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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解元西廂記 (馬離普救搖金勒,人望蒲關和凱歌。生次日見大師曰:“昨日亂軍至寺,夫人禱我退賊之策,願我繼親。未審親事若何?”)

高平調於飛樂“念自家,雖是個淺陋書生,於夫人反有深恩。是他家先許了、先許了免難後成親。十分裏九分,多應待聘與我鶯鶯。○細尋思,此件事對面難陳。師兄略暫聽聞:既為佛弟子,須方便為門。不合上煩,托付妳作個媒人。”

(師笑許之曰:“先生少待,小僧徑往。”師詣夫人院,令人報夫人。出,請師坐。師乃勞問安慰,夫人陳謝而已。師徐曰:“張生,義人也。當時獻退賊之策,夫人面許繼親。張生托貧僧敬問壹耗,未審懿旨若何?”夫人曰:“張生之恩,固不可忘。方備蔬食,當與生面議。”師喜而退,以夫人語報生。)

高平調木蘭花那法師,忙賀喜,道:“那每殷勤的請妳,待對面商議。”張生曰:“今朝正是個成婚日,那家多應、管準備那就親筵席。”○又問道:“吾師,那家裏做甚底?買了幾十瓶法酒?做了幾十分茶食?”法師笑道:“休打砌!我見舂了幾升陣米,煮下半甕黃齏。”

(生喜不自勝,整衣而待。)

仙呂調戀香衾梳裹箱兒裹取明鏡,把臉兒掙得光瑩。拂拭了紗巾,要添風韻。?地羅衫長打影,偏宜二色羅領。沈郎腰道,與絳條兒廝稱。○鈐口鞋兒樣兒整,僧?幼襪兒恬凈。扮了書幃裏坐地不穩,鏡兒裏拈相了內心騁。窗兒外弄影兒行,恨日頭兒不到正南時分。

尾養如如把心不定,肚皮兒裏骨轆轆地雷鳴,眼懸懸地專盼著人來請。

(生更衣不作飯,專待來請。自早至晚,不蒙人至。生曰:“法本和尚何相戲我至此!夫人亦待我薄矣!”)

高平調木蘭花從自齊時,等到日轉過,沒個人亻秋問,酩子裏忍餓。侵晨等到合昏個,不曾湯個水米,便不餓損卑末?○果是咱饑變做渴,咽喉幹燥,肚兒裏如火。開門見法本來參賀,“您那門親事論議的如何?”

(生作色曰:“我平日待師不薄,師何薄我如此?”師曰:“不知我所以薄公者。”生曰:“適來囑師問親,師報我以今日見請。自朝抵暮,殊不蒙召。非師薄我何?”師曰:“山僧過矣!夫人言明日作排,非今日矣。”生笑曰:“兩句傳示,尚自疏脫,怎背誦《華嚴經》呵?禿?!”師笑而去。生通宵不寐。須臾,日色清晨,果見紅娘斂衽道:“夫人有請。”)

仙呂調賞花時恰正張生悶轉加,驀見紅娘歡喜煞,叉手奉迎他。連忙陪笑,道:“姐坐來麽!”○(紅娘曰:“夫人使來,怎敢!”)相國夫人教邀足下,是必休教推避咱,多謝解元呵!”張生道:“依命,我有分見那冤家!”

尾“不圖酒食不圖茶,夫人請我別無話,孩兒,管教俺兩口兒就親?沙!”

(紅娘笑而去。)

雙調惜奴嬌絕早侵晨,早與他忙梳裹,不尋思虛脾真個。妳試尋思,秀才家,平生餓,無那,空倚著門兒咽唾。○去了紅娘,會聖肯書幃裏坐?坐不定壹地裏篤麽。覷著日頭兒,暫時間齋時過。“殺剁!又不成紅娘鄧我?”

