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迪的新書《街頭文化——成都公共空間、下層社會與地方政治,1870-1930》(以下簡稱《街頭》)描繪了成都多姿多彩的街頭文化。書中大量生動有趣的描寫,既令人振奮,又讓人大開眼界。比如看似卑微的乞丐,卻敢“虎口奪食”,捉弄全副武裝的警衛;茶香馥郁的茶館不僅是飲茶者品茶、放松身心、擺“龍門陣”的場所,也是商販、工匠、藝人施展才華的生存空間,甚至是市民調解糾紛的“半民事法庭”。書中有113幅珍貴的歷史圖片。這些視覺資料讓我們看到了熙熙攘攘的街道,看到了壹切眾生的面孔:行人、小販、工匠、茶館裏的飲茶人、街角的理發師、站在街邊小攤上的算命先生——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從另壹個角度幫助我們重構了失落的文化和歷史。"
壹、成都多姿多彩的“街頭文化”
現代城市街道的功能主要是交通。然而,在過去的壹些城市中,街道也發揮了比交通更重要的作用,這正是《街道》這本書告訴我們的。書中說:“街道是城市中最重要的公共空間。它們不僅承擔著城市的交通,也是日常生活和經濟行為的載體。”
書中首先介紹了19世紀下半葉成都各種人物在商業、日常生活、社會、慶典四大空間的活動。
作為中國西部最繁華的商業城市,街道是除商店之外最重要的商業空間。除了專門的市場,還有各種各樣的日常街市,包括鹽市、魚市、陶瓷市、棉花市、牛市、豬市、水果市、花市和柴火市。不同的交易占據了各自的空間,有流浪的商販挑著擔子沿街叫賣。街道不僅是壹個市場,也是壹個工匠的手工作坊。工匠在街上制作產品,在當地銷售,制作的產品五花八門。
成都居民將街道視為他們日常生活的空間。人們在街上購物、聊天、交換信息;開展各種娛樂活動:鬥蟋蟀、鬥雞、看街頭藝人表演等。有些人仍然在街上吃喝。孩子們喜歡在街上放風箏,看西部風光(就是透過壹個小洞看圖),玩各種遊戲。
茶館作為重要的社會空間之壹,在成都有著悠久的歷史傳統。當地有句諺語“壹個城市居民是半個飲茶人”。甚至有人認為四川人離不開茶館。茶館是成都社會的縮影,集商業空間和日常生活空間於壹體。茶館是人們放松的好地方。喝茶的人除了品茶,還可以享受各種服務。壹些茶館已經成為市民的接待室和與特殊人士討論業務的特殊場所。茶館也是“半民事法庭”,在茶館調解民事糾紛被稱為“茶館說理”或“吃茶”。
乞丐是成都街頭最有特色的人群。作為最弱勢的社會群體,壹些乞丐組織起自己的“乞丐幫”,試圖保護自己。“乞丐幫”是壹個30到50人的團體,有壹個公認的首領或“國王”,也許就像巴黎聖母院裏的乞丐國王壹樣。有壹個乞丐叫羅永培,他甚至有自己的名片。有組織的乞丐有時敢於挑戰當地的權力人物。1928年,壹位川軍統帥為慶祝50大壽舉行宴會,成都的許多重要人物都來湊熱鬧。沒想到,突然出現了近300名乞丐,毫不客氣地坐在了上百張桌子前,準備大宴壹場。雖然老師們全副武裝,但在喜慶的日子裏對前來“慶祝生日”的市民使用武力顯然是不合適的。為了讓乞丐們盡快離開,老師的副官答應給他們壹些錢和食物。乞丐的“虎口奪食”,顯示了卑微者的智慧,弱者的力量。
該書第二部分聚焦20世紀初的社會改良,第三部分聚焦辛亥革命和民國初年的政治動蕩,都是探討社會轉型對街頭文化的影響。
第二,這座城市獨特的歷史
《街》在美國出版後不久,就在西方學術界引起了“好評如潮”(“後記”)。目前國內學術界也開始有壹些反響。中外學術界對該書有兩種評價。第壹點是描寫了下層社會的生活,填補了中國近代城市大眾文化研究的空白。第二點是將城市史的視野從沿海地區轉移到內陸地區,從發達城市轉移到欠發達城市。在我看來,這兩點是相互關聯的。
