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的青山
(英國)約翰·高爾斯華綏
不僅是在剛剛過去的這個三月(但好像是上輩子的事)，而且是在壹個痛苦的日子——上周日德國發動最後壹次總攻的時候，我有沒有爬上那座綠色的小山？那是壹個陽光明媚的日子，南坡的野茴香氣味濃烈，遠處的大海壹片金黃。由於新的恐懼，我俯身在草地上，溫暖著臉頰，尋求安慰。這種攻擊發生在連續四年的戰爭之後，而且愈演愈烈，令人吃驚。
“希望這壹切快點結束！”我對自己說:“那我就可以再來這裏，來所有我熟悉的可愛的地方，我就不會那麽悲傷和擔心了，因為隨著我手表的每壹次滴答聲，都會有壹群生物被消滅。”啊，但是我可以-這壹切會永遠結束嗎？"
現在終於結束了，於是我又壹次爬上了這座青山，頭上是十月的陽光，遠處是金色的大海。此時，我的心不再感到絞痛，我的身體不再受到有毒大氣的攻擊。和平還是很難讓人相信。但是，沒有必要過度緊張地去聽那沒完沒了的隆隆炮聲，也沒有必要看那些倒下死去的人，那些敞開的傷口和死亡。和平，真的和平！這場戰爭持續了如此長的時間，以至於我們許多人似乎已經忘記了1914年8月全面戰爭開始時的憤怒和驚愕。但我沒有，也永遠不會。
在我們和壹些人中間——我想實際上有相當多的人，但他們只是無法表達出來——這場戰爭主要會留給他們這樣的感受:“我希望我能找到壹個國家，那裏的人們關心美麗、自然和對彼此的善意。”希望我們能找到那座遙遠的青山！“關於奧克利特和聖福賽思疾風的詩，早在當今各國的東風中，就如草葉上的露珠。即使我們過去有不同的想法，但現在我們的幻想破滅了。但是和平終究還是來了，那些最近被屠殺的人們的鬼魂再也不會用我們的氣息填滿我們的胸膛。
和平的感覺變得越來越真實，與我們思想中的幸福日復壹日地聯系在壹起。此時此刻，我可以贊美造物主，在這綠色的山丘上生活著如此美麗的世界。我可以在這溫暖的陽光的掩護下安然入睡，睡了之後也不會再難過。我甚至可以心情愉悅地做夢，以免醒來後好夢被打破，即使做了噩夢，睜開眼後壹切都會消失。我大半年仰望藍天，沒有突然瞥見壹長串猙獰可怕的幻象在那裏拖著，或者人對人做過的各種恐怖的場景。我終於可以凝視晴朗的天空，那麽清澈湛藍，而不被悲傷壹直扣留；或者俯視明亮的開闊海面而不用擔心再次被屠殺和漂浮在波面上的鮮血。
天上飛的各種鳥，海鷗，白嘴鴨，還有那些在白蛋坑邊徘徊的棕色小東西，都讓我感到欣慰。他們是那麽的自由，無拘無束。壹只畫眉在黑莓叢中歌唱，那裏的樹葉還是濕的。輕如蟬翼的月牙兒還藏在天上；遠處不時傳來熟悉的聲音；陽光溫暖著我的臉頰。這壹切應該是令人愉快的。這裏沒有兇猛可怕的蒼鷹俯沖下來，抓住快樂的小鳥。這裏不再有遺憾和不安的良心叫我遠離這種快樂。到處都是無限的歡樂，完美。環顧四周，無論妳看眼前的蝸牛殼，都雕刻得那麽精致，像童話裏小精靈頭上的細角，角角都是薇薇安；或者從這裏遠眺平坦的野草，飄到海邊，在午後陽光的微笑下，它幾乎活了過來。這裏沒有樹籬，空無壹人，但有許多鮮艷的樹木和銀色的海鷗在耕地或郁郁蔥蔥的綠色田野間飛翔。無論妳凝視著這小小的粉色雛菊，哀嘆它的生不逢時，還是關註滿谷的棕、紅、灰、棕樹，乳白色的雲低懸，陰影浮動——壹切都是那麽美好，只有在大自然風和日麗，觀看大自然的人心情特別悠閑的時候，才能看到。
在這座綠色的小山上，我比平時更透徹地知道了戰爭與和平的區別。在我們的壹般生活中，幾乎沒有什麽發生太大的變化——我們沒有得到更多的奶油或更多的汽油，戰爭的鬥篷和裝備籠罩著我們，報紙和雜誌上充斥著敵意和仇恨；但我們確實感受到了精神和情感上的巨大差異，久病不治與逐漸康復之間的巨大差異。據說在戰爭初期，有壹個藝術家，他呆在室內，把自己鎖在家裏和花園裏，拒絕訂閱報紙，拒絕邀請客人，對戰爭的聲音充耳不聞，對戰爭的形狀視而不見，每天以繪畫和賞花自娛——只是不知道他這樣持續了多久。他這樣做是明智的嗎，還是他比那些不知道如何避免的人感受到更多的痛苦？人能躲得過頭頂的天空嗎？妳能對同類共同的災難無動於衷嗎？
整個世界的逐漸復蘇——這種生命之花的緩慢重放——的確是人們感受和印象中最美的東西。我把手掌用力按在草葉上，然後把手拿開，看著草葉慢慢直起身子，脫去它的傷害。我們自己的情況也是這樣。戰爭的創傷已經深深地侵襲了我們的身心，就像嚴霜侵襲了大地壹樣。很少有人是出於對戰爭的真正熱情，為了打仗，為了護理，為了宣傳，為了寫作，為了設防，為了無數其他方面。但是，奇怪的是，過去四年裏寫的最美的詩是朱利安·柯菲德的《開戰吧！竟然是壹部沈迷戰爭的作品！但如果能把從第壹聲戰鬥號角開始，男人女人對戰爭的所有深深詛咒都集合起來，恐怕有太多的悲嘆，連地面以上的天空都撐不住。
然而，美與善所在的“綠水青山”依然離我們很遠。什麽時候會更近？人們甚至在我躺著的這座青山裏戰鬥。根據這裏粉筆和草叢中的防禦工事痕跡，士兵們曾經住過這座宅邸。晝夜之美，雲雀之鳴，花草之香，健美之樂，空氣之清，星辰之莊嚴，陽光之和諧，歌舞之間的淳樸情誼，都是人們渴望的東西。但我們只想追尋那渾濁的命運。那麽戰爭能永遠停止嗎？……
這是我四年零四個月以來從未體驗過的幸福。我讓我的思想自由飛翔。它像海上的和風壹樣平和，它像這青山上的清光壹樣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