(生正疑惑間,紅娘再至,生與俱往見夫人。)

雙調惜奴嬌再見紅娘,五臟神兒都歡喜,請來後何曾推避。逐定紅娘,見夫人,忙施禮,道:“前日,想娘娘可來驚悸?”○相國夫人,謹陪奉張君瑞,道:“輒敢便屈邀先輩。子母孤孀,又無個,別準備。可憐客寄,願先生高情勿罪!”

(命生坐。茶訖,生起致辭曰:“前者兇人掩至,驚擾尊懷,且喜雅候無恙。”夫人稱謝,邀生坐,命進酒來。)

仙呂調賞花時體面都輸富貴家,客館先來擗掠得雅,鋪設得更奢華:簾垂繡額,蕓閣小窗紗。○尺半來厚花茵,鋪矮榻,百和奇香添寶鴨。飲膳味偏佳。壹托頭的侍婢,盡是十五六女孩兒家。

尾輕敲檀板送流霞,壁間簇吊兒是名人畫如法,膽瓶兒裏惟浸幾枝花。

(生自思之:鶯鶯必為我有。)

黃鐘調侍香金童不須把定,不在通媒媾,百媚鶯鶯應入手。鄭氏起來方勸酒,張生急起,避席只候。○壹門親事,十分指望著九。不堤防夫人情性忄芻,捋下臉兒來不害羞,欺心叢裏,做得個魁首。

尾把山海似深恩掉在腦後,轉關兒便是舌頭,許了的話兒都不應口。

(道甚的來?夫人謂生曰:妾之孤嫠未亡,提攜幼稚。不幸屬師徒大潰,實不保其身。弱子幼女,猶君之生也,豈可忘其恩哉!)乃命弱子歡郎出拜。

大石調紅羅襖酒行到數巡外,君瑞將情試想,自家倒大采。百媚的冤家,風流的姐姐,有分同諧。紅娘滿捧金卮,夫人道個無休外。想當日厚義深恩若山海,怎敢是常人般待。○低語使紅娘,叫“取我兒來”。須臾至,髻角兒如鴉頭緒兒白;穿壹領袖衫,不長不短,不寬不窄;系壹條水運條兒,穿壹對兒淺面鈐口僧鞋。都不到怎大小身材,暢好臺孩,舉止沒俗態。

尾怎不教夫人珍珠兒般愛?居中中地行近前來,依次第覷著張生大人般拜。

(夫人指生曰:“當以仁兄禮奉。”歡郎拜,生不受。夫人令婢邀坐受拜。生自念之:歡郎,鶯之弟也。我不與鶯繼親,禮而得兄事,何濟?似有慍色。)

仙呂調樂神令君瑞心頭怒發,忿得來七上八下。煩惱身心怎按納?誦篤篤地酩子裏罵。○夫人可來夾衩,剛強與張生說話,道:“禮數不周休怪呵!教我女兒見哥哥咱。”

(夫人令紅娘命鶯鶯“出拜爾兄。”久之,鶯辭以疾。夫人怒曰:“張生保爾之命,不然,爾虜矣!不能報恩以禮,能復嫌疑乎?”又久之,方至。常服悴容,不加新飾,然而顏色動人。)

黃鐘宮出隊子滴滴風流,做為嬌更柔。見人無語但回眸。料得娘行不自由,眉上新愁壓舊愁。○天、天悶得人來夠,把深恩都變做仇。比及相面待追依,見了依前還又休,是背面相思對面羞。

尾怪得新來可唧?留,折到得個臉兒清瘦。瘦即瘦,比舊時越模樣兒好否?

