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者然之。宰臣等奏以舉人舊業已成,難於速改。其今歲舉人,望且依舊。賈至所議,來年允之。
廣德二年,轉禮部侍郎。是歲,至以時艱歲歉,舉人赴省者,奏請兩都試舉人,自至始也。永泰元年,加集賢院待制。大歷初,改兵部侍郎。五年,轉京兆尹、兼禦史大夫,卒。
許景先,常州義興人,後徙家洛陽。少舉進士,授夏陽尉。神龍初,東都起聖善寺報慈閣。景先詣闕獻《大像閣賦》,詞甚美麗,擢拜左拾遺。累遷給事中。開元初,每年賜射,節級賜物,屬年儉,甚費府庫。景先奏曰:
近臣三九之辰,頻賜宴射,已著格令,猶降綸言。但古制不存,禮章多闕,官員累倍,帑藏未充,水旱相仍,繼之師旅。既不足以觀德,又未足以威邊;耗國損人,且為不急。夫古之天子,以射選諸侯,以射飾禮樂,以射觀容誌,故有《騶虞》、《貍首》之奏,《采蘩》、《采蘋》之樂。天子則以備官為節,諸侯則以時會為節,卿大夫以循法為節,士以不失職為節,皆審誌固行,德美事成,陰陽克和,暴亂不作。故諸侯貢士,亦試於射宮;容體有虧,則絀其地。是諸侯君臣皆盡誌於射,射之禮也大矣哉!今則不然。眾官既多,鳴鏑亂下,以茍獲為利,以偶中為能,素無五善之容,頗失三侯之禮。冗官厚秩,禁衛崇班,動盈累千,其算無數。近河南、河北,水澇處多,林胡小蕃,見寇郊壘,軍書日至,河朔騷然。命將除兇,未圖克捷;興師十萬,日費千金。去歲豫、亳兩州,微遭旱損,庸賦不辦,以致流亡。聖人憂勤,降使招恤,流離歲月,猶未能安,人之困窮,以至於此。今壹箭偶中,是壹丁庸調,用之既無惻隱,獲之固無恥慚。考古循今,則為未可。且禁衛武官,隨番許射,能中的者,必有賞焉。此則訓武習戎,時習不闕,待寇寧歲稔,率由舊章,則愛禮養人,幸甚!幸甚!
自是乃停賜射之禮。
俄轉中書舍人。自開元初,景先與中書舍人齊浣、王丘、韓休、張九齡掌知制誥,以文翰見稱。中書令張說嘗稱曰:"許舍人之文,雖無峻峰激流嶄絕之勢,然屬詞豐美,得中和之氣,亦壹時之秀也。"十年夏,伊、汝泛溢,漂損居人廬舍,溺死者甚眾。景先言於侍中源乾曜曰:"災眚所降,必資修德以禳之。《左傳》所載'降服出次',即其事也。誠宜發德音,遣大臣存問,憂人罪己,以答天譴。明公位存輔弼,當發明大體,以啟沃明主,不可緘默也。"乾曜然其言,遽以聞奏,乃下詔遣戶部尚書陸象先往賑給窮乏。
十三年,玄宗令宰臣擇刺史之任,必在得人,景先首中其選,自吏部侍郎出為虢州刺史。後轉岐州,入拜吏部侍郎,卒。
賀知章,會稽永興人,太子洗馬德仁之族孫也。少以文詞知名,舉進士。初授國子四門博士,又遷太常博士,皆陸象先在中書引薦也。開元十年,兵部尚書張說為麗正殿修書使,奏請知章及秘書員外監徐堅、監察禦史趙冬曦,皆入書院,同撰《六典》及《文纂》等,累年,書竟不就。後轉太常少卿。
十三年,遷禮部侍郎,加集賢院學士,又充皇太子侍讀。是歲,玄宗封東嶽,有詔應行從群臣,並留於谷口,上獨與宰臣及外壇行事官登於嶽上齋宮之所。
初,上以靈山清潔,不欲喧繁,召知章講定儀註,因奏曰:"昊天上帝君位,五方諸帝臣位,帝號雖同,而君臣異位。陛下享君位於山上,群臣祀臣位於山下,誠足垂範來葉,為變禮之大者也。然禮成於三獻,亞終合於壹處。"上曰:"朕正欲如是,故問卿耳。"於是敕:"三獻於山上行事,五方帝及諸神座於下壇行事。"
俄屬惠文太子薨,有詔禮部選挽郎,知章取舍非允,為門蔭子弟喧訴盈庭。知章於是以梯登墻,首出決事,時人鹹嗤之,由是改授工部侍郎,兼秘書監同正員,依舊充集賢院學士。俄遷太子賓客、銀青光祿大夫兼正授秘書監。
知章性放曠,善談笑,當時賢達皆傾慕之。工部尚書陸象先,即知章之族姑子也,與知章甚相親善。象先常謂人曰:"賀兄言論倜儻,真可謂風流之士。吾與子弟離闊,都不思之,壹日不見賀兄,則鄙吝生矣。"
