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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斯基摩語的愛斯基摩語與雪

愛斯基摩語中關於雪的詞語數目遠超其他語言嗎?

流言:雪在愛斯基摩人的生活中如此重要,因此他們能夠把不同狀態或不同階段的雪精準地用不同的概念區分開來,所以在愛斯基摩語中有超過壹百個表示雪的詞語。

真相:對現有語言材料充足的幾種愛斯基摩-阿留申語系語言的基於詞典檢索的系統性研究表明,它們所擁有的和“雪”相關的詞根數目並不出眾,而真正表示“雪”這個概念本身的詞根只有三個(kaniq、apun和aniu)。相比之下,英語可是壹點也不遜色。 所謂的“愛斯基摩語”其實是壹個似是而非的概念,因為實際上並沒有壹種叫做愛斯基摩語的語言。生活在從西伯利亞到阿拉斯加,再到加拿大北部直至格陵蘭島這樣壹片廣袤而嚴寒的土地上的民族使用著屬於愛斯基摩-阿留申語系的10種現存的語言。因此,如果要列出壹個詞匯表,我們首先得在愛斯基摩-阿留申語系中選出某壹個特定的語言來。

語言學上有壹個概念叫做詞素,詞素是語言中語義的最小單位。壹個詞可以由壹個或多個詞素構成。比如說,“我”這個詞只包含壹個詞素“我”;“果殼”這個詞則包含“果”和“殼”兩個詞素(英語中有類似的例子,“I”包含壹個詞素,“nutshell”則包含兩個)。

愛斯基摩-阿留申語系的語言都是非常典型的多式綜合語。這類語言的每個詞都是由多個詞素構成,因而可以通過在詞根上不斷附加作為後綴的新詞素,從而來構造出能夠表達復雜含義的詞語,這樣的詞語在其他的語言中往往需要用壹個句子來表達。來看看這個因紐特語努納武特方言的例子:

這個冗長的單詞包含了壹個表示聽的動詞詞幹 tusaa- ,後面緊跟著五個後綴:

由於詞幹之後的這五個後綴是無法作為單獨的語法成分表意義的,只能作為詞綴用來構造詞語,因此這個在其他語言中需要用壹個句子來表達的意義,在因紐特語中僅僅是壹個單詞(雖然它很長)。換句話說,以這種屈折方式在理論上可以構造出長度無限、數量無限的單詞。在這種情況下,要列出壹個單詞表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基於這種考慮,在列表的時候尋找愛斯基摩-阿留申語系的語言中有多少個關於雪的詞語時,我們選擇了另壹個更加有用的概念:詞位。詞位表示的是詞形上的壹個基本單位,有點類似字典中壹個獨立的條目。舉個例子,英語詞speak通過屈折變化可以得到speaks、spoke、spoken三種不同形式,那麽speak就是這壹組單詞的基本詞形,這四個單詞便是壹個詞位。

之前我們已經談到,在愛斯基摩語支的諸語言中,通過附加詞綴得到的屈折和派生形式極為豐富。每壹個名詞詞根都能夠變化出約280種形態,而每個動詞的變化則超過1000種。實際上,被廣為流傳的各種關於愛斯基摩詞匯列表中的單詞很大壹部分都是這種構詞法的結果:不斷地在表示“雪”的詞根上附加新的詞綴,加上詞綴間結合時發生的音變,相關的詞匯數量很快就猛增起來。比如說,qanik(雪花),qaniit(飄落著的雪),qanipalaat(雪花聚成的如羽毛般的雪團),qannirsuq(飄雪的天氣)等等,其實都是同壹個詞“qanik”的變化形式。因此,面對這些林林總總的列表,我們首先要做的就是把數個詞語***同的詞位找出來,把那些繁雜的派生形式剔除掉。 表示“雪”的詞語到底有多少個,除了取決於我們對“詞語”這個概念的界定,也取決於我們計算詞匯數目的標準。在1991年,德克薩斯大學的安東尼·伍德伯裏教授曾經給出了壹個中部阿拉斯加尤皮克語中包括15個與雪可能有關的詞位的列表,並讓我們自己來判斷哪些可以被算作是壹個表示雪這個含義的詞。不過,關於判斷的標準,他同時提出了這樣幾個問題:

1.這些詞的意思是真的和雪有關麽?有些詞本身和雪無關,只是常常讓人聯想到雪,妳會把它算上麽?

比如說因紐特語中的“igluksaq”常被翻譯成“用來造雪屋的雪”,但是他實際的意思僅僅只是“建房子的材料”,可以用來表示木材、鋼鐵等各種建築材料。

2.同壹個詞位的不同形式,妳會分別計算麽?

像因紐特語中的pisuktunga“我壹個人在走”、pisuktuguk“我倆在走”、pisuktugut“我們在走”。

3.拼寫不同,但意義相同的詞,妳會分開來計算麽?