“街頭文化”這個詞是本書作者的原創。他那篇題為《街頭文化》的論文在1998年發表之前,在英語世界裏是不用的。這個詞體現了壹種新的視角,即從下層民眾的日常生活中觀察城市的面貌和發展。事實上,選擇成都作為研究對象的主要原因是成都擁有最豐富的街頭文化,這是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因為成都比沿海地區、華北和華中地區的城市保存了更多的傳統文化,...我們可以觀察到不同於北京、上海、漢口或廣州的‘另壹個中國’。”
寫下層社會固然重要,但如何寫、從什麽角度寫更重要。為了再現消失的街頭文化,作者挖掘了大量文獻。但他清醒地意識到,這些材料基本上都是有官方視野的。因此,他試圖找出“大眾創造的文化”和“強加於大眾的文化”之間的區別,並仔細分析每壹條信息的來源和實際意義。同時,盡量利用壹些文學資料和圖片來彌補史料的不足。書中多處提及支竹詞,因為支竹詞是壹種客觀的文學表達。筆者還實地走訪了成都的茶館,通過在茶館與老人的交談,收集了往事。徜徉在幽僻的小巷,探尋歲月雕刻的痕跡,用今天殘存的文化重建過去的生活。
街頭文化是下層民眾自己創造的。摒棄精英的偏見,以下層民眾的視角來描寫成都的街頭文化,不僅更加生動全面地再現了歷史圖景,而且對傳統文化的價值以及現代化與傳統文化的關系有了全新的認識。以往的中國近代城市史研究過於強調現代化的意義,將城市史等同於城市現代化的歷史,因此將大量的精力和熱情投入到發達城市,而對成都這樣的欠發達城市關註甚少。比如上海的歷史,近20年來已經成為公認的“傑出學者”。僅西方正式出版的上海史專著就多達50部,上海史博士論文不下300篇(見上海古籍出版社《上海歷史研究譯著》序言)。壹方面縮小了研究範圍,另壹方面忽略了城市文化的豐富內容。人們關註城市的現代化進程,卻忽略了人們的日常生活。街道描述了城市中豐富的街道生活,從而使城市歷史充滿活力。同時以民眾的眼光看待社會轉型,既充分肯定傳統文化的價值,又註意到現代化對民眾生活的負面影響。
以往對中國城市史的研究大多集中在城市建築、城市體系、城市發展等方面,對“人”關註甚少。那是壹部“無人”“無人生”的城市史,可以說是有骨無肉。最近城市的歷史,尤其是西方學者的作品有所改進,比如描寫上海的警察,商人,妓女,上海的特殊民族,蘇北等。但主要是單獨介紹某壹類人群,並沒有充分關註“空間”的含義。或許可以說是有血有肉但骨頭很少。Street最突出的特點就是有骨有肉。“骨”是書中明確指出的城市的“公共空間”,而血肉則是生活在這些空間中的下層民眾及其活動。正因為“四肢”豐滿、健全、活躍、內容豐富,才是壹部生機勃勃的城市史。
第三,不同層面的深入研究
《大街》的作者溫迪現在是壹名&;M大學歷史系副教授。他的《走出封閉的世界——長江上遊社會研究》壹書,1644-1911(中華書局第壹版,1993,2001第二版,2002年臺灣省繁體版)是海內外公認的中國區域史。相比之下,Street“試圖將人們的關註點從精英轉移到人民,從沿海轉移到內地”。然而,“街”並沒有忽視精英的作用。書中論述了精英階層從敵視到改造街頭文化,從反對到與民眾合作與分離的復雜過程。
對街道的研究是宏觀和微觀的結合。目前,筆者的研究重點是茶館。“透過茶館的微觀世界,觀察那個大千世界的變化。”他的新書《茶館:成都的小商業、日常文化與公共政治》1900-1950即將由斯坦福大學出版社出版。目前正在撰寫《成都茶館研究》第二卷(1950-2000)。可見作者的研究正在壹步步深入,已經進入了“微歷史”的範疇。在他看來,“微觀歷史”在西方史學中取得了壹些進展,但在中國史研究中基本上是缺席的。從區域研究到街頭,再到《茶館》三部曲,都可以看出作者非凡的學術功力。
這本書也給了我們壹個啟發。現代城市的街道越來越美,越來越繁華,卻缺乏街頭文化;人只是街上的過客,所以城市缺乏活力。那麽問題來了,我們需要建立壹種新的街頭文化嗎?《街》的作者並不掩飾他對傳統街頭文化的眷戀。歷史和現實能有相同的需求嗎?這些都是值得思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