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松《天仙子》
《天仙子》原為唐教坊曲名,後作為詞牌多詠其本意,即劉阮二人天臺遇仙本事,堪稱浪漫的人神之戀。
皇甫松這首詞就是擷取劉阮二人與仙女臨別時的壹幕,寫得情景交融,情思卻深。詞牌詠調名本意。唐五代此題並多用劉阮遇仙事,托意仙緣,實寫人情。
“晴野鷺鷥飛壹只,水葒花發秋江碧。”
晴朗曠闊的天野之間,壹只白鷺鷥在孤獨地單飛,秋天的江畔長滿壹叢叢紅白色的紅蓼花。眼前的境界闊遠清疏,色彩鮮妍諧美。這應是劉郎與仙女分別後,獨行野望時所見,如此清曠秋景渲染出壹種離別時的惆悵心境。
“鷺鷥”為壹種白色水鳥,常棲於水邊,能夠展翼飛翔。王維有詩雲“漠漠水田飛白鷺”,李紳詩“碧峰斜見鷺鷥飛”,都寫得風韻清新婉然。這裏特地寫“晴野鷺鷥飛壹只”,隱有離別單飛之意。“壹只”二字置於句末,是為了強調“壹只”的孑然孤影之意。唐高驕《步虛詞》也有“青溪道士人不識,上天下天鶴壹只”,只是這裏的壹只頗有些天馬行空、獨來獨往的味道。
水葒即葒草,紅蓼之別稱。叢生於江邊洲涪間的水草,又稱水葓,夏秋開花,花白色或粉紅色。壹年生草本植物,莖高達三米,葉大,莖葉皆帶紅色,生密毛。在蘆花飛舞時,白色或淺紅色的穗狀蓼花就開放了,壹串串在秋風中搖曳生姿。
“劉郎此日別天仙,登綺席,淚珠滴”三句敘別時情景。即將離開天臺仙界的劉郎,對溫柔可親的天仙、臨殷勤勸別的“綺席”,禁不住潸然淚下。“淚珠滴”是壹“別”字使然。思歸之心至切,離別之情又難,當此際自應有許多心事,只用“淚珠滴”三字,頗富概括性、表現力。
詞末結句“十二晚峰青歷歷”,十二峰當是指巫峽十二峰,用宋玉《高唐賦》中巫山楚王夢會神女典故,在此喻劉阮遇仙雲雨情事。據明陳耀文《天中記》載:巫山十二峰為望霞、翠屏、朝雲、松巒、集仙、聚鶴、凈壇、上升、起雲、飛鳳、登龍、聖泉。
“十二晚峰青歷歷”,歷歷,清晰可見也。這壹句顯然是離別之際,劉郎回頭望時所見之景,入目動心,眼前只有青峰歷歷可見可數。只是這眼前森森青峰山色依然,山中仙女更可懷思,所以眼前青山宛然就幻化成了令人斷腸的雲雨巫山,顯得離情依依,傷感無限。
陳廷綽評雲:“結有遠韻,是從‘江上數峰青’化出。(《詞則?別調集》)”此言甚是。
白鷺鷥天生麗質,身體修長,它們有很細長的腿及脖子,嘴也很長,腳趾也是如此,他們全身披著潔白如雪的羽毛,猶如壹位高貴的白雪公主。郭沫若有篇散文寫道:“那雪白的蓑毛,那全身的流線型結構,那鐵色的長喙,那青色的腳,增之壹分由嫌長,減之壹分則嫌短,素之壹忽則嫌白,黛之壹忽則嫌黑……白鷺實在是壹首詩,壹首韻在骨子裏的散文的詩。”
白鷺鷥歷來是詩詞歌詠的對象。唐朝杜牧曾有詩雲:“雪衣雪發青玉嘴,群捕魚兒溪影中。驚飛遠映碧山去,壹樹梨花落晚風。”這首詩描繪鷺鷥鳥的樣子和生活習性,真實動人。雪白的鷺鷥像穿著白色的外衣,白色的毛發、青玉琢成的小嘴,群起群落在溪水中捕魚。受驚後向遠遠的碧綠的山林飛去,好像晚風吹落壹樹的梨花,飄在天際。
同時,在古詩詞中,鷺鷥也常常和水葒在壹起構成風景物象。如唐時有首無名氏的詩《鷺鷥》:“白蘋紅蓼碧江涯,日暖雙雙立睡時。願揭金籠放歸去,卻隨沙鶴鬥輕絲。”
晚唐時許渾也有《鷺鷥》詩壹首:“西風淡淡水悠悠,雪點絲飄帶雨愁。何限歸心倚前閤,綠蒲紅蓼練塘秋。”
唐時張祜《鷺鷥》詩雲:“深窺思不窮,揭趾淺沙中。壹點山光凈,孤飛潭影空。暗棲松葉露,雙下蓼花風。好是滄波侶,垂絲趣亦同。”
杜荀鶴也有好句雲:“秋水鷺飛紅蓼晚,暮山猿叫白雲深。”
皇甫松這首詞裏也是如此:“晴野鷺鷥飛壹只,水葒花發秋江碧。”
這些寫鷺鷥的詩中往往同時都出現了水葒:在秋天的水畔,壹串串白色或淺紅色的穗狀蓼花在秋風中搖曳生姿。而白鷺鷥卻纖纖裊裊,將立未立,欲飛未飛,在風景中緩緩移動,細長的脖子生動地舒張了壹下,風景在它的描繪中靈動起來。美感十足,成為秋天絕佳的意境與構圖。
