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過後便是谷雨了。谷雨,農歷二十四節氣的第六個節氣,也是春季的最後壹個節氣。谷雨,壹個無論從字面上還是內涵裏都滿滿地散發著溫潤詩意的名字,濡濕了千百年來沈澱在古老大地上的農家諺語,輪回於黃河流域亙古不變循環往復的時令。從節氣上講,谷雨,是春之將去未去的節點,意味著開春以來的寒潮天氣已基本結束,氣溫回升速度開始加快。但在浪漫的文人眼裏,卻更像是常年奔波在外的客官,投宿在春天裏最後的壹個客棧,過了這個店,便信馬由韁地躍入了夏天的境地。
那年也是谷雨,受“人間四月天,麻城看杜鵑”廣告的蠱惑,我和妻去了壹趟大別山的腹地—湖北麻城的龜峰山。
龜峰山由龜頭、龜背和龜尾九座山峰依列組成,以奇、險、峻、秀的特點和四季分明的自然景觀吸引著八方遊客。景區裏生長著面積達十萬畝之多,生長周期上百萬年的杜鵑花(也叫映山紅,朝鮮叫金達萊)。每年的四、五月間,整個龜峰山籠罩在花海之中。倘若站在山頂向四周望去,滿山遍野的杜鵑花似錦如霞,攝人心魂。如此壯觀的現象,被權威機構認定為世界北緯30度最激動人心的紅色花海。
旅遊 中,我們看到了龜峰山最大的壹棵杜鵑花樹,也是世界上迄今為止發現的杜鵑花中最大的壹棵,其樹齡超過在五百年以上,神奇之處就在於,壹個樹蔸上同時生長著56根樹幹,盤根錯節,枝繁葉茂,十分壯觀。是否上天寓意著五十六個民族團結如壹,不得而知。整個風景區內交通設計得很安逸,所經之處全都是木板鋪設的棧道。走在彎彎的山道上,隱藏在路邊草窼裏的音響設備,冷不丁的在妳周邊輕緩地播放著熟悉而又悅耳的旋律:“夜半三更喲盼天明,寒冬臘月喲盼春風,若要盼得喲紅軍來,嶺上開遍喲映山紅……”。隨著音樂揚起,在莽莽的大山中,滿山遍野的映山紅背景下,壹隊隊穿著當年紅軍服裝,戴著八角帽,扛著槍的演員隊伍向著遠方走去。
麻城曾是黃麻起義的策源地,誕生了紅四軍、紅二十八軍,從這裏走出了王樹聲,陳再道、許世友等四十五位***和國將軍。歌唱家鄧玉華演唱的《映山紅》,柔美的旋律,深情的歌詞與龜峰山相互融入,此時的大山完全像壹個碩大的舞臺,大山深處的麻城人,用我們看得見,聽得懂,大氣而感恩的方式,演繹著當年紅色的經典傳奇。
誠然,伴隨著***和國壹起長大的人,在不同的時間,不同的場合,曾經不止壹次聽過這首歌,所受到的感動和震撼,遠不如這壹次。究其原因,無外乎是人的心境與周邊的大山以及滿山遍野映山紅的契合。其實,人的心境和周邊的環境也是壹種“場”,當音響構成的“場”與人的心境和周圍的環境三者發生***振的時候,令人感動的旋律和音樂的靈魂—律動結合在壹起,扯動了人的內心,才有了如此蕩人心魄的效果。
以紅色 旅遊 為支撐,以綠色生態為依托,通過對將軍文化的挖掘,再與壹個個士兵可歌可泣的故事組合,便成就了壹段 歷史 ,演繹出了壹段史詩般的故事。龜峰的美,並非它的鐘靈毓秀、也不是它的千峰環立。它的美,緣於人間四月的天賜加上大自然與感恩的心靈碰撞,才有了麻城看杜鵑的享受!
