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陌生化”:美學的壹個基本原則
文學是語言的藝術。語言如何讓文學成為文學?俄國形式主義者說是語言的美使其自然,並提出“文學研究的主題不是壹般的文學,而是‘文學性’,是什麽使壹部作品成為文學。”這裏的文學性是指語言的審美功能,它與陌生化原則密切相關。例:“夕陽在大魚缸旁爬行,看見壹條火紅的魚/吞下壹顆灰色的鵝卵石。”這首詩的美在於敘事角度新穎,從魚的角度看太陽。太陽爬上了魚缸。透過瓶子裏的水,太陽變成了壹顆鵝卵石。這樣,現實中的太陽就“異化”了,仿佛從未見過。這就是“陌生化”技巧。如果坦率地講,夕陽照在魚缸上,小魚變紅,就不會有這種新奇感,也不會引起別人的註意。這種把日常生活中常見的事物用壹種偏離的或反常的方式表達出來,從而引起人們的註意的方法,就是“陌生化”。在美學理論上也叫“距離產生美”,這種手法使用的語言叫陌生化語言,即文學語言。陌生化為什麽會產生美?英國著名詩人柯勒律治解釋說:賦予日常事物以新奇的魅力,通過喚起人們對習慣麻木的註意,引導人們去觀察眼前美好的、神奇的事物,從而喚起壹種類似於超自然的感覺;世界是取之不盡的財富,我們卻因為太過熟悉和自私的顧慮而視而不見,充耳不聞。雖然我們有壹顆心,但我們既感受不到也不理解它。
德國戲劇家布萊希特將“陌生化”原則的表達定義為“異化效果”,而中國的美學觀念是“化腐朽為神奇”,都是為了強調美是壹種不同的、陌生的東西。
二,文學語言陌生化的審美特征
陌生化理論對文學美學具有重要意義。從文學語言的“自主性”來看,其陌生化審美特征主要表現在語言意象的可感知性、語言組合的超常性、語言體驗的新奇性等方面。
1.語言圖像的可感知性
審美對象總是依賴於感性。文學語言的感性首先來源於語言符號的直觀,接受者通過語言符號的視覺直觀產生感性的審美效果。所以陌生化語言非常重視文學語言的直觀性,常用的方法是在描述壹個事物時,用壹種非指稱的方法來代替指稱和認同。好像是第壹次看到這個東西,不得不描述壹下。例如,什克洛夫斯基說:“列夫·托爾斯泰作品中的陌生化手法是,他不以事物的名字來稱呼它們,而是像第壹次看到這樣的事物壹樣來描述它們;他對待每壹件事都好像是第壹次;而且他在描述事物時,並沒有使用這個事物各個部分常用的名稱,而是借用了用來描述其他事物相應部分的詞語。文學作家把這種非指稱、非認同的描述事物原始形態的方式稱為“看”語言在文學創作活動中,作家們從未放棄他們的“看”和語言的原初特征。”“他能‘看到’他寫的壹切,他只是‘邊看邊寫’”。這種‘看得見’的語言是最原始最直接的語言,保留了詩歌的本來面目,所以最能體現文學語言的形象特征。比如廚師菜單裏的壹道涼菜,兩個去殼松花蛋叫“小二黑婚”;壹道涼菜,剁碎的豬耳朵和豬舌,叫“悄悄話”。這些“文藝”的菜品,因為寓意生動而充滿了審美趣味,讓我們暫時忘記了參照物引起的食欲。品味這意味深長的菜名,用直觀可感的語言形象直擊妳的眼睛。充滿生活情趣,讓人開懷大笑,耳目壹新,印象深刻。這說明,正是非指稱性語言對語言本身的表達,使人們從對語言意向的理性認知轉向對語言本身的感性感受和體驗,使語言在此時具有了吸引力。因為它淡化了語言的所指意義,而人的經驗世界被精神化了,人們在感受語言對象的同時,也理解了隱藏在語言符號中的意蘊,並由此產生無盡的審美享受。語言的藝術性由此而來,陌生化語言的文學性由此而來。
2.超常的語言組合。