茴香豆的“茴”的四個寫法,或者中部阿拉斯加尤皮克語中的piretepag/pirrelvag“下暴雪”。

4.如果同義詞可以分別計算,那麽既能作名詞又能作動詞的單詞是否也應該分別計算呢?

有時兩者的拼寫完全壹致,有時會通過音變或者特殊標記來區別,但是除了詞性不同,它們的意義完全壹樣。比如說英語中有récord/recórd(斜標為重音符號),或者是因紐特語中的kaneq/kaner“霜凍/使凍結”。

5.僅在某些地區使用的方言詞,或者僅由某壹部分人使用的詞是否也應該被計算在內呢?

比如說“地面上的雪”壹詞在格陵蘭島語西部方言和加拿大因紐特語中分別是aput/aniu;又如,piqaluyak“河中像冰壹樣的雪”這個詞似乎只有年長的獵人才會使用。

看了上面這幾個問題,我想妳壹定可以理解壹點:依據不同的標準,得出的單詞數完全可能有天壤之別。所以不妨讓我們按照最寬松的標準來找找,英語中有多少個和雪有關的詞呢?

如果還要把half-melted snow(半融化的雪),snow on the tree(樹上的雪),snow white(白雪公主)甚至my snow(我的雪)這樣的詞也包括進來的話,(就像很多所謂的“關於雪的愛斯基摩詞匯列表”所做的那樣),相信我,《令人驚訝的冷知識:英語中有超過壹千個關於雪的單詞!》這種文章很快就能被炮制出來,足以讓壹個真正的因紐特人大吃壹驚。 在愛斯基摩語中(準確地說,是在某種愛斯基摩-阿留申語系語言中)究竟有多少個和雪有關的詞語呢?

根據《愛斯基摩語言比較詞典:附阿留申語同源詞》,勞倫斯·卡普蘭(Lawrence Kaplan)在他2003年的壹篇文章中指出,被稱為“愛斯基摩”的諸民族對於雪這個概念的描述在思路上和英語基本上是壹致的。就像英語中區別flake“空中的雪”和snow“地面上的雪”那樣,這些語言基本也是這樣區別的(例如剛才提到的在格陵蘭島語西部方言中貨真價實的表示“雪”的兩個詞:qanik“空中的雪”和aput“地面上的雪”)。根據研究,原始愛斯基摩語(Proto-Eskimo)中有三個表示雪的詞根:qani?“空中的雪”、ani?u“落下的雪”以及apun“地面的雪”,qani?“空中的雪”基本上被現存的愛斯基摩諸語言所保留(qanik),而ani?u“落下的雪”與apun“地面的雪”則分別保留在了不同的語言中(aniu/apun)。 “愛斯基摩語中有幾百個表示雪的詞語”這個說法在初期之所以能在學術界傳播,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人們對於語言相對性原理的認可(這個學說有時被不恰當地稱為Sapir-Whorf hypothesis “薩丕爾-沃爾夫假說”)。這個理論由語言學家兼人類學家愛德華·薩丕爾(Edward Sapir)及他的學生本傑明·李·沃爾夫(Benjamin Lee Whorf)提出,他們的基本主張認為,不同語言裏所包含的文化概念和對事物的分類方式會影響語言使用者對於現實世界的認知。由於人們普遍認為在愛斯基摩人的生活中,雪具有格外重要的意義,比如說,冰蓋上積雪的細微差別,不同的雪所反映的天氣變化的征兆等等,都將直接關系到他們的生活甚至生存。於是,他們在看到雪的時候感覺會和生活在其他地區的人有所不同,因而他們能夠精準地用不同的概念來區分他們所觀察到的區別。

然而,這個說法的錯誤就在於,就算愛斯基摩人能夠精準地區別不同的雪,這些不同的雪對於愛斯基摩人來說仍然是同壹個概念。在普通人眼裏的“壹幅畫”,在藝術家看來會被分成“油畫”、“版畫”、“水彩畫”等等不同的類型,但這並不妨礙這個藝術家對“壹幅畫”這個概念的理解。同樣的,在漢語中,表示和“馬”相關的概念的漢字很多,諸如驥“老馬”、駒“小馬”、骍“赤色的馬”、騧“黑嘴的黃色馬”乃至於騮“黑鬃黑尾的紅色馬”等等這些極為專門化的意義,但對於任何壹個漢語的使用者來說,它們仍然是馬,而不是相互間不同的概念。

結論:流言破解。通過對現有語言材料充足的幾種愛斯基摩-阿留申語系語言(尤皮克語和因紐特語等)的系統研究表明,它們所具有的和“雪”相關的詞根數目並不出眾:尤皮克語有12個和雪或者壹般的天氣現象相關的詞根,而真正表示“雪”這個概念本身的詞根只有三個。相比之下,英語壹點也不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