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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尼古拉·阿爾蒂爾·蘭波的個人作品

我吻抱夏晨的黎明。

宮殿前的壹切依然靜寂,流水止息。綠蔭尚未在林路中消失,我走過,喚醒壹陣陣生動而溫馨的氣息,寶石般的睛瞳睜開[1],輕翅無聲地飛起[2]。

第壹個相遇,在晨曦灑落的幽徑上,壹朵花告訴了我它的名字。

我朝金色的瀑布[3]壹笑,她的散發飄過松杉林:自那銀白的頂端[4]我認出了女神。

於是我壹層層揭開輕紗[5],在小路上我揮動雙臂。在平原上,我向雄雞舉告了她。

在都市裏,她在教堂的鐘塔與穹頂間逃匿,乞丐般飛跑在大理石的岸上[6]。我追逐著她。

在路上,在月桂樹邊,我以層層輕紗將她環抱,隱約地感覺到她無限的玉體[7],黎明和孩子[8]壹起倒在叢中。

醒來,已是正午。

[1]les pierreries regardèrent:動物的眼睛

[2]les ailes:鳥類/夜的翅膀

[3]wasserfall:德文“瀑布”, 女神的長發

[4]cime argentée:女神的身影

[5]voiles:從黑夜身上贏得的分分秒秒

[6]la grand'ville...les quais de marbre:暗指威尼斯

[7]immense corps:絕對性和真實性

[8]enfant:“我”的雙重身份 當我順著無情河水只有流淌,

我感到纖夫已不再控制我的航向。

吵吵嚷嚷的紅種人把他們捉去,

剝光了當靶子,釘在五彩樁上。

所有這些水手的命運,我不管它,

我只裝運佛蘭芒小麥、英國棉花。

當纖夫們的哭叫和喧鬧消散,

河水讓我隨意漂流,無牽無掛。

我跑了壹冬,不理會潮水洶湧,

比玩的入迷的小孩還要耳聾。

只見半島們紛紛掙脫了纜繩,

好像得意洋洋的壹窩蜂。

風暴祝福我在大海上蘇醒,

我舞蹈著,比瓶塞子還輕,

在海浪——死者永恒的搖床上

壹連十夜,不留戀信號燈的傻眼睛。

綠水滲透了我的杉木船殼,——

清甜賽過孩子貪吃的酸蘋果,

洗去了藍的酒跡和嘔吐的汙跡,

沖掉了我的鐵錨、我的舵。

從此,我就沈浸於大海的詩——

海呀,泡滿了星星,猶如乳汁;

我飽餐青光翠色,其中有時漂過

壹具慘白的、沈思而沈醉的浮屍。

這壹片青藍和荒誕、以及白日之火

輝映下的緩慢節奏,轉眼被染了色——

橙紅的愛的黴斑在發酵、在發苦,

比酒精更強烈,比豎琴更遼闊。

我熟悉在電光下開裂的天空,

狂浪、激流、龍卷風;我熟悉黃昏

和象壹群白鴿般振奮的黎明,

我還見過人們只能幻想的奇景!

我見過夕陽,被神秘的恐怖染黑,

閃耀著長長的紫色的凝輝,

照著海浪向遠方滾去的微顫,

象照著古代戲劇裏的合唱隊!

我夢見綠的夜,在眩目的白雪中

壹個吻緩緩地漲上大海的眼睛,

聞所未聞的液汁的循環,

磷光歌唱家的黃與藍的覺醒!

我曾壹連幾個月把長浪追趕,

它沖擊礁石,恰象瘋狂的牛圈,

怎能設想瑪麗亞們光明的腳

能馴服這哮喘的海洋的嘴臉!

我撞上了不可思議的佛洛裏達,

那兒豹長著人皮,豹眼混雜於奇花,

那兒虹霓繃得緊緊,象根根韁繩

套著海平面下海藍色的群馬!