紅蓼這種隨處可見的草本植物,其實並不普通。它們不像牡丹、海棠那樣被人們精心栽種在庭院裏,卻因在人們送行的水濱處處可見,而被人們心中的離愁所浸染,變得與古人的生活情態息息相關。就像楊柳這些具有特定文化意蘊的植物壹樣,紅蓼也因浸染了傳統文化意蘊,故而在秋風中顯得如此令人註目,令人感傷。
躑躅花開紅照水,鷓鴣飛繞青山觜。行人經歲始歸來,千萬裏,錯相倚,懊惱天仙應有以。
——皇甫松《天仙子》其二
前壹首詞(“晴野鷺鷥飛壹只”)寫的是劉郎離別天仙時的情形,這首詞寫的是劉郎回到人間故土時的情狀。
“躑躅花開紅照水,鷓鴣飛繞青山觜。”
漫山遍野的躑躅花開,明艷如霞,映照著水面。而鷓鴣鳥在青山入口處不停地繞飛,似乎還在啼叫著“行不得也哥哥”。
躑躅花為杜鵑科植物,四、五月間開紅花,漏鬥狀,又稱“紅躑躅”、“山石榴”、“映山紅”。山谷間遍生此花,花發時照耀如火。杜鵑花寓有相思愁苦之意,這裏的花開紅艷映照著水面,在離人眼中卻是壹派愁意。
鷓鴣鳥形似雞而比雞小,羽毛大多黑白相雜,尤以背上和胸、腹等部的眼狀白斑更為顯著。有人擬其叫聲為“行不得也哥哥”。故古人常借其聲以抒寫遠客離人之情。“鷓鴣飛繞青山觜”是寫回家路上所見,“觜”同“嘴”,即山口。那鷓鴣“行不得也哥哥”的啼鳴,仿佛更深微地傳達了劉郎內心的離愁和悵惘。
“行人經歲始歸來”壹句是指劉晨、阮肇二人經過了壹年時間才回到人間。“千萬裏,錯相倚,懊惱天仙應有以”壹句,“千萬裏”指人仙之隔已有千萬裏之遙,實為天人之隔,“錯相倚”是說天仙托愛非人,錯誤依靠了人間的劉晨阮肇,以致不能白頭偕老。此句寫劉阮二人回到人間後,那仙女失望落寞之情,懊悔天人相隔。寫仙人之懊惱也表達了劉阮二人回到人間後,不能再返仙界,天人永隔,心中引起了失落與惆悵。
《白雨齋詞話》評這首詞:“無壹字不警快可喜。”這兩首《天仙子》雖然題詠的是劉阮遇仙故事,實質上詞句意象中流露的情感是人間的、俗世的情愛,寫的是世俗人情。無論是孤影單飛的鷺鷥,秋江之畔的水葒花草,還是照水開放、紅艷如火的躑躅花,繞山而飛、啼鳴淒切的鷓鴣鳥,無不是人間情愛離愁的景象投射。
劉郎在臨行前,面對溫柔美麗的天仙和殷勤餞行的宴席,禁不住滴落男兒淚。而離別時眼前的青山歷歷,宛然成為令人斷腸的巫山十二峰。令人想起當年楚王夢會巫山神女的舊事,更在心頭增添上壹抹曠遠的惆悵與幽情。
當劉阮二人回到家鄉後,獨居寂寞仙境的仙女們懊惱不已,感嘆劉阮二郎的薄情,感嘆人神之戀結局的不幸。這種情感本質上是人間情愛的影像投射,所以引起人們的深深***鳴。只是由於具有人神情緣的奇幻色彩,所以更引起壹種新鮮奇特的審美感受。
《蕙風詞話》中,有壹首《點絳唇?天臺》,為甘肅籍詞人吳鎮松所作。詞曰:
水泛胡麻,人間伉儷仙家愛。春風半載,歸去迷年代。
咫尺天臺,回首雲霞礙。郎如再,向時嬌態,唯有桃花在。
這首詞寫得飄逸婉約,概括地敘述了劉晨、阮肇入天臺山遇仙故事。
中國古代有四大人神之戀的傳說:劉阮遇仙、天仙配、牛郎織女、白蛇傳。劉阮遇仙堪稱史上最浪漫的艷遇之壹,歷代文人墨客題詠不絕,留下了大量詠事抒懷之作。僅《花間集》中就有不少。《天仙子》詞牌本意就是詠懷東漢末年劉晨、阮肇二人在天臺山遇仙
花間詞人中以《天仙子》填詞直寫詞牌本事者,還有和凝的兩首《天仙子》,其壹為:
柳色披衫金縷鳳,纖手輕拈紅豆弄,翠蛾雙斂正含情。桃花洞,瑤臺夢,壹片春愁誰與***?
這首詞是直詠天臺山神女之事。“柳色披衫金縷鳳”寫仙女的穿著,她穿著深綠色的披衫,上面繡著金絲鳳凰圖案。“纖手輕拈紅豆弄”,仙女玩賞紅豆以寄相思之情。“翠蛾雙斂正含情”,仙女雙眉微皺,含情脈脈。“桃花洞,瑤臺夢”,仙子身居仙洞卻夢思人間。結句“壹片春愁誰與***”點題,表明仙女的孤淒,春愁無與人***。“瑤臺”泛指仙人所居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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