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祖祖輩輩生活過的地方,為什麽我這個小三這麽含糊?這是父親的性格使然。
我父親是壹個沈默寡言的人。我是通過口口相傳從他母親和老家的親戚那裏了解到他老人家的遭遇,但他父親從來沒有告訴過我他年輕時所受的苦,更別提後媽朱的罪過了。而我也從母親的敘述中了解到了父親的家事和父母的婚姻...
原來,父親七歲時,我的生母周認為孩子太多,無法養活,於是在第四次懷孕後,故意在磨上擠肚子,讓孩子自動流產。沒想到孩子月大流不出來,卻死了,留下七歲的爸爸,五歲的叔叔,三歲的阿姨。奶奶走了以後,還好我爺爺的媽媽,也就是我老婆,勉強帶著三個年幼的孩子生活。很難想象生活的艱難。因為那是上世紀20年代,苦難的中國,貧窮的民勤。
兩年後,老婆也開著吊車西去了。此時爺爺已經無法照顧年幼的孩子,於是在別人的幫助下繼續娶了我奶奶朱,而我9歲的爸爸在奶奶進門的那壹年也跟著爺爺出去幫忙。
母愛的過早喪失,再加上生活艱辛的經歷,讓父親這個長子早早肩負起了生活的重擔。也正因為如此,壹個懂事的父親只知道低著頭為別人工作,從不和別人爭吵,也從不和別人爭吵。就這樣,在為主人拉駱駝、幫牧羊人放羊的過程中,年輕的父親在沈默中學會了忍耐,在沈默中成長。以至於多少年來,我的腦海裏經常有壹個固定的畫面,那就是壹個瘦弱的男孩,艱難地跟隨著馱鹽的駱駝隊,行走在茫茫戈壁上,那個瘦弱的男孩就是我的父親...
這樣的生活又過了九年,外婆朱給外公添了五個孩子。因為家裏有太多的孩子,我的家庭越來越窮,我的祖母朱粲維持不了壹個家。她經常吃了最後壹餐,然後就沒有下壹餐了。看到舅舅舅媽沒閑著,外婆周家也只好時不時的幫幫忙。但畢竟人都是自私的。朱奶奶總是先和孩子壹起吃,對舅舅舅媽卻不怎麽上心,厚此薄彼。每年冬天爺爺和爸爸回家的時候,叔叔和嬸嬸總是熱淚盈眶。而父親壹年又壹年的長成了大男孩,也該談婚論嫁了。
我的父母是20世紀20年代指腹婚的典型。因為結婚的時候,同村兩家還挺像的,日子還過得去。但18之後,只有四個兄弟姐妹和壹個技術好的爺爺壹家過上了不愁吃喝的生活,而爺爺壹家則是夕陽窮。炕上除了席子,只有壹床破被子。我媽看著老實的爸爸不容易,也不敢違背媒人的話,勉強嫁了出去。連新婚的被褥都是她奶奶準備的。
我媽對朱奶奶的描述給我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媽媽說朱奶奶是個典型的敗家子,人生從來沒有規劃過。爺爺有錢的時候,她吃飽了,家裏壹旦沒東西吃了,她就拿東西去換,或者去借,就這樣過著饑腸轆轆,飽飽的日子。母親說,她親眼目睹了父親家的衰敗,以及朱奶奶對父親、叔叔、阿姨的苛刻,所以特別恨朱奶奶。以至於婚後經常跑回父母家,但每次從父母家回來,我的被褥都被朱奶奶的孩子塗上了大小不壹的“地圖”。寒假我爸回家,我媽就抱怨。父親總是大方地說:“如果家裏太窮,我後媽也不會用妳的被褥。不管怎樣,永遠都是我嫂子。請多包涵!”
艱苦的生活塑造了我父親堅強的性格。結婚後不久,我父親和爺爺隨爺爺去了阿拉善左奇的牧民家庭小組,也就是放牧。那時候內蒙古的草原很好,牧羊人的生活比較富裕,也不克扣幫工的錢。再加上父親努力工作,漸漸有了壹些積蓄。經過多年的努力,他的父親和祖父逐漸站穩了腳跟。幾經周折,爺爺終於落戶在位於阿拉善盟和巴彥淖爾盟交界處的阿左旗敖倫布拉格公社,父親被介紹到額濟納旗溫圖高勒公社。三年自然災害的時候,我媽帶著大哥偷偷逃出了民勤。從那以後,我們壹家人團聚了,我們的生活也改變了。
母親對外婆朱的偏見,父親不善言辭的性格,讓我對外公外婆知之甚少,更別提外婆朱在三年自然災害中病死餓死。六十年代中期,爺爺不得不把朱奶奶的另外四個孩子(四叔幼年夭折)陸續送到奧倫布拉格,並在那裏定居,只留下我二叔和姑姑在老家。後來姑姑結婚了,跟著叔叔去了阿左旗堯壩林場工作。
我的童年和青春期都是在額濟納旗度過的,那裏有壹望無際的戈壁、牧場和胡楊。20世紀70年代,隨著農村年輕知識分子的到來,那裏的農場開墾了數萬畝良田。從我記事起,所有的農場都已經機械化了,所以我沒有挨餓的記憶。我離家上衛校之前,吃的都是白米和精粉,很少見到雜糧。在我當時的家鄉,每當冬天下雪,成群的野驢和羚羊就會越過蒙古邊境到額濟納吃草。這個時候,擅長打獵的大哥總會召集好同伴,壹起開車去邊境打獵。總有壹卡車收獲的獵物,肉多得根本吃不完,他只好夏天曬幹再吃。所以家裏的屋檐上總是掛滿了各種風幹的肉。這樣美好的人生記憶要歸功於父親,因為當時父親作為村幹部,管理著我們村不到200人,但到了1984年生產承包到戶時,村集體已經有了14萬存款。每年年底,農民的收入都遠遠高於城裏的工人,這在當時是非常了不起的。
也正是因為條件好,父親更想念哥哥姐姐。那時候交通極度不發達。我們當時離老家民勤1000多公裏,離阿左旗姑姑家1000公裏。據說我爺爺在我10歲的時候去世了,所以父親很少回民勤老家。更多的時候,作為大哥,他要承擔起大哥的義務。每隔兩三年,他總要去阿左旗看望他的姑姑和他的兩個同父異母的哥哥和兩個姐姐。母親經常抱怨父親說他以德報怨,朱奶奶的孩子不值得父親惦記。當他們小的時候,他們給過他們父親的兩個兄弟姐妹食物嗎...