知章晚年尤加縱誕,無復規檢,自號四明狂客,又稱"秘書外監",遨遊裏巷。醉後屬詞,動成卷軸,文不加點,鹹有可觀。又善草隸書,好事者供其箋翰,每紙不過數十字,***傳寶之。
時有吳郡張旭,亦與知章相善。旭善草書,而好酒,每醉後號呼狂走,索筆揮灑,變化無窮,若有神助,時人號為張顛。
天寶三載,知章因病恍惚,乃上疏請度為道士,求還鄉裏,仍舍本鄉宅為觀。上許之,仍拜其子典設郎曾為會稽郡司馬,仍令侍養。禦制詩以贈行,皇太子已下鹹就執別。至鄉無幾壽終,年八十六。
肅宗以侍讀之舊,乾元元年十壹月詔曰:"故越州千秋觀道士賀知章,器識夷淡,襟懷和雅,神清誌逸,學富才雄,挺會稽之美箭,蘊昆崗之良玉。故飛名仙省,侍講龍樓,常靜默以養閑,因談諧而諷諫。以暮齒辭祿,再見款誠,願追二老之蹤,克遂四明之客。允葉初誌,脫落朝衣,駕青牛而不還,狎白衣而長往。丹壑非昔,人琴兩亡,惟舊之懷,有深追悼,宜加縟禮,式展哀榮。可贈禮部尚書。"
先是,神龍中,知章與越州賀朝、萬齊融,揚州張若虛、邢巨,湖州包融,俱以吳、越之士,文詞俊秀,名揚於上京。朝萬止山陰尉,齊融昆山令,若虛兗州兵曹,巨監察禦史。融遇張九齡,引為懷州司戶、集賢直學士。數子人間往往傳其文,獨知章最貴。
神龍中,有尉氏李登之,善五言詩,蹉跌不偶,六十余,為宋州參軍卒。
席豫,襄陽人,湖州刺史固七世孫,徙家河南。豫進士及第。開元中,累官至考功員外郎,典舉得士,為時所稱。三遷中書舍人,與韓休、許景先、徐安貞、孫逖相次掌制誥,皆有能名。轉戶部侍郎,充江南東道巡撫使,兼鄭州刺史。入為吏部侍郎,玄宗謂之曰:"卿以前為考功,職事修舉,故有此授。"豫典選六年,復有令譽。天寶初,改尚書左丞。尋檢校禮部尚書,封襄陽縣子。玄宗幸溫泉宮,登朝元閣賦詩,群臣屬和。帝以豫詩為工,手制褒美曰:"覽卿所進,實詩人之首出,作者之冠冕也。"
豫與弟晉,俱以詞藻見稱。而豫性尤謹,雖與子弟書疏及吏曹簿領,未嘗草書。謂人曰:"不敬他人,是自不敬也。"或曰:"此事甚細,卿何介意?"豫曰:"細猶不謹,而況巨耶!"七載,卒於位,時年六十九。
疾篤,謂其子曰:"吾亡三日斂,斂日即葬,勿更久留,貽公私之煩。家無余財,可賣所居,聊備葬禮。"人嘉其達。贈江陵大都督,謚曰文。
徐安貞者,信安龍丘人。尤善五言詩。嘗應制舉,壹歲三擢甲科,人士稱之。開元中,為中書舍人、集賢院學士。上每屬文及作手詔,多命安貞視草,甚承恩顧。累遷中書侍郎。天寶初卒。
齊浣,定州義豐人。少以詞學稱。弱冠以制科登第,釋褐蒲州司法參軍。景雲二年,中書令姚崇用為監察禦史。彈劾違犯,先於風教,當時以為稱職。開元中,崇復用為給事中,遷中書舍人。論駁書詔,潤色王言,皆以古義謨誥為準的。侍中宋璟、中書侍郎蘇颋並重之。秘書監馬懷素、右常侍元行沖受詔編次四庫群書,乃奏浣為編修使,改秘書少監。尋丁憂免。
十二年,出為汴州刺史。河南,汴為雄郡,自江、淮達於河、洛,舟車輻輳,人庶浩繁。前後牧守,多不稱職,唯倪若水與浣皆以清嚴為治,民吏歌之。中書令張說擇左右丞之才,舉懷州刺史王丘為左丞,以浣為右丞。李元纮、杜暹為相,以開府、廣平公宋璟為吏部尚書,又用戶部侍郎蘇晉與浣為吏部侍郎,當時以為高選。
時開府王毛仲寵幸用事,與龍武將軍葛福順為姻親,故北門官見毛仲奏請,無不之允,皆受毛仲之惠,進退隨其指使。浣惡之,乘間論之曰:"福順典兵馬,與毛仲婚姻,小人寵極則奸生,若不預圖,恐後為患,惟陛下思之。況腹心之委,何必毛仲,而高力士小心謹慎,又是閹官,便於禁中驅使。臣雖過言,庶裨萬壹。臣聞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惟聖慮密之。"玄宗嘉其誠,諭之曰:"卿且出。朕知卿忠義,徐俟其宜。"會大理丞麻察坐事出為興州別駕,浣與察善,出城餞之,因語禁中諫語。察性譐誻,遽以浣語奏之。玄宗怒,令中書門下鞫問。又召浣於內殿,謂之曰:"卿向朕道'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而疑朕不密,而翻告麻察,是何密耶?麻察輕險無行,常遊太平之門,此日之事,卿豈不知耶?"浣免冠頓首謝罪,乃貶高州良德丞。又貶察為潯州皇化尉。浣數年量移常州刺史。
