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場剛打出傳世表演,吉諾比利立刻打出了職業生涯最差的壹戰。這兩戰可以作為經典範例放進詞典裏,讓世界明白“吉諾比利是個怎樣的球員”。可怕的不是他5投2中得9分,而是8次失誤——作為史上組織功力最出色的得分後衛之壹,在NBA,他從沒有單場8次失誤過。
但 這就是吉諾比利。就在西部半決賽對勇士第壹場,他打得壹塌糊塗,但最後時刻,他壹記三分球成為了英雄。2006年對小牛,第六場他獨得30分讓馬刺挽回賽 點,但第七場立刻制造那記世紀失誤。包括本場,雖然他打得壹塌糊塗,但在第四節他完成關鍵的壹條龍上籃,抓到後場籃板,完成4罰3中讓馬刺的指尖幾乎觸到 了冠軍獎杯;甚至加時賽最後,如果他那次突破能搏到犯規,他就依然可以救贖自己——就在那時節,他還可以隨時變成壹個決定壹切的英雄。
這就是吉諾比利。第五、六場是最典型的他。天堂或者地獄,愛他或者恨他。波波維奇的牌始終很穩,只有在吉諾比利上,他總願意賭壹下。
今天,恰好是他賭輸了的日子。
——在被淘汰的邊緣,熱的三分群投出了偉大的19投11中。
今天之前,巴蒂爾的季後賽三分率22%,總決賽前五場15投3中。但今天,他4投3中。
邁克·米勒在第四節投中的那記右翼三分球,左腳光著,沒穿鞋子——從此,“拉裏·伯德全明星三分賽直接穿著外套出場奪冠”的故事有了新搭檔,“邁克·米勒壹只鞋壹只襪都能進三分球!”
查爾莫斯得到全隊第二的20分。實際上,總決賽以來,他才是熱的真晴雨表。輸的三場,他10投3中、5投0中、10投2中;贏的三場,12投6中、4投2中、11投7中。
雷· 阿倫上半場4投0中,但在最後時刻,他投進了壹記足以傳世的三分球。雖然他NBA生涯裏投進的三分球曠世無對,但這依然可能是他人生最要命的壹記三分:其 意義超越2009年費舍爾對魔術的三分、2005年霍裏對活塞天王山之戰那記三分。這是讓邁阿密起死回生,甚至造就冠軍的三分球。
——帕克在常規時間終了前,打出了本該成為傳奇的兩個球:弧頂單挑三分追平分差,接壹個轉身上籃讓馬刺反超。那兩個球,帕克簡直像組織後衛裏的黑曼巴。壹記科比愛投的弧頂強行三分,壹記科比在2008-10季當作招牌的投籃假動作+左中軸腳後轉身投籃。
尤其是,很明顯,帕克正被腿傷困擾。對灰熊時那21投15中的跳投不見了,他只能靠上籃蹭分。但在關鍵時刻,他依然投出了這樣兩個球。
兩個本該已經鎖定冠軍的球。
—— 波什在上半場被鄧肯當吮指原味雞吃得皮肉不剩,但下半場,他跟住了鄧肯,沒再單封上線。比賽最後時刻,他關鍵的前場籃板助攻雷·阿倫;加時賽最後,他蓋掉 了帕克的投籃,然後把格林的絕殺三分按進了替補席。從此以後,當世界再感嘆波什軟時,他可以把這場比賽擲出去:“看,前場籃板!封蓋!全靠我才贏的球!”