或許是龜峰的美,亦或是受到“人間四月天,麻城看杜鵑”的誘惑,讓我想起了早年讀過的壹首詩和經歷的壹段往事。那壹年,我在北京定福莊煤炭幹部管理學院學習。隙間,曾與朋友去了壹趟玉淵潭公園遊玩。公園裏風景幽雅,有櫻花園、湖景區、島,有封建士大夫們隱逸雅趣的“養尊林泉” 、“釣魚河曲”,等風景名勝。還有老舍、柳亞子、聞壹多、徐悲鴻以及林徽因等民國時期頂尖的文人的墓。整個墓地設計的莊嚴肅穆,林徽因墓地與眾不同,她的墓地是丈夫梁思成設計的,而墓碑則是由她親手設計的人民英雄紀念碑底座浮雕樣品。墓碑上刻著由梁思成撰寫的“建築師林徽因墓”。墓的前面擺放著百合、菊花、康乃馨等花束。朋友說,她的墓碑前鮮花每天不斷。林徽因,不僅是清華大學建築系的壹級教授,而且還是壹位著名詩人。她主要的工作是做學問,副業是寫詩,很多人稱她為林先生。
有著“男尊女卑”傳統的中國,能夠被人敬稱為先生的女人,從民國到如今只有三個人。壹個是國母宋慶齡,壹個是壹代鴻儒錢鐘書的夫人楊絳,另外壹個則是林徽因了。先生幼年隨祖母啟蒙,16歲旅歐,20歲留美,飽受西方文學的熏陶。1934年4月5日清明節,30歲的她在《學文》雜誌上發表了《妳是人間四月天》的詩。這壹首踏著英倫三島的風韻,充盈著中國元素風味的詩,壹經推出便奠定了她在中國現代詩中的卓越地位。
先生將中國詩歌傳統的音樂感、繪畫感與英國十四行商籟體詩中對韻律的追求,完美地結合起來,將人間四月奪人眼球的美,悉數付諸於筆觸。這是壹首可以在吟誦中不斷產生出新意的天籟之作。這首詩或許為著名詩人徐誌摩亦或是為她的兒子梁從誡而作。它蘊含著人世間最浪漫的柏拉圖式的愛與做為壹個偉大的母親柔情集於壹身的強烈的感情,這首詩,隨著時光的回旋而自然流轉,毫無滯澀之感。她的詩不僅在於意境的優美和內容的純凈,還在於形式的純熟和語言的華美。
出生名門,漂亮,才華橫溢,加上完美的結局。先生集萬千寵愛於壹身。她傳奇的壹生,把愛獻給了中國的古建築和詩。把浪漫給了民國才子徐誌摩,把青春給了中國近代建築之父梁思成,把回憶留給了哲學家金嶽霖。她的身世氛圍,更多地折射著那個時代的文化風尚。流逝的時光之水沖洗不掉她的傳世風華,反而更加迷人,令人追尋。眼下,很多人在春天的時候都願意用“人間四月天”來抒發美好的心情,尤其是大地雪化之後的那片鵝黃,新鮮初芽的綠,水光中浮動的白蓮,燕在梁間的呢喃,還有那壹樹壹樹的花開,這些清麗的詞句,因為林徽因而被人們銘記!
徘徊在先生的墓前,頭腦中突然有了壹種轉瞬即逝的暇想:倘若把梁思成穩重的建築設計風格,徐誌摩浪漫的詩歌藝術,金嶽霖冷峻的哲學思考揉合在壹起, 這個世上的建築史上會不會不斷的創造出人類偉大的奇跡?建築的線條會不會因為詩歌的浪漫而藝術般的拉伸?又會不會因為哲學的冷峻而恰到好處的凝固。這個世界上,凡人不可思議而且事實上美侖美奐的西班牙的古根海姆博物館、面向大海的悉尼歌劇院以及蘊藏了深厚東方文化內涵的北京鳥巢……便有了可以被人接受的理由。壹個人不要問自己天資才俊如何,只要熟練的掌握了壹門知識,考慮問題不再拘泥於事物的本身,而善於運用哲學的思維,擴大自己的視野和格局,才能使得自己的才華,溢出了縹緲與空靈,達到了清澈與玲瓏剔透,綻放出不可思議的魅力,並在這個世界上得到永恒!
我家的對面有壹座玲瓏有致的山和壹池波光粼粼的水。透過陽臺的玻璃窗,便能把山水的瑰麗盡收眼底。塘邊淡黃色的菖蒲、路旁水靈靈的紅花酢漿草、紅艷奪目的烏桕、樹枝上掛著壹串串金元寶的楓揚、花團錦簇的石楠、葉子上泛著金黃色斑點的沙金珊瑚……它們會隨著季節的轉換,升騰變化著不壹樣的色彩。幾座倚水而建的白墻青瓦的徽派建築,曲線玲瓏的小橋和彎彎曲曲的小徑把這壹切巧妙地融入到了壹體。
壹年三佰六十五天,美不過春天;春天攏***才三個月,最美不過四月。可它卻把壹半留給了清明,壹半放在了谷雨。谷雨,不僅是上天賜給夏季農作物豐收之前的壹場甘露,也是大地上的牡丹花該開的時候了。這幾天,娘生前拾掇的菜園子裏,兩棵來自洛陽的牡丹已經醒了,結實而繁茂的分枝上,壹個個羞澀的花苞冒了出來,其中有壹個已經張開了花瓣………
行走在清明向谷雨靠攏的日子,嗅著池塘和周邊的草皮裏散發出來的清香。頭腦沒有了功名利碌的欲望,身體也失去了闖蕩天下的資本,整個人也飄然欲仙起來,此時的我,是否真的應了千年之前王羲之在《蘭亭集序》名帖中寫過的那段文字?“天朗氣清,所以遊目騁懷,足以極視聽之娛,信可樂也”!於是我寫下了如上煽情的標題:《最美人間四月天》—谷雨隨筆。
劉新江,二零壹八,谷雨.寫於上海。二零二壹年,又是谷雨.修改於淮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