我見過發酵的沼澤,那捕魚簍——

蘆葦叢中沈睡著腐爛的巨獸;

風平浪靜中驟然大水傾瀉,

壹片遠景象瀑布般註入渦流!

我見過冰川、銀太陽、火炭的天色,

珍珠浪、棕色的海底的擱淺險惡莫測,

那兒扭曲的樹皮發出黑色的香味,

從樹上落下被臭蟲嚙咬的巨蛇!

我真想給孩子們看看碧浪中的劍魚——

那些金燦燦的魚,會唱歌的魚;

花的泡沫祝福我無錨而漂流,

語言難以形容的清風為我添翼。

大海——環球各帶的疲勞的受難者

常用它的嗚咽溫柔地搖我入夢,

它向我舉起暗的花束,透著黃的孔,

我就象女性似的跪下,靜止不動……

象壹座浮島滿載金黃眼珠的鳥,

我搖晃這壹船鳥糞、壹船喧鬧。

我航行,而從我水中的纜繩間,

浮屍們常倒退著漂進來小睡壹覺!……

我是失蹤的船,纏在大海的青絲裏,

還是被風卷上飛鳥達不到的太虛?

不論鐵甲艦或漢薩同盟的帆船,

休想把我海水灌醉的骨架釣起。

我只有蕩漾,冒著煙,讓紫霧導航,

我鉆破淡紅色的天墻,這墻上

長著太陽的苔蘚、穹蒼的涕淚,——

這對於真正的詩人是精美的果醬。

我奔馳,滿身披著電光的月牙,

護送我這瘋木板的是黑壓壓的海馬;

當七月用棍棒把青天打垮,

壹個個灼熱的漏鬥在空中掛!

我全身哆嗦,遠隔百裏就能聽得

那發情的河馬、咆哮的漩渦,

我永遠紡織那靜止的蔚藍,

我懷念著歐羅巴古老的城垛!

我見過星星的群島!在那裏,

狂亂的天門向航行者開啟:

“妳是否就睡在這無底深夜裏——

啊,百萬金鳥?啊,未來的活力?”

可是我不再哭了!晨光如此可哀,

整個太陽都苦,整個月亮都壞。

辛辣的愛使我充滿醉的昏沈,

啊,願我龍骨斷裂!願我葬身大海!

如果我想望歐洲的水,我只想望

馬路上黑而冷的小水潭,到傍晚,

壹個滿心悲傷的小孩蹲在水邊,

放壹只脆弱得像蝴蝶般的小船。

波浪啊,我浸透了妳的頹喪疲憊,

再不能把運棉輪船的航跡追隨,

從此不在傲慢的彩色旗下穿行,

也不在躉船可怕的眼睛下劃水!

點評

《醉舟》寫於1871年夏,此時的蘭波正在醞釀他的“通靈”說。蘭波所謂的通靈,指的是壹種超人的本領,既能看到、聽到、感到凡人看不到、聽不到、感不到的東西。他認為傑出的詩人都應該是通靈者,只有通靈的詩人才能達到“未知”的境界,寫出真正的詩篇。而要通靈,就必須打亂自己的感覺系統,“長期、巨大、有步驟地使全部感官錯位”。為此,要用烈酒和大麻來麻痹感官,在幻覺和夢囈造成的錯亂中接近冥冥的真實。 A黑、E白、I紅、U綠、O藍:元音們,

有壹天我要泄露妳們隱秘的起源:

A,蒼蠅身上的毛茸茸的黑背心,

圍著惡臭嗡嗡旋轉,陰暗的海灣;

E,霧氣和帳幕的純真,冰川的傲峰,

白的帝王,繁星似的小白花在微顫;

I,殷紅的吐出的血,美麗的朱唇邊

在怒火中或懺悔的醉態中的笑容;

U,碧海的周期和神秘的振幅,

布滿牲畜的牧場的和平,那煉金術

刻在勤奮的額上皺紋中的和平;

O,至上的號角,充滿奇異刺耳的音波,

天體和天使們穿越其間的靜默:

噢,奧美加,她明亮的紫色的眼睛!