超常是指不熟悉的語言,因其整體結構,通過詞語的記憶和張力,打破壹般語言線性排列的組合,使語義靈活、生動、豐富多彩。因為違背常識,語言有壹種排斥性,所以形成了“有意味的形式”其實早在幾千年前,老子就認為“言不美,美言不信”,他看到了語言的超常組合與語言的審美之間有著必然的聯系。著名美學家伊格爾頓認為,“文學語言不同於其他表達形式,它以各種方式‘扭曲’普通語言。”在文學技巧的壓力下,共同語被強化、濃縮、扭曲、嵌套、拉長、顛倒。語言變得異化了,由於這種異化,日常生活突然變得陌生了。“這裏“變形”和“異化”共同語的目的是強調語言組合的超常性。因為只有經過“變形”和“異化”後的語言,才使得“熟悉”變成“陌生”,進而引發審美的好奇和體驗的欲望。中國古代詩人深得陌生化語言超常組合的精髓,他們的詩中往往有新奇奇特的“美句”。如有“柳朵雲後雨濕,花底風香”“月涼夢斷雞鳴,楓煙醒鳥啼語紅”等詩句。”從形式邏輯上看,這些詩無論概念內涵如何,都是瘋話。但從詩的角度來說,都是有風景有感情的好詩。“也就是說,語言的變異和組合,雖然超越了經驗事實的限制,卻傳達了新的審美信息,使人品味到含蓄的詩意,獲得充分的審美滿足。從信息論的角度來看,符號的排列組合越不尋常,信息量就越大,解讀的不確定性就越高,吸引力就越強。從接受美學的角度來看,讀者的期待視野由方向性期待和創新性期待構成,這兩種期待既對立又互補。讀者為了求新求異,自然渴望打破閱讀中的方向性期待,產生壹種“陌生”的審美心理。因此,在那些優秀的文學作品中,尤其是現代新潮作品中,作者非常註意利用語言超常組合的效果,制造審美心理距離,形成陌生化語言。讀者獲得了全新的語感,同時也留下了無窮的審美魅力。
3.語言表達的體驗。
有兩句話:“我在樹下等。”“我的等待是壹棵樹”。從他們表達的等待的含義,每個人都能讀懂。但就人們的審美體驗而言,顯然第二句更容易抓住讀者的心,更能激起壹種詩意的聯想和美感。它陌生化了我們等待的表情。所謂體驗,是指語言中所包含的審美主體的感知、情感、想象等心理因素。古人說“言出必行”,語言絕不是文學簡單的材料外殼,而是文學的直接存在,與人的內心體驗、思想感情密切相關。因為陌生化重視語言的獨立價值,容易給人壹種語言遠離現實、遠離人的感情的誤解。事實上,陌生化語言無意否認文字的形式與現實之間千絲萬縷的聯系。不同的是,陌生化語言不僅顯示了自身的力量和價值,還以獨特的方式展示了語言與現實的關系。即要求以新的形式表達新的感官體驗,使日常生活中熟悉的、無處不在的東西變成壹種特別意想不到的東西,為對象創造壹種從未有過的美感,而不是理性的認知。王安憶很有體會地說,“要達到陌生化,不僅要有感覺和體驗的新奇,還要有語言的新奇。陌生化是以感覺和體驗為基礎,以語言和修辭為手段。”這說明語言的體驗式審美價值在於它能以恰當的形式表達出作家獨特的審美體驗,通過新穎的語言語句,讓人在想象中體驗到壹種說不出的美。比如“他們的聲音都很流暢,讓盲人想起了捧碗時的感覺。”(余華《往事如煙》)“遠處的壹葉風帆在慢慢地親吻,我常聽到鴿子的哨聲,輕輕地滑過明亮的天空,抒情地。”(何立偉《壹夜消失》)“小狗光著腳聳著肩,匆匆走在楓樹的黃泥大道上,到處流螢,幹草和樹葉在風中低飛,黑色的稻田帶著神秘的暗流旋轉著,小狗輕盈的身軀像壹條逃跑的小魚壹樣漂浮著。月光如水飄。”(蘇童1934的逃亡)這幾個句子獨特新穎,富有感染力和表現力。圓潤的聲音是用盲人捧著光滑的碗的感覺來表達的;在水上緩緩航行,像戀人溫柔的吻;鴿哨抒情地滑行,使聽覺和觸覺換位;在空曠的月夜裏奔跑,人就像漂浮在水面上的小魚,被巧妙的運用。“星星從空地上俯下來,月亮從河裏跑上來”的意境,給人以無窮的趣味。這樣的語言不僅增加了讀者的感知難度,延長了感知時間,而且使人在反復的體味中獲得壹種審美效果。難怪流行說老小說看故事,新小說看句型。這是因為新穎的句式能讓人更加關註語言,品味語言,體會只有理解才能體會到的審美魅力。同時也充分展示了陌生化語言自主性的迷人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