(當初救難報恩,望佳麗結絲蘿;及至免危答賀,教玉容為姊妹。此時張生筵上無語,情懷以醉。偷目覷鶯,妍態回別。)

南呂宮瑤臺月冤家為何,近日精神,直恁的消磨?渾如睡起,尚古子不曾梳裹。杏腮淺淡羞勻,綠鬢瓏璁斜?。眉兒細,凝翠娥;眼兒媚,剪秋波。嬌多,想天真不許胭脂點汙。○謾言天上有?娥,算人間應沒兩個。朱唇壹點,小顆顆似櫻桃初破。龐兒宜笑宜嗔,身分兒宜行宜坐。腰兒細,偏裊娜;弓腳小,繡鞋兒是紅羅。輕挪,伽伽地拜,百般的軟和。

三煞等得夫人眼兒落,斜著淥老兒不住脧。是他家佯不亻秋人,都只被妳個可憎姐姐,引得眼花心亂,悄似風魔。○酒入愁腸醉顏酡,料自家沒分消他。想昨來枉了身心,初間喚做得為夫婦;誰知今日,卻喚俺做哥哥。○是俺失所算,謾摧挫,被這個積世的老虔婆瞞過我。

(如何見得?有《鶯鶯本傳歌》為證。歌曰:“此時潘郎未相識,偶住蓮館對南北,潛嘆ゐ惶阿母,為求白馬將軍力。明明飛詔五?6?9下,將選金門兵悉罷。阿母深居雞犬安,八珍玉食邀郎餐,千言萬語對生意,小女初笄為姊妹。”鶯拜畢,因坐於鄭旁,凝睇怨絕,若不勝情。生目之,不知所措。)

商調玉抱肚沒留沒亂,不言不語,盡夫人問當,夫人說話,不應壹句。酒來後滿盞家沒命飲,面磨羅地甚情緒!吃著下酒,沒滋味,似泥土。自心窨腹:鶯鶯指望同鴛侶,誰知道打脊老嫗許不與。○可憎的臉兒堪撚望,梅妝淺淺宜淡註。唱呵!好風風韻韻,撚撚膩膩,濟濟楚楚。鶻?的淥老兒說不盡的搶,盡人勞攘把我不覷。咫尺半,如天邊,謾長籲,奈何夫人間阻!苦煞人也天不管,剛待扌棄了,爭奈煞腸肚!

尾婆婆娘兒好心毒,把如休教請俺去。及至請我這裏來,卻教我眼受苦!

(生因問鶯齒。夫人曰:“十七歲矣。”生徐以辭道鶯,宛不蒙對。生仿徨愛慕而已。欲結良姻,未獲其便,因乘酒自媒雲:“小生雖處窮途,祖父皆登仕版,兩典大郡,再掌絲綸。某弟某兄,各司要職。惟珙未伸表薦,流落四方。自七歲從學,於今十七年矣。十三學《禮》,十五學《春秋》,十六學《詩》、《書》:前後五十餘萬言,置於胸中。二九涉獵諸子。至於禪律之說,無不著於心矣。後擬古而作相材時務內策,仗此決巍科,取青紫,亦不後於人矣。不幸尚書損館,數年置功名於年度外,乃躬祭祀於墓側。生事死葬之禮,於今畢矣。今日蒙聖天子下詔,乃丈夫寶貴之秋,姑待來年,必期中鵠。願不以自陳見責者,東方朔求見武帝,尚自媒書,時異事同,吾不讓矣。今日旅食蕭寺,邂逅相遇,特敘親禮者,不自序行藏,夫人焉知終始。今因酒便,浪發狂詞,無罪!無罪!”夫人曰:“先生之言,信不誣矣。然尚因布衣,必關諸命。”生曰:“若承家蔭,踐仕途久矣。奈非本心。丈夫隱則傲世,起則沖天,況遇明時簡閱!然鶯鶯方年十七,未結良姻,敢問夫人,願聞所以。”)

仙呂調樂神令張生因而下淚以跪,說道:“不合問個小娘子年紀。”相國夫人道:“十七歲。”張生道:“因甚沒佳配?”○夫人可來積世,瞧破張生深意,使些兒譬似閑腌見識,著衫子袖兒淹淚。