點評

《元音》是壹首怪詩,長期以來,人們費盡心機,研究探討其創作動機,考證論述其字母、顏色的來源、意義以及它們之間的關系,但仁者見仁,智者見智,至今還眾說紛壇。蘭波在《元音》中通過具體可感的描繪,把形狀、色彩、味道、音響和運動等要素交織起來,力圖“創造出壹種足以適應各種官能的詩歌語言”。五個元音字母不但各具顏色,而且還帶有音響、氣味和動作,同時作用於人們的視覺、嗅覺、聽覺和感覺。 夏日藍色的黃昏裏,我將走上幽徑,

不顧麥莖刺膚,漫步地踏青;

感受那沁涼滲入腳心,我夢幻……

長風啊,輕拂我的頭頂。

我將什麽也不說,什麽也不動;

無邊的愛卻自靈魂深處泛濫。

好像波西米亞人,我將走向大自然,

歡愉啊,恰似跟女人同在壹般。 1

在繁星沈睡的寧靜而黝黑的的水面上

白色的奧菲利婭漂浮著象壹朵大百合花,

躺在她修長的紗巾裏極緩地漂遊……

——遠遠林中傳來獵人的號角。

已有壹千多年了,憂郁的奧菲利婭

如白色幽靈淌過這黑色長河;

已有壹千多年,她溫柔的瘋狂

在晚風中低吟她的情歌。

微風吻著她的乳房,把她的長紗巾

散成花冠,水波軟軟地把它晃動;

輕顫的柳條在她肩頭垂泣,

蘆葦傾瀉在她夢幻般的寬闊天庭上。

折斷的柳條圍繞她長籲短嘆;

她有驚醒昏睡的榿木上的鳥巢,

裏面逸出壹陣翅膀的輕顫:

——金子般的星辰落下壹支神秘的歌。

2

蒼白的奧菲利婭呵,雪壹般美!

是啊,孩子,妳葬身在卷動的河水中

——是因為從挪威高峰上降臨的長風

曾對妳低聲說起嚴酷的自由;

是因為壹陣風卷曲了妳的長發,

給妳夢幻的靈魂送來奇異的聲音;

是因為在樹的呻吟,夜的嘆息中

妳的心聽見大自然在歌唱;

是因為瘋狂的海滔聲,象巨大的喘息,

撕碎了妳過分纏綿溫柔的孩兒般的心胸;

是因為壹個四月的早晨,壹個蒼白的美騎士

壹個可憐的瘋子,默默坐在妳的膝邊!

天堂!愛情!自由!多美的夢,可憐的瘋女郎!

妳溶化於它,如同雪溶化於火,

妳偉大的視覺哽住了妳的話語,

可怕的無限驚呆了妳的藍色眼睛!

3

詩人說,在夜晚的星光中

妳來尋找妳摘下的花兒吧,

還說他看見白色的奧菲利婭

躺在她的長紗巾中漂浮,象壹朵大百合花。 主啊,當牧場上寒氣蕭森,在羅列著古老十字架的路上

當荒村中,悠長的三禱經,在溝渠上,在窪地上

在花草雕殘的 壹會兒散開壹會兒集合

原野上寂靜無聲

愉快的群鴉,在昔日的死者所長眠的

在廣闊的天空中布陣,法蘭西原野上,妳們,在這冬天

成百累千地回翔盤旋

寒風襲擊著妳們的窩巢,使行人有無窮的感慨?

