。於是遣徐市發童男女數千人,入海求仙人。
徐市入海求神藥,數年不得,費多,恐受譴,詐騙秦始皇說:「蓬萊藥可得,然常為大鮫魚所苦,故不得至。」繼徐市而得寵信的有燕人盧生和韓終、侯公、石生等。他們為秦始皇求仙人羨門、高誓及不死之藥,均歸渺茫。盧生入海還,托以鬼神事,奏籙圖書,說:「亡秦者胡也」,始皇乃使將軍蒙恬發兵三十萬人北擊胡,略取河南地。盧生還說秦始皇:
方中,人主時為微行以辟惡鬼,惡鬼辟,真人至。人主所居而人臣知之,則害於神。真人者,入水不濡,入火不爇,陵雲氣,與天地久長。今上治下,未能恬淡。願上所居宮毋令人知,然後不死之藥殆可得也。
秦代法酷,方不驗輒死。世上哪裏有不死仙藥?方士盧生等便偷偷跑了。秦始皇大怒,他說:
……悉召文學方術士甚眾,欲以興太平,方士欲以求奇藥。今聞韓眾去不報,徐市等費以巨萬計,終不得藥,徒奸利相告日聞。盧生等吾尊賜之甚厚,今乃誹謗我,以重吾不德也。諸生在鹹陽者,吾使人廉問,或為妖言以亂黔首。
秦始皇遷怒於諸生,將犯禁者四百六十余人,皆坑之鹹陽,使天下知之以懲後。他的長子扶蘇向他解釋諸生與方士的不同,秦始皇更怒將扶蘇遠謫邊地,北監蒙恬於上郡。
秦始皇之後,最寵信方士的便是漢武帝劉徹。第壹個得他寵信的是方士李少君。《史記.孝武本紀》記載,李少君以祠竈、谷道、卻老方見漢武帝,帝尊之。李少君說:
祠竈則致物,致物而丹沙可化為黃金,黃金成以為飲食器則益壽,益壽而海中蓬萊仙者可見,見之以封禪則不死,黃帝是也。臣嘗遊海上,見安期生,食巨棗,大如瓜。安期生仙者,通蓬萊中,合則見人,不合則隱。
漢武帝信了李少君的話,於是“親祠竈,而遣方士入海求蓬萊安期生之屬,而事化丹沙諸藥齊為黃金矣”。後李少君病死,漢武帝不說他死了,而說“化去”,又使黃錘、史寬舒受其方,“求蓬萊安期生之屬”。其後又有亳人薄誘忌奏詞泰壹方,齊人少翁以鬼神方見帝,謂能以方術夜致武帝已亡之王夫人及竈鬼之貌,得拜文成將軍,獲賞賜甚多;後因以帛書飯牛,雲牛腹有奇,武帝察覺後誅殺文成將軍。又有膠東宮人欒大,謊言嘗往來海中,曾見仙人安期、羨門之屬,黃金可成,不死之藥可得,仙人可致。武帝寵信欒大,拜為五利將軍,欒大常羽衣,夜祠欲以下神。欒大佩六印,貴振天下,“而海上燕齊之間,莫不扼捥而自言有禁方,能神仙矣。”(《史記.孝武本記》)。後欒大以方術不驗被誅。又有齊人公孫卿,為武帝至東萊山候神。這時武帝令入海求神山的方士達數千人,復遣方士求神怪采芝藥以千計。公孫卿還說“仙人好樓居”,武帝令長安作蜚廉桂觀,甘泉作益延壽觀,使公孫卿設具而候神人。壹概終無所驗,武帝始“怠厭方士之怪迂語矣”。自元光二年(公元前133年)遣方士求神仙,到征和四年(公元前89年)才悉罷諸方士候神人者,中間經過四十五年之久,此時漢武帝已六十八歲。他曾對群臣自嘆曰:「向時愚惑,為方士所欺,天下豈有仙人,盡妖妄耳,節食服藥,差可少病而已。」(《資治通鑒》卷廿二《漢紀十四》)
《漢書.藝文誌》對“神仙”及專務神仙術的方士,作了壹段評論:
神仙者,所以保性命之真,而遊求於外者也。聊以蕩意平心,同死生之域,而無怵惕於胸中。然而或者專以為務,則誕欺怪迂之文彌以益多,非聖王之所以教也。孔子曰:「索隱行怪,後世有述焉,吾不為之矣。」