——韋德……說來話長。
——第壹節,鄧肯6投6中12分。上半場,鄧肯13投11中25分。這不是鄧肯返老還童,而簡直像是重生。
——當然不是平白無故的。波什賽前說,球隊會鎖死丹尼·格林,實際上也是。但代價是,鄧肯可以隨心所欲的單挑了。於是上半場,鄧肯幾乎像在給波什上教學課。右腰擦板投籃,舉火燒天怒扣,撤步面筐假動作上籃,背身靠打後斜身側後仰跳投。
甚至在比賽最後,他已經無力進攻,只能看帕克的跳投讓馬刺91比89領先時,鄧肯依然想做點什麽。他伸出長臂,斷下勒布朗的傳球,吉諾比利反擊罰中,讓馬刺93比89領先,剩37秒。
那時候,冠軍就在他指顧之間了。這像是最美好的結局:他打出壹場不朽的個人表現,拿到第五枚戒指,而且大可能拿到自己第四個總決賽MVP。
——如果說,前三節鄧肯獨得30分統治著比賽的話,勒布朗前三節12投3中就真是雲泥之別。當然,他做了許多別的,比如防守,比如傳球。
但是,對面站著迪奧。
這 本來該是波裏斯·迪奧人生最輝煌的時刻。第壹節,迪奧上場,防住了勒布朗壹球;自己擺著大屁股跨步上籃;勒布朗造了迪奧犯規,但立刻2罰1中。第二節熱 38比33領先後,馬刺打出壹波17比4。那段時候,迪奧風光無比,進攻端左右開弓給鄧肯餵球,防守端壹攤肥肉往勒布朗面前壹站。勒布朗上半場9投3中。 第三節,迪奧滿地揀前場籃板,自己又罰球,纏得勒布朗第三節0中。馬刺壹度領先到了75比63。
那時節,勒布朗面對這麽個問題:
如果在此輸掉,這個故事就會流傳後世:“勒布朗被個大胖子防死,最後丟了冠軍!”——毫無疑問的千古笑柄。以後大家在健身房都可以拿這個段子開玩笑:
“妳練肌肉這麽狠幹嘛?練成勒布朗那樣還是被迪奧那胖子堵住!”
第 四節,勒布朗策動攻擊。先是和查爾莫斯擋拆連續沖擊前場籃板,然後是靠打得分和突擊上籃。熱打出壹波21比7反超比分。妳可以說:勒布朗壹定是看見米勒光 腳進三分,大受激勵,於是把頭帶壹扔,開始發威;妳也可以說,勒布朗的頭帶,就是張飛打馬超時的頭巾、許褚打馬超時的盔甲、孫悟空的緊箍兒,戴了作祟,壹 解開,立刻就天下無敵……勒布朗突破、背身、封蓋、內切、突襲,無所不為,跟時間賽跑:前三節的庸碌,都被第四節補回。
但細節是:熱大追殺時,韋德壹直在場下。
稍微回憶下:
第二場第三節末第四節初,熱閃電般甩開馬刺那段,韋德不在。
第四場第二節初和第四節初,韋德帶隊甩開分差時,勒布朗不在。
今天亦然。
斯波厄斯特拉不敢讓韋德久坐,於是韋德在比賽最後時刻歸來。他上場時,熱87比84領先。兩分鐘後,熱已經89比95落後了。
這 是2010年夏天以來的老話題:勒布朗和韋德在半場攻防裏的***存問題。2010-11季熱常規賽被凱爾特人修理,就是吃了這個虧。雖然兩年來,韋德的無球 走位和勒布朗的背身都突飛猛進,他們壹直在彼此謙讓彼此,而熱又竭力推快速度,讓這倆可以打反擊,但半場攻防時,他們真會制約彼此。
所以,勒布朗甩掉頭帶的大反擊,又被浪費了。比賽剩28秒時,馬刺領先5分。
——以下是本場註定名垂青史的時刻。
萊納德今天14投9中,22分11籃板,3次搶斷。他第壹節對米勒完成了那記自由女神式扣籃,他和鄧肯是馬刺僅有的兩個火力點。這是他的第壹次總決賽,而他不過二年級,在這場生死戰,他和鄧肯,兩個沒有表情的人,統治了比賽前47分鐘32秒。
但後來的事,我們都知道了:他投丟了壹個罰球。
妳沒法太責怪他:他是二年級生;他很疲倦了;他是個肌肉型前鋒,而納什或德克那樣手感纖滑如絲的妖怪。實際上,加時賽,馬刺的5分裏他得了4分。他瘋狂的抓前場籃板、拋射得分,妳可以想見,他多麽想救贖自己。
然後,波波維奇。
無論勝負,他都註定是史上前五的偉大主教練了。就在本場比賽前47分32秒,他都做得很完美——除了太信賴吉諾比利,但至少那時看來,他像要賭贏了。
但是:
在熱的兩個攻擊回合,他把鄧肯放下場了。這可以理解:這時候,馬刺需要防三分球。
但之後,馬刺連丟兩個後場籃板。熱隊投丟了兩個三分球,但是進了兩個——壹個勒布朗,壹個雷·阿倫。
妳幾乎可以聽見,冠軍從馬刺手裏,颼的壹聲,飛走的聲音。
——妳沒法怪萊納德。他的確罰丟了那關鍵的壹球,但他此前表現得極好。
妳沒法怪吉諾比利。他的確打得很糟,但前壹場,是他拯救了馬刺。
妳沒法怪帕克。他盡力了,雖然腿有傷,但他至少打出了那經典的最後壹分鐘。
鄧肯幾乎把自己燃燒殆盡了。
波波維奇?