(夫人泣下,徐而言曰:“先生之言,深會雅意。鶯鶯女子,容質粗陋,如若委身足下,其幸有三:壹則謾塞重恩,二則身有所?,三則佳人得配才子。妾甚願也。”言未已,生起謝曰:“無狀豎子,敢繼良姻!”夫人急起謂生曰:“先相公秉政朝省,妾兄鄭相幼子恒,年今二十,鄭相以親見屬,故相不獲已 ,以鶯許之恒。鶯方及嫁,相公逝去,故未得成親。若非故相先許鄭相,必以鶯妻君,以應平生之舉。”)

仙呂調醍醐香山會那張生聞說罷,喏喏地告退。夫人請“是必終席。”張生不免放身坐地,便是醍醐甘露酒怎再吃?○不語不言,聞著酒只推磕睡,枉了降賊見識。歪著頭避著,通紅了面皮,筵席上軟攤了半壁。

(鶯鶯見生敷揚己誌,竊慕於己,心雖匪石,不無壹動。)

雙調月上海棠張生果有孤高節,許多心事向誰說?眼底送情來,爭奪母親嚴切。空沒亂,愁把眉峰暗結。○多情彼此難割舍,都緣只是自家孽。席上正喧嘩,不覺玉人低趄。鶯道:“休勸酒,我張生哥哥醉也。”

(鶯謂夫人曰:“兄似不任酒力。”生開目視鶯微笑。夫人曰:“本欲終席,先生似倦於酒。”令紅娘扶生歸館,生亦不答而去。至舍,生取金釵壹只,以饋紅娘。紅娘驚謂生曰:“妾奉夫人懿旨,送先生歸館,是何以物見賜?窺先生有意於鶯,不能通殷勤,欲因妾以敘意。不然,何賜之厚?”生曰:“慧哉,紅娘之問!吾實有是心。娘子侍鶯左右,但欲假妳壹言,申予肺腑。如萬壹有成,不忘厚德。”紅娘笑曰:“鶯鶯幼從慈母之教,貞順自保,雖尊親不可以非語犯,下人之謀,固難入矣。”)

仙呂調賞花時“酒入愁腸悶轉多,百計千方沒奈何,都為那人呵!知他--妳姐姐,知我此情麽?○眼底閑愁沒處著,多謝紅娘見察。我與妳試評度:這壹門親事,全在妳成合。”

尾“些兒禮物莫嫌薄,待成親後再有別酬賀。奴哥,?付妳方便子個。”

(紅娘曰:“先生醉矣!”竟不受金,忿然奔去。生不勝怏怏。況是無聊,又聞夜雨!)

中呂調棹孤舟纏令不以功名為念,五經三史何曾想。為鶯娘,近來妝就個<身奄>浮浪。也?!老夫人做事ㄐ搜相,做個老人家說謊。白甚鋪謀退群賊,到今日方知是枉。也?!○壹陌兒來,直恁地難偎傍。死冤家,無分同羅幌。也?!待不思量又早隔著窗兒望,贏得眼狂心癢癢。百千般悶和愁,盡總撮在眉尖上。也?!

雙聲疊韻燭熒煌,夜未央,轉轉添惆悵。枕又閑,衾又涼,睡不著,如翻掌。謾嘆息,謾悒怏。謾道不想,怎不想?空贏得肚皮兒裏勞攘。○淚汪汪,昨夜甚短,今夜甚長,捱幾時東方亮?情似癡,心似狂,這煩惱如何向?待漾下,又瞻仰;道忘了,是口強,難割舍我兒模樣。

迎仙客宜淡玉,稱梅妝,壹個臉兒堪供養。做為掙,百事搶,只少天衣,便是撚塑來的觀音像。○除夢裏,曾到他行。燒盡獸爐百和香,鼠窺燈,偎著矮床。壹個孽相的蛾兒,繞定那燈兒來往。

尾淅零零的夜雨兒擊破窗,窗兒破處風吹著忒飄飄的響,不許愁人不斷腸。

(早是夢魂成不得,濕風吹雨入疏欞。異日,紅娘復至,曰:“夫人致意先生,今夜文候清勝。昨日酒不終席,先生不罪,多幸!”生謝曰:“不才小子,過蒙腆餉。然昨者兇賊叩門,夫人以親見許。以酒食饋我,令鶯娘以兄禮待,薄我何多?今當西歸長安,與夫人絕矣。”)