總之,方仙道所信奉的神仙說,也就是以後道教的最基本的信仰與特征,方士們所行之術,如人主微行方、祠竈、谷道、卻老方、求仙術、候神、望氣、導引、祠泰壹、夜祀下神方、鬥旗方、按摩方、芝菌方、重道延命方、燒煉等等,也都是後來道教所信行的方術。道教源出神仙家,方仙道為道教前身,這是歷史事實。
由於方仙道誕欺怪迂,方術不驗,受到社會明智之士的攻擊,信仰和專務神仙說與方術的人,便不得不改弦更張,另辟蹊徑。這就使神仙家有所分化,同源而異流,壹派是仿效騶衍的方仙道,另壹派是繼起的,依附於黃老之學的黃老道。
三、兩漢之黃老道
西漢初期,文帝景帝兩代(公元前179—前141年)皆以黃老清靜之術治天下。《史記.儒林列傳》中說:
……乃至孝景,不任儒者,而竇太後又好黃老之術。
《史記.外戚世家》中說:
竇太後好黃帝、老子之學,帝及太子、諸竇不得不讀《黃帝》、《老子》,尊其術。
據太史公司馬談謂,黃老之學系出河上丈人。《史記.樂毅列傳》中說:
……樂臣公善修黃帝、老子之言,顯聞於齊,稱賢師。
太史公曰:……樂臣公學黃帝、老子,其本師號曰河上丈人,不知其所出。河上丈人教安期生,安期生教毛翕公,毛翕公教樂瑕公,樂瑕公教樂臣公,樂臣公教蓋公,蓋公教於齊高密.膠西,為曹相國師。
西漢初,曹參相齊,「其治要用黃老術,並相齊九年,齊國安集,大稱賢相」。「參為漢相國,清靜極言合道,然百姓離秦之酷後,參與休息無為,故天下俱稱其美矣。」(《史記.曹相國世家》)曹參、陳平、竇太後等多喜黃老,因而黃老之學,蔚然而興。不過那時的所謂黃老之術,乃是專就國家政治而言。神仙家與黃老學說在性質上本不相同,黃老學說尚未與神仙家發生關系,這是在概念上必須弄清的。
漢武帝劉徹繼位後,他是既崇尚儒術,又崇信神仙。這時儒家出現宗教化趨向,讖緯學說也隨之興起。神仙家在當時情況下,欲擺脫方仙道的聲名狼藉,更需要打起新的旗幟,建立新的神學體系。受儒家尊崇堯舜、神化孔子的啟示,神仙家便效法儒家「祖述堯舜、憲章文武,宗師仲尼,以重其言」的方式,攀附當時在社會有影響的黃老之學,況且黃老學說也確有可供神仙家附會和利用的神秘主義成分。神仙家尊崇黃老,更覺黃帝、老子地位、聲望高於堯舜、孔子,既可利用歷史上莊嚴的神聖人物來自尊其教,又可附會其學說以自文其教。神仙家開始是推崇黃帝,繼之才擡高老子,漢武帝以後逐漸形成為具有宗教色彩的黃老道。總之,是將依托的黃帝、老子宗教化,借以行世和發展。
漢武帝即位二十八年,汾陽巫人於土中得寶鼎獻於帝,方士們遂捏造妄語,謂黃帝當年亦得寶鼎,廣事封禪,常與神會。又言黃帝為五城十二樓以候神人。又言黃帝且戰且學仙,百余歲然後得與神通,最後騎龍上天。《資治通鑒.漢紀十二》中說:
元鼎四年(公元前113年)……齊人公孫卿曰:「今年得寶鼎,其冬辛巳朔旦冬至,與黃帝時等。」卿有劄書曰:「黃帝得寶鼎,是歲己酉朔旦冬至,凡三百八十年,黃帝仙登於天。」因嬖人奏之,上大悅,召問,卿對曰:「受此書申公,申公曰:"漢興復當黃帝之時,漢之聖者在高祖之孫且曾孫也。寶鼎出而與神通,黃帝接萬靈明庭。明庭者,甘泉也。黃帝采首山銅,鑄鼎於荊山下,鼎既成,有龍胡髯下迎黃帝,黃帝上騎龍,與群臣後宮七十余人俱登天。″」於是天子曰:「嗟乎!誠得如黃帝,吾視去妻如脫屣耳!」
《史記.孝武本紀》記載:
天子既聞公孫卿及方士之言,黃帝以上封禪,皆致怪物與神通,欲放黃帝以嘗接神仙人蓬萊士,高世比德於九皇,而頗采儒術以文之。
從此以後,宣揚神仙之說,皆托名於黃帝,而老子乃屬道家。淮南王劉安(漢武帝之叔)雖喜神仙,但他所著《淮南子》亦未將道家與神仙家混為壹談。《漢書.淮南衡山濟北王傳》說:
淮南王安……招致賓客方術之士數千人,作《內書》二十壹篇,《外書》甚眾,又有《中篇》八卷,言神仙黃白之術,亦二十余萬言。
《中篇》、《枕中鴻寶苑秘書》都言神仙方術,是專論神仙方術的最早著作,但這仍不能說是宗教經典,因為沒有神授立教的說法,也沒有後來道教的那壹套符籙讖儀;且老子其人雖已被神秘化,但還不是天神。《漢書.藝文誌》列舉各家書目,在道家類既列有《黃帝》,也列有《老子》,在神仙家類則只有《黃帝》而無《老子》。這說明神仙家只是壹種學術流派,或者說是術多「誕欺怪迂」的壹種學派。到東漢,這種托始於黃帝的神仙流派,又有所演變,其特點就是神化老子。據《後漢書.楚王英傳》記載:
英晚節更喜黃老,學為浮屠(佛陀),齋戒祭祀。
漢明帝永平八年(公元65年)給楚王英詔書說:
楚王誦黃老之微言,尚浮屠之仁祠,潔齋三月,與神為誓。
此時的所謂黃老,與西漢初期的黃老之學在性質上便大不相同,後者已有濃厚的宗教色彩了。到東漢桓帝時代(公元147-167年),老子已被進壹步神化,被捧上神座而享祭祀。《後漢書.桓帝紀》記載,延熹八年(公元165年),兩次派人「之苦縣祠老子」。次年又「祠老子於濯龍宮」。《後漢書.祭祀誌》中說:
桓帝即位十八年,好神仙事,延熹八年初使中常侍之陳國苦縣祠老子,九年,親祠老子於濯龍,文罽為壇,飾淳金扣器,設華蓋之坐,用郊天樂也。
《後漢書.王渙傳》謂桓帝信仰黃老道,「悉毀諸房祠」,黃老道的名稱始見於此。黃老之學也在此時正式發展成為黃老道。《隸釋》卷三有延熹八年的《邊韶老子銘》,其中謂,當時信道者附會了老子「天地所以能長且久者,以不自生也」和「浴神不死,是謂玄牝」的話,說老子「離合於混沌之氣,以三光為終始,觀天作讖,降升鬥星;隨日九變,與時消息。規矩三光,四靈在傍;存想丹田,太壹紫房。道成身化,蟬蛻變世,自羲農以來,世為聖者作師」,將老子神化。後漢王阜《老子聖母碑》說:
老子者道也。乃生於無形之先,起於太初之前,行於太素之元。浮遊六虛,出入幽冥。觀混合之未別,窺清濁之未分。
將老子說成了「道」的化身。又《後漢書.襄楷傳》上桓帝書中說:「或言老子入夷而化胡。」這都說明,老子已是天神,與佛陀同受崇拜。從此沒落的方仙道,經過兩漢的逐漸改頭換面,以黃老道的名號而復更興,至東漢而廣為流傳。《後漢書.皇甫嵩傳》:「初巨鹿張角,自稱大賢良師,奉事黃老道,蓄養弟子,跪拜首過。」
黃老道所尊崇的黃帝、老子,也是後來道教所信仰的至尊之神。我認為黃老道是神仙家攀附黃老之學,制造其宗教理論體系的醞釀階段。方仙道以遊售方術為主,而黃老道則不僅講術,而且也宣揚修道養壽了。
結語
殷商之鬼神崇拜、戰國末興起的方仙道,兩漢末之黃老道,乃是道教信仰的淵源。萬變不離其宗,不管道教的形成及其發展發生何種表現形態上的變化,都無不是源本於上述三者演變而來。鬼道、方仙道、黃老道乃是道教的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