這奇美的軍隊發著淒厲的叫聲,啊,全身喪服的烏鴉

妳們沿著黃濁的江流,妳們是義務的助哀人 在樹叢這鍍著金斑的綠色寶匣中,

在樹叢這開著絢爛花朵的朦朧中,

睡著那甜蜜的吻,

突然,那活潑打亂壹片錦繡,

驚愕的牧神擡起眼睛,

皓齒間叼著紅色的花卉,

他那陳年老酒般鮮亮的嘴唇,

在樹枝間發出笑聲。

他逃走了——就像壹只松鼠——

他的笑還在每片樹葉上顫動,

壹只灰雀飛來驚擾了

樹林中正在沈思的金色的吻。 當寒冷籠罩草地,

沮喪的村落裏

悠長的鐘聲靜寂……

在蕭索的自然界,

老天爺,您從長空降下

這翩翩可愛的烏鴉。

冷風像厲聲吶喊的奇異軍旅,

襲擊妳們的窩巢,

妳們沿著黃流滾滾的江河,

在豎著十字架的大路上,

在溝壕和穴窟上,

散開吧,聚攏吧!

在躺著新戰死者的

法蘭西隆冬的原野,

妳們成千上萬地盤旋,

為著引起每個行人的思考!

來做這種使命的吶喊者吧,

啊,我們穿著喪服的黑烏!

然而,天空的聖者,

讓五月的歌鶯

在櫟樹高處

在那消失在茫茫暮色的桅桿上,

給那些人們做伴,

壹敗塗地的戰爭

將他們交付給了

樹林深處的衰草。 這個黃毛黑眼睛的寵兒,沒有父母,沒有家園,比墨西哥與佛拉芒人的傳說更高貴,他的領地是青青野草,悠悠碧天,他在海灘上奔跑,無船的波浪曾以兇悍的希臘人、斯拉夫人和克爾特人的名義為海灘命名。

來到森林邊緣,——夢中的花朵“叮當”閃亮,——橘色嘴唇的姑娘,跪在浸潤牧場的洪水之中,彩虹,花草和大海在她身上投下陰影,紿她赤裸的身體披上青衣。

女人們在海灘上閑逛,女孩們和身材高大的姑娘在青灰的泡沫間黝黑放光,寶石散落在解凍的花園與叢林的沃土之上,——年輕的母親和大姐姐們眼含朝聖者的目光,蘇丹王後和雍榮華貴的公主們步履翩躚,還有外國小姑娘和含著淡淡哀愁的女人。

多煩愁,滿眼盡是“親近的身體”和“親切的心”! 是她,玫瑰叢中死去的女孩。——已故的年輕媽媽走下臺階。——表弟的四輪馬車在沙地裏吱吱作響。——小弟弟——(他在印度!)在那裏,面對夕陽,站在開滿石竹花的牧場上。——而老人們,已埋在紫羅蘭盛開的城墻下。

蜂群般的落葉圍繞著將軍的故居。他們正在南方。

——沿著紅色的道路,人們來到空空的客棧。城堡已出售;百葉窗松散、淩亂。——神甫想必已拿走了教堂的鑰匙。——公園四周,守衛的住所已空無壹人,籬笆高聳,只見顫動的樹尖。況且裏面也沒什麽景致。

草原延伸到沒有公雞,沒有鐵砧的鄉村。拉開閘門。

噢!基督受難的荒野,沙漠上的磨坊,群島與草垛!