大石調洞仙歌“當初遭難,與俺成親事,及至如今放二四。把如合下,休許咱家--妳恁地,我離了他家門便是。○不如歸去,卻往京師。見妳姐姐、夫人俱傳示:妳咱說謊,我著甚癡心沒去就,白甚只管久淹蕭寺?”道得壹聲“好將息”,早收拾琴囊,打疊文字。

雙調禦街行張生欲去心將碎,卻往京師裏。收拾琴劍背書囊,道:“保重,紅娘將息!”紅娘覷了高聲道:“君瑞先生喜!○思量此事非人力,也是關天地。這書房裏往日セ曾來,不曾見這般物事。只因此物,不須歸去,妳有分學連理。”

(紅娘曰:“妾不忍先生ゐ愴,謾為言之:觀人好惡,乃知人之本情,順之則合,逆之則離。將有所謀,必有所好。今有壹策,可使鶯啟門就此。願不以愚賤之言見棄。”生曰:“我思面鶯之計,智竭思窮,尚不可得。今娘子有屈鶯就見之策,敢不聽命!雖赴湯火,亦願為之。乞賜壹言,以慰愁苦。”紅娘曰:“鶯鶯稍習音律,酷好琴阮。今見先生囊琴壹張,想留心積有日矣。如果能之,鶯鶯就見之策,盡在此矣。”生聞之,捧腹而笑。)

仙呂調戀香衾是日張生正郁悶,聞言點頭微哂,道:“九百孩兒,休把人廝?幸,妳甚胡來我怎信?”紅娘道:“先輩停頭,只因此物,有分成親。○婦女知音的從古少,知音的止有個文君,著壹萬個文君,怎比鶯鶯!多慧多嬌性靈變,平生可喜秦箏。若論彈琴擘阮,前後絕倫。”

尾“等閑要相見、見無門,著何意思,得成秦晉?不須把定,這七弦琴便是大媒人。”

(紅娘曰:“如先生深夜作兩三弄,鶯聞必至,妾當從行。如聞聲?,乃鶯至矣。願先生變雅操為和聲,以詞挑之,事必諧矣。鶯亦善賦者,恐因此而得成。先生裁之。但恐先生不能耳!”生曰:“吾雖不才,深善於此。”)

雙調文如錦“說恁心聰,算來有分咱家***。若論著這彈琴,不是小和得寵,從幼小,撫絲桐。啼烏怨鶴,離鶯別鳳。使了千百貫現錢,下了五七年?奔功。曾師高士,向焚香窗下,煮茗軒中,對青松,彈得高山流水,積雪堆風。○三百篇新聲詩意盡通,壹篇篇彈得,風賦雅頌。古操新聲,循環無始終。述壯節,寫幽?,閑愁萬斛,離情千種。教知音的暗許,感懷者自痛。今夜裏彈他幾操,博個相逢。若見花容,平生的學識,今夜個中用。”

尾“紅娘,我對妳不是打哄,妳且試聽壹弄,休道妳姐姐,遮莫是石頭人也心動。”

(紅娘歸。)

仙呂調賞花時去了紅娘悶轉加,比及到黃昏沒亂煞,花影透窗紗,幾時是黑,得見那死冤家?○先拂拭瑤琴寶鴨。只怕我今宵磕睡呵,先點建溪茶。猛吃了幾碗,慚愧啞,僧院已聞鴉。

尾碧天涯幾縷兒殘霞,漸聽得?地昏鐘兒打。鐘聲漸罷,又戍樓寒角奏《梅花》。

(是夜晴天澄澈,月色皓空,生橫琴於膝。)

