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玉搢,字藉五,號山夫,晚號頓研、鈍根,康熙三十七年(1698)生於淮安書香世家。祖父名會,又名德義,字東樞,貢生,“績學植行,裏人奉為大師”,死後學者尊為真士先生。父寧謐,又名仕跡,字靜公,康熙甲子(1684)舉人,“選廣德州(今安徽廣德)學正”,好禮、經、樂府,諳訓詁學。“性好賓客,雖冷署,坐客常滿,善書法,求者無虛日”,著有《鑄錯軒稿》、《桐川樂府》。
吳玉搢八歲隨父在署衙,耳濡目染,喜辨識古字,“既長博覽群書,精心考究”,“精小學”,“凡六書原委者,字櫛音譯,審其同異,訂其訛謬”,有誌於金石訓詁。年將弱冠,友人張芝橋為其拓濟州漢碑詩,從此以後,“嗜此廢寢食”。壹次吳玉搢路過蘇州,有人告訴他書肆有《亭林全集》出售,他“急往購之”,購得書“橐中金已盡”,無回家的盤纏,“遂搭吳江鴨嘴船梢篷渡江,寒風淒厲,以片席蔽體,四顧江天,曠然壹覽,不知其苦也。”壹路上雖歷經辛苦,亦不以為然。後來吳玉搢在回憶這段往事時說:“嗣後,日置此書案上,時時展讀,心知其妙,特未能盡耳。”其好學精神,感人至深。吳玉搢二十壹歲回淮參加歲考,“補淮安府學附生”,二十五為“廩膳生”。第二年父逝,“扶柩歸葬”。以後又參加了幾次鄉試,均不售,於是“客授海州、濟寧”。每到壹地,即尋訪碑刻銘文,為後來著書立說,積累資料。清學者吳進《續山陽耆舊詩》雲:“先生曾訂《金石存》輯成十五卷,續輯二卷,甚費苦求,既不能如顧寧人(即顧炎武)、朱竹拄(即朱彜尊)足跡遠到,而見聞又苦未廣,惟恃陜西人販字帖者,每歲過淮,必延款二飯,托其四訪古帖,有初出土碑板,無論斷缺,即略存數字,亦減炊典衣,湊價如數買之”。“以是日久,多所累積,。再以訪求故家遠客,或響拓,皆借抄焉。”吳玉搢亦稱自己“性喜涉獵,苦善忘,往往有所見聞,輒舉筆纂錄,至金石文字尤所酷嗜,弱冠後,孜孜搜集,雖力有不逮,然目之所遇亦無遺棄。”(《金石存自序》)功夫不負有心人,經過二十多年的努力,吳玉搢終於乾隆三年完成了專著《金石存》和《說文引經考》,並於四年後寫成了《別雅》。該書“取字體之假借通用者,依韻編之,各註所出,而為之辨證,於考古深為有功……然就所征引,是以通古籍之異同,疏後學之凝滯,猶可以考見漢魏以前,聲音文字之概,是固小學之資糧,藝術之津筏,非俗儒剽竊之書所能仿佛也。”(段朝端《吳山夫先生年譜》)後《別雅》被收入《四庫全書》,好友陸竹民寫詩贊曰:“讀書識字幾能真?轉假通字更罕倫,《別雅》壹編須善讀,世間不少弄獐人。”乾隆十壹年,吳玉搢參加了《山陽縣誌》的編撰工作,稍後又完成《山陽誌遺》。乾隆十三年,吳玉搢進京任八旗教習,途經山東拜謁孔廟,登臨泰山,更豐富了閱歷和知識。在京師,大學者翁方綱、朱石君均向吳“虛懷請益”。時在京候選的馬曰瑁、馬曰璐兄弟在金石研究方面頗有名氣,被稱為“揚州二馬”。馬曰瑁“有嗜古癖,間裒輯經史彜鼎碑刻怪字,錄成壹帙,客至出以相難,瞠目不能答,或夙稱博物才,訓詁其壹二,先生壹壹詁其音義,詳其出處,或壹字散見諸書,為剖析其音義同異,馬驚告人曰,‘吳先生,神人也!’”吳玉搢的學識為同伍膺服。
乾隆二十年,吳玉搢年近六旬,終於遂了考察秦川古跡的心願。這年冬天,他不顧年老身弱,嚴寒風雪,“匹馬走塞上,登居庸關,考山川阻夷,就戍卒野老,詢古戰爭勝敗處,徘徊叢莽落日中,至竟日不得食,搜其碑刻而還。”這次考察,雖歷經艱辛而矢誌不移,友人、詩家李蟠樞《柬吳山夫》雲:
山夫不舍山中老,歲暮騎驢客路遙。
塞外梅花消息冷,雪飛先已過蘆橋(原註:山夫騎驢北上至蘆溝橋遇雪)。
雄關屹立鎖長安,古塞荒村草色寒。
羨殺吳翁真矍鑠,短衣匹馬欲登壇(原註;山夫匹馬登居庸關)。
康家山外步磽碐,雲暗紅橋樹百層。
自古帝王無寸土,秋風秋雨十三陵(原註:遊昌平陵)。
魂銷紅淚透凝脂,百沸香泉欲起遲。
冷袖淒淒思不禁,軟溫今屬老頭皮(原註:山夫浴湯泉最得意)。
吳玉搢學富五車,然而“先生抱所學,既無用於世”,不為世人所重視。他晚年窮愁潦倒,六十四歲才“以明經訓導風陽”,作了壹個小小學官,以維持生計。在任十年,“以病解歸”,乾隆三十八年(1773)病逝於淮安,享年七十六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