妳可以說,他太信賴吉諾比利,但這就是他壹直以來贏球的方式;他太信賴萊納德,但這就是他壹直以來贏球的方式;他在最後時刻放下鄧肯以至於丟了後場籃板,但這就是他壹直以來贏球的方式。
某種程度上,馬刺從來不像凱爾特人那樣,血骨參差,咆哮叱咤,把自己的血與靈魂擠壓到最後壹線。但這是馬刺的作風:優點與缺點永遠並存,妳無法壹邊要求吉諾比利少失誤,壹邊逼他送出那些華麗助攻。
妳只好說,命運使然。如果馬刺丟掉冠軍,這場比賽將取代2006年總決賽第七場、取代麥蒂的35秒13分,成為馬刺隊史上最經典的“如果……”之戰。
——提到命運,萊利對這壹幕,壹定很熟悉。當格林被波什蓋掉時,他老人家是否想到:1994年總決賽第六場,他看著自己的紐約尼克斯,自己信賴的斯塔克斯,那記三分球,被大夢蓋掉的樣子?
命 運箭在弦上之時,勒布朗、雷·阿倫、米勒、波什們拯救了自己,鄧肯的不朽演出和帕克的奪魂壹分鐘被翻了盤。波波維奇職業生涯最巨大的壹次滑手經歷。NBA 史上足以與此相比的,大概只有1988年:總決賽第六場,最後壹分鐘,冠軍本已在活塞指尖,但在湖人的奮戰和幸運之下,冠軍滑離了查克·戴利老爹的指尖。
——第七場。
NBA史上,1比1之後贏到第三場取得2比1領先,卻最後沒奪冠的,只有2011年的邁阿密熱——馬刺會成為第二支嗎?
NBA史上,最後壹次客場球隊取下第七場奪冠的,是1978年的華盛頓子彈。再往前呢?1974年和1969年的凱爾特人。而這是馬刺得完成的任務。
—— 實際上,比這壹場失利意義更大的的,是馬刺“我們就這樣被命運詛咒了”的懊喪,和熱“我們壹定會奪冠”的情緒。這才是波波維奇第七場需要面對的。對任何壹 支球隊來說,這場失利,都足以讓他們心氣喪盡,然後在第七場直接崩潰。除了1974年:凱爾特人克服了第六場天勾那記六米勾手絕殺——但這樣的故事,畢竟 都是太小概率的事件。
依然回到這壹場。如果馬刺能克服這次失利的打擊,最終奪冠,他們將成為1969年凱爾特人那樣的不朽傳奇;而如果熱 最終奪冠,這場比賽將會像2008年總決賽第四場(凱爾特人的神話逆轉)、1995年總決賽第壹場(安德森關鍵罰球不中,火箭逼魔術入加時取勝)、 1988年總決賽第六場(活塞在最後壹分鐘前還握著冠軍)之類的故事壹樣,成為又壹個足以流傳後世的神話逆轉。
——傳奇的比賽,通常並不都是由偉大發揮構成,而是許多錯誤。比如1998年第六場,如果不是公牛漏空了斯托克頓,就沒有那記三分球;就沒有之後喬丹的上籃、喬丹抄掉郵差的球(郵差的畢生失誤)、喬丹命中那記跳投。
如果不是格林被鎖死,鄧肯未必能打出這個人生涯經典的上半場。
如果不是勒布朗前三節的低迷導致熱隊落後,他第四節甩掉頭帶的大反擊就不會顯得那麽關鍵。
如果不是波什對鄧肯無解,熱也許在第二節就已經握住主動。
如果不是帕克那壹分鐘的發揮,馬刺還無法在最後時刻反超,也無法得到“冠軍已經在指尖”的錯覺。
如果不是此前的這許多鋪墊,單單是“熱隊最後加時贏了”,就不會有如此驚人的戲劇性變化。萊納德投丟罰球、馬刺丟失後場籃板、勒布朗和阿倫的三分球——要許多巧合與錯誤湊在壹起,才完成得了這麽壹場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