中呂調滿庭霜幽室燈清,疏簾風細,獸爐香?龍涎。抱琴拂拭,清興已飄然。此個閣兒雖小,其間趣不讓林泉。初移軫,啼烏怨鶴,飛上七條弦。○循環成雅弄,純音合正,古操通玄。漸移入新聲,心事都傳。壹鼓松風瑟瑟,再彈?溜涓涓。空庭靜,鶯鶯未寐寢,須到小窗前。

(其琴操曰:琴琴,軫玉、徽金。其操雅,其趣深。玄鶴集洞,啼烏繞林。洗滌是非耳,調和道德心。漱松風於石壁,迸遠水於孤岑。不是秦箏合眾聽,高山流水少知音。瑯瑯雅韻,寬遊子之愁懷;落落正聲,醒飲人之醉吟。紅娘報鶯曰:“張兄鼓琴,其韻清雅,可聽否?”鶯曰:“夫人寢未?”紅娘曰:“夫人已熟寢矣。”鶯潛出戶,與紅俱行。)

中呂調粉蝶兒何處調琴,惺惺地把醉魂呼醒?正僧庭夜涼人靜。羽衣輕,羅襪薄,春寒猶嫩。夜蘭時,徘徊月移花影。○尋聲審聽,冷然出塵幽韻。過空庭漸穿花徑,躡金蓮,即漸到中庭。待側近,轉躊躇,?地把心不定。

尾牙兒抵著不敢子聲,側著耳朵兒窗外聽,千古清風指下生。

(紅娘聲?於窗側。生聞之,驚喜交集,曰:“鶯即至矣!看手段何似?”)

仙呂調惜黃花清河君瑞,不勝其喜,寶獸添香,稽首頂禮。十個指頭兒,自來不孤妳,這壹回看妳把戲。○孤眠了壹世,不閑了壹日。今夜裏彈琴,不同恁地。還彈到斷腸聲,得姐姐學連理。指頭兒,我也有福?,妳也須得替!

仙呂調賞花時寶獸沈煙裊碧絲,半折的梨花繁杏枝,妝壹膽瓶兒。水弦重理,聲漸辨雄雌。○說盡心間無限事,謦?微聞鶯已至,窗下立了多時。聽沈了壹響,流淚濕卻?燕脂。

尾也不彈雅調與新聲,流水高山多不是,何似壹聲聲盡說相思。

(張生操琴歌曰:“有美人兮見之不忘,壹日不見兮思之如狂。鳳飛?兮四海求凰,無奈佳人兮不在東墻。張弦代語兮聊寫微茫,何時見許兮慰我仿徨?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將,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其辭哀,其意切,ゐゐ然如別鶴唳天。鶯聞之,不覺淚下。但聞香隨氣散,情逐聲來。生知琴感其心,推琴而起。)

雙調芰荷香夜涼天,冷冷十指,心事都傳。短歌才罷,滿庭春恨寥然。鶯鶯感此,閣不定粉淚漣漣,吞聲窨氣埋冤。張生聽此,不?水弦。○火急開門月下覷,見鶯鶯獨自,明月窗前,走來根底,抱定款惜輕憐。“薄情業種,咱兩個彼各當年。休休!定是前緣,今宵免得,兩下裏孤眠。”

尾女孩兒唬得來壹團兒顫,低聲道:“解元聽分辯,妳更做摟慌,敢不開眼?”

(抱住的是誰?是誰?張生拜覷。)

中呂調鶻打兔暢忒昏沈,忒慕古,忒猖狂。不問是誰,便待窩穰。說誌誠,說衷腸;騁奸俏,騁浮浪。初喚做鶯鶯,孜孜地覷來,卻是紅娘。○打慘了多時,癡呆了半晌。惟聞月下,環佩玎?。蓮步小,腳兒忙;柳腰細,裙兒蕩。?地心驚,微微地氣喘,方過回廊。