神奇的花朵嗡嗡作響,斜坡搖晃。傳說中的野獸優雅地遊走。烏雲堆積在熱淚匯聚的永恒海空。 林中有壹只鳥,它的歌聲使妳駐足,使妳臉紅。

有壹口鐘從不鳴響。

有壹片沼澤藏著白野獸的洞。

有壹座教堂沈落又升起壹片湖泊。

有壹輛被棄的小車披著飾帶,順著林間小路滑落。

有壹群裝扮好的小演員穿過叢林邊緣的大路。

有壹個結局:當妳饑渴,便有人將妳驅逐。 我是那聖徒,在空地上祈禱——就像溫順的動物埋頭吃草,直到巴勒斯坦海濱。

我是那智者,坐在陰暗的椅子上。樹枝和雨點,投在書房的窗上。

我是那行旅者,走在密林間的大路上;水閘的喧嘩,

覆蓋了我的腳步。我長久地凝望著落日傾瀉的憂郁金流。

我會是壹個棄兒,被拋在茫茫滄海的堤岸;或是壹位趕車的小馬夫,額頭碰到蒼天。

小路崎嶇,山崗覆蓋著灌木。空氣凝固。飛鳥與清泉遠在天邊!再往前走,想必就到了世界盡頭。 最終,租給我壹間墳墓吧,用石灰塗白,鑲壹道凸出的水泥線,——深藏地下。

我靜伏案前,燈光映照著我癡癡重讀的報紙和乏味的書籍。

我的地下沙龍的頭頂有壹片遼闊的間距,房屋像植物壹樣生長,霧鎖重樓。汙泥黑紅,魔幻的城市,無盡的夜色!

低處滴水,四周惟有土地的厚重。或許是天淵、火井?或許是月亮與彗星,海洋和神話在此相逢?

苦澀之時,我想象著藍寶石與金屬球。我是沈默的主人。為什麽在蒼穹的壹角,會出現壹扇灰白的窗口? 這是壹個綠色的山穴,

歡唱的小河把銀色的襤褸掛在草尖,

陽光在傲岸的山頭閃爍,

這是壹個泛著青苔的空谷。

壹位年輕的士兵,張著嘴,光著頭,

脖頸沐浴在藍色芥草的新綠之中,

他躺在草叢中披著赤裸的長天,

在陽光垂淚的綠色大床上,面色蒼白地睡去。

他雙腳伸進菖蘭花中,睡去了。

微笑得像個患病的嬌童,他感到了寒冷,

於是大自然用溫暖的懷抱搖著他。

芳香不能再使他的鼻孔抖動,

他安詳地睡在陽光下,用手捂著心窩,

右肋上有兩個紅色的彈洞。 夏日,淩晨四點,

愛情的睡眠正酣,

樹林中的黎明

散發著節日之夜的氣息。

而在那開闊的工地上,

迎著赫斯佩裏得斯的太陽,

木工們已經卷起袖子

開始晃動。

在苔蘚的荒漠中,

他們默默地制作棺木。

其中城市的珍寶,

將在虛擬的天空下發笑。

啊?為了這些美好的工人們,

巴比倫國王的臣民,

維納斯!暫時放開這些情人,

他們的靈魂戴著花冠。

噢,牧羊人的女王!

快給工人們送去烈酒,

願他們的力量平息,

以等待正午大海的沐浴。 我坐著,像壹位天使落在理發師手中,

手握壹只帶凹槽的大杯子,

彎腰垂頭,叼著岡比埃煙鬥,

吹著那掠過無形征帆的習習涼風。

就像舊鴿棚裏熱騰騰的鴿糞,

繽紛的夢想將我輕輕灼傷:

隨後我那憂郁的心,像壹塊斑駁的廢木,

滴著落花的陰影與年輕的金黃。

仔細地吞下我的夢想,

壹氣狂飲三四十杯,我又回轉身來,

靜思默想,敞盡心頭尖刻的欲望:

就像主宰小到海索草大到雪松的萬物之主,

我溫柔地撒尿,朝著棕色的天空,

又高又遠,並得到碩大的向日葵的贊同。 這是壹個雕花的大櫥,陰暗的橡木,

十分古老,壹副老奶奶的面孔;

櫥門打開,壹股陳酒與醉人的芳香,

便從陰影之中溢出來。

櫥櫃裏裝滿雜亂的古董,

香香的黃手絹,女人和孩子的圍兜,

枯萎的舊花邊,

祖母的頭巾,上面印著奇異的飛禽走獸。

裏面還有各種各樣的徽章,

白色、栗色的發綹,幹花和肖像,

芳香混合著水果的香味。

——噢,古老的櫥櫃,妳了解許多故事,

當烏黑的大門“吱吱”打開,

妳就將那壹段段往事娓娓道來。

1870年10月 關於我。我的種種瘋狂之中壹種瘋狂的故事。

很久以來,我自詡主宰了壹切可能存在的風景,我認為繪畫和現代詩如此馳名原也十分無謂。

我喜愛愚拙的繪畫,掛簾,裝飾品,街頭賣藝人的小布景,招牌,民間彩畫;我喜歡過時的舊文學,教會的拉丁文,不帶拼寫文字的色情書,描寫我們老祖宗的小說,仙女故事,兒童看的小書,古老的歌劇,無謂的小曲,樸素的詩詞。