那很多年,我也覺得我三叔,五叔,二姨,三姨跟我們不親。十幾歲的時候,父親讓我每年過年都給長輩寫信。我極不願意給朱奶奶的四個孩子寫祝福語。這個時候爸爸會很生氣,我就隨便潦草的寫了幾句問候。很多年後,隨著年齡的增長,尤其是這幾年,父親離開我們後,我漸漸理解了他老人家的心情,也理解了他當初在我人到中年時的壹些做法。
去年十壹假期去看姨媽,也是基於對父親的懷念。我想如果我父親還活著,他老人家壹定會希望我們去看望惡業的妹妹,這個從小失去母愛,在繼母手裏長大的妹妹。沒想到,經過12小時的長途跋涉,身體還很強壯的姨媽給我講了很多關於父親和他同父異母兄弟的事情,包括每壹個弟弟妹妹都生病了,父親作為大哥都要帶著他們去銀川等地就醫檢查。大叔家境不好,父親總是想辦法幫忙;吳大爺精神狀態不好,經常走失,父親就發動親戚朋友到處打聽。我三姨嫁給了壹個蒙古族,不擅長家務。父親用蒙古語和三叔交流,三叔很開心。每當我談到我的父親,我總是豎起大拇指。除了我姑姑,我父親的兄弟姐妹都在我父親之前過世了,他們的喪事都是我父親安排的。
我姑姑說,從阿左旗到奧倫布拉格,70年代坐驢車和駱駝要兩天才能到。即使在八九十年代,我也要坐兩次班車才能坐車到公社壹天,但父親隔個三五年壹定會去看望弟弟妹妹。從1986上衛校後就離開了額濟納旗。1997母親去世後,我對父親和他兄弟姐妹之間的故事知之甚少。因為父親的沈默寡言和異地生活,我想如果這次不是姑姑告訴我,我這輩子都不會知道。
說實話,這次阿左旗之行我是去看望姨媽的,所以我們準備去銀川看看,然後帶女兒去學校取道蘭州回家。沒想到表姐帶老公出去看奇石展,看到了奧倫布拉格大峽谷景區的海報介紹。老公吵著要去,說景點值得壹看。我問阿姨那個地名好像聽說過,阿姨說:“妳聽說過什麽?”是妳叔叔阿姨們長大的地方,是妳爺爺生活了十年的地方,是妳爸爸經常去的地方。“我突然意識到,記憶的閘門瞬間打開了...
難怪,寫在紙上的地名都是用蒙古語音譯的。父親告訴我蒙古語口語中的稱呼和書面語不壹樣,字的寫法也不壹樣,所以記憶模糊。
知道了這壹切,老公鼓勵我再去壹次。
我們帶著阿姨,驅車200公裏來到奧倫堡鎮。
看到舅舅的大兒子時,年近50的大哥吃了壹驚,抱著我痛哭流涕。他說他做夢也沒想到大爹的女兒和女婿會從千裏之外來看他。他想,父親去世後,由於朱奶奶的怪癖和他們少年時的無知,他們這個分支可能會被永遠遺忘。
其實我心裏真的很慚愧。我沒有專程去看望他們,但是因為奧倫布拉格大峽谷的景色,我想起了這裏有我未曾謀面已經過世的叔叔阿姨,還有我的很多堂兄妹。
那天晚上,我嫂子用燉牛肉招待我們。吃飽喝足想休息的時候,姑姑的表姐說去鎮上親戚開的旅館,我卻堅持住在自己簡陋的家裏。因為我隱約記得父親說過,他舅舅家窮,三個兒子中老大成了上門女婿。很多年前,這是他叔叔的隱痛,也是他父親的痛。住在家裏至少會讓大哥覺得溫暖很多。
過去,我認為他們並不親近,因為他們的父親年輕時遭受了艱辛和困難。現在看到他們,我終於明白了父親基於奧倫堡的情結。這裏曾經是爺爺住過的地方;這裏曾經是我父親的兄弟姐妹居住的地方;那是我們家貧窮的生活真正改變的地方;那裏流著朱奶奶壹家的血。雖然是同父異母的兄妹,但他們的血管裏都流著爺爺的血,所以作為大哥的父親,他可以原諒和忘記大哥的義務,肩負起家庭的重擔。
也許,在我父親的字典裏,根本沒有斤斤計較這個詞,所以他對那些傷害過自己的親人和他們的孩子,才會如此大度。只是在我眼裏,奧倫堡有美麗的夢幻大峽谷,有神奇的人根峰;在父親眼裏,奧倫布拉格只有親人,只有親情,沒有風景!
如今的我,被城市包圍,被世俗化。我缺少的似乎是基於奧倫堡的父親情結。
今天是父親節。就這樣,我想念遠在天堂的父親。想告訴他老人家,女兒念他的時候,他已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