尾朱扉半開啞地響,風過處惟聞蘭麝香,?6?9雨無緣空斷腸。

(生問紅娘曰:“鶯適有何言?”紅娘曰:“無他言,惟ゐ怨泣涕而已。妾逆度之,似有所動。今夕察之,拂旦報公。”紅娘別生歸寢,鶯已臥矣。燭光照夜,愁思攪眠。)

中呂調碧牡丹夜深更漏悄,鶯鶯更悶愁不小。擁衾無寢,心下徘徊籌度:君瑞哥哥,為我吃擔閣。妳莫不枉相思,枉受苦,枉煩惱?○適來琴內排喚著,即自家大段不曉,自心思忖,怕咱做夫妻後不好?奴正青春,妳又方年少。怕妳不聰明?怕妳不稔色?怕妳沒才調?

鶻打兔奈老夫人,情性忄芻,非草草,雖為個婦女,有丈夫節操。俺父親,居廊廟,宰天下,存忠孝。妾守閨門,些兒恁地,便不辱累先考?○所重者,奈俺哥哥,由未表。適來恁地,把人奚落。司馬才,潘郎貌,不由我,難偕老。怎得個人來,壹星星說與,教他知道?

雙聲疊韻夜迢迢,睡不著,寶獸沈煙裊。枕又寒,衾又冷,畫燭愁相照。甚日休?幾時了?強合眼,睡壹覺,怎禁夢魂顛倒,夜難熬!○背畫燭,╁╁地哭,淚滴了,知多少!哭得獨又滅,香又消,轉轉心情惡。自埋怨,自失笑,自解歡,自敦搠。眼縣縣地,盼明不到。

尾昏沈的侍者管貪睡著,業相的明月兒不疾落,慵懶的雞兒甚不唱叫?

(鶯通宵無寐,抵曉方眠。紅娘目之,不勝悲感。侵曉而起,以情告生。)

黃鐘宮侍香金童纏令紅娘急起,心緒愁無那,忙穿了衣裳離繡閣。如與解元相見呵,壹星星都待說與子個。○急離門首,連忙開放鎖,直奔書幃裏來見他。天色兒又待明也,不知做什麽,書幃裏兀自點著燈火。

雙聲疊韻把窗兒紙,微潤破,見君瑞披衣坐。管是文字忙,詩賦多,做甚閑功課。見氣出不叠,口不暫合,自埋怨,自摧坐,壹會家自哭自歌。

出隊子悄壹似風魔,眉頭兒廝緊著。紅娘不覺淚偷落。相國夫人端的左,酷毒害的心腸忒煞過!

尾做個夫人做不過,做得個積世虔婆,教兩下裏受這般不快活。

(紅娘推開書齋,張生見了,且喜且驚。)

仙呂調勝葫蘆手取金釵把門打。君瑞問:“是誰家?”“是紅娘?!待與先生相見咱!”張生聞語,速開門連問:“管是您姐姐使來?沙?○昨日因循誤見他,咫尺抵天涯,壹夜教人沒亂煞。”紅娘道:“且住,把鶯鶯心事,說與解元?!”

(紅謂生曰:“公勿憂。勸姐姐之情,於公深矣,安聽訴衷腸:”)

中呂調古輪臺“莫心憂,解元聽妾話蹤由。俺姐姐夜來個聞得琴中挑鬥,審聽了多時,獨語獨言搔首。手抵牙兒,喟然長嘆:‘奈何茲母性ㄐ搜,應難歡偶!’料來他壹種芳心,盡知琴意,非不多情,自亻孱自亻愁。爭奈他家不自由!我團著情,取個從今後為伊瘦。”○張生聞語,撲撒了滿懷裏愁。想料死冤家心中先有,琴感其心,見得十分能勾。教俺得來,痛惜輕憐,繡幃深處效綢繆,盡百年相守。據自家冠世文章,謫仙才調,胸卷江淮,腸撐星鬥,臉兒又清秀,怎不教那稔色的人人掛心頭?

尾他家肯方便覷個緣由,知咱 家果有相如才調,肯學文君隨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