二十五年,遷潤州刺史,充江南東道采訪處置使。潤州北界隔吳江,至瓜步沙尾,紆匯六十裏,船繞瓜步,多為風濤之所漂損。浣乃移其漕路,於京口塘下直渡江二十裏,又開伊婁河二十五裏,即達揚子縣。自是免漂損之災,歲減腳錢數十萬。又立伊婁埭,官收其課,迄今利濟焉。數年,復為汴州刺史。淮、汴水運路,自虹縣至臨淮壹百五十裏,水流迅急,舊用牛曳竹索上下,流急難制。浣乃奏自虹縣下開河三十余裏,入於清河,百余裏出清水,又開河至淮陰縣北岸入淮,免淮流湍險之害。久之,新河水復迅急,又多僵石,漕運難澀,行旅弊之。
浣因高力士中助,連為兩道采訪使。遂興開漕之利,以中人主意,復勾剝貨財,賂遣中貴,物議薄之。又納劉戒之女為妾,淩其正室,專制家政。李林甫惡之,遣人掎摭其失。會浣判官犯贓,浣連坐,遂廢歸田裏。
天寶初,起為員外少詹事,留司東都。時絳州刺史嚴挺之為林甫所構,除員外少詹事,留司東都。與浣皆朝廷舊德,既廢居家巷,每園林行樂,則杖屢相過,談宴終日。林甫聞而患之,欲離其勢。五年,用浣為平陽太守。卒於郡。肅守即位,為林甫所陷者皆得雪,浣受褒贈。
王浣,並州晉陽人。少豪蕩不羈。登進士第,日以蒱酒為事。並州長史張嘉貞奇其才,禮接甚厚。浣感之,撰樂詞以敘情,於席上自唱自舞,神氣豪邁。張說鎮並州,禮浣益至。會說復知政事,以浣為秘書正字,擢拜通事舍人,遷駕部員外。櫪多名馬,家有妓樂。浣發言立意,自比王侯;頤指儕類,人多嫉之。
說既罷相,出浣為汝州長史,改仙州別駕。至郡,日聚英豪,從禽擊鼓,恣為歡賞,文士祖詠、杜華常在座,於是貶道州司馬,卒。有文集十卷。
李邕,廣陵江都人。父善,嘗受《文選》於同郡人曹憲。後為左侍極賀蘭敏之所薦引,為崇賢館學士,轉蘭臺郎。敏之敗,善坐配流嶺外。會赦還,因寓居汴、鄭之間,以講《文選》為業。年老疾卒。所註《文選》六十卷,大行於時。
邕少知名。長安初,內史李嶠及監察禦史張廷珪,並薦邕詞高行直,堪為諫諍之官,由是召拜左拾遺。俄而禦史中丞宋璟奏侍臣張昌宗兄弟有不順之言,請付法推斷。則天初不應,邕在階下進曰:"臣觀宋璟之言,事關社稷,望陛下可其奏。"則天色稍解,始允宋璟所請。
既出,或謂邕曰:"吾子名位尚卑,若不稱旨,禍將不測,何為造次如是?"邕曰:"不願不狂,其名不彰。若不如此,後代何以稱也?"
及中宗即位,以妖人鄭普思為秘書監,邕上書諫曰:
蓋人有感壹餐之惠,殞七尺之身;況臣為陛下官,受陛下祿,而目有所見,口不言之,是負恩矣!自陛下親政日近,復在九重,所以未聞在外群下竊議。道路籍籍,皆雲普思多行詭惑,妄說妖祥。唯陛下不知,尚見驅使。此道若行,必撓亂朝政。臣至愚至賤,不敢以胸臆對揚天威,請以古事為明證。孔丘雲:"《詩》三百,壹言以蔽之,曰:思無邪。"陛下今若以普思有奇術,可致長生久視之道,則爽鳩氏久應得之,永有天下,非陛下今日可得而求。若以普思可致仙方,則秦皇、漢武久應得之,永有天下,亦非陛下今日可得而求。若以普思可致佛法,則漢明、梁武久應得之,永有天下,亦非陛下今日可得而求。若以普思可致鬼道,則墨翟、幹寶,各獻於至尊矣,而二主得之,永有天下,亦非陛下今日可得而求!此皆事涉虛妄,歷代無效,臣愚不願陛下復行之於明時。唯堯、舜二帝,自古稱聖,臣觀所得,故在人事,敦睦九族,平章百姓,不聞以鬼神之道理天下。伏願陛下察之,則天下幸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