我總是在做夢,夢到十字軍遠征,不涉及他人的冒險旅行,夢到那沒有歷史的***和國,被鎮壓下去的宗教戰爭,風俗大變革,種族大遷徙,大陸移位,對這壹切荒妙神奇,我都信而不疑。

我發明了母音字母約色彩!——A黑,E白,I紅,O藍,U綠——我規定了每壹個字音的形式和變化,不是吹噓,找認為我利用本能的節奏還發明了壹整套詩的語言,

這種詩的語言遲早有壹天可直接訴諸感官意識。至於如何表達,我還有所保留。

首先,這是壹種學習。我寫出了靜寂無聲,寫出了黑夜,不可表達的我已經做出記錄,對於暈眩惑亂我也給以固定。 我難道沒有壹次英勇、美好而又虛幻的青春,幸運地寫在金頁片上?出於怎樣的瘋狂、怎樣的錯誤,現實中我才如此虛弱?妳們說野獸因悲傷而抽泣,病人絕望,

死者被夢魔折磨,那麽,請妳們也講講我的沈淪與昏睡的緣由吧。我再也無法說清自己,就像乞丐無從解釋他們念誦的《天主經》《聖母經》,我連話也不會說了!

不過今天,我和地獄的緣份已盡。那確曾是壹座地獄;古老的地獄,人子打開了它的大門。

同樣的沙漠,同樣的夜,我又在銀色的星輝下睜開

疲憊的雙眼,而生命的主、朝拜初生耶穌的三博士,心靈與思想依然無動於衷。我們何時才能在沙灘與群峰之上,向著新的勞動、新的智慧致敬!為暴君、魔鬼的逃亡,迷信的終結而歡呼——成為最初的使者——迎接人間的聖誕!

天國之歌,人民的腳步!奴隸們,我們從不詛咒生活。 已經是深秋!——何必惋惜永恒的陽光,既然我們

立誓要找到神聖之光——遠遠離開那死於季節嬗替的人。

秋天。我們的航船在靜止的霧靄中轉向苦難之港,朝著沾染了火與汙穢的大空下的都城駛去,啊!衣衫檻褸,雨水浸壞的面色,喝得爛醉,把我釘死在十字架上的千萬種情愛!這吞食無數靈魂、無數屍體的鬼女王,她決不肯就此罷休,而且億萬死去的靈魂還要接受審判!

我看見我的皮肉被汙泥濁水和黑熱病侵蝕蹂躪,頭發、腋下生滿蛆蟲,心裏還有大蛆蟲輾轉蠕動,我躺在不辨年齡,已無知覺的不相識的人中間……我也許就死在這裏了……可怕的景象!我憎恨貧窮。

我怕嚴寒的冬日,因為那是需要安全舒適的季節!

——有時我看到壹望無際的海灘上空布滿潔白如雪、歡欣鼓舞的國度。壹艘金色的大船,在我上空有彩旗迎風搖曳。我創造了應有盡有的節日,應有盡有的勝利,

應有盡有的戲劇。我還試圖發明新的花卉,新的星辰,新的肉體,新的語言。我自信已經取得超自然的法力。

怎麽!我必須把我的想象和我的記憶深深埋葬。藝術家和說故事人應得的光榮已經被剝奪!

我呀!我呀,我說我是占星術士或者天使,倫理道義壹律免除,我還是帶著有待於求索的義務,有待於擁抱的坎坷不平的現實,回歸土地吧!農民!

我受騙了,上當了?仁慈對於我是否也是死亡的姐妹?

最後,因為我是靠謊言養育而生,我請求寬恕。好了,好了。

什麽伸出友誼之手?到哪裏去尋求援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