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空氣》
安 琪
十二月。遠人。風不斷加厚，恍若是往張家界添上
紅皮膚的屋頂
層巒疊嶂，層巒疊嶂……十裏畫廊演習著中國水墨的經典
來自江蘇的衣服制造者
與福建之詩交換地域及時光的臉蛋
火盆擺在腳下，上擱鐵制框架並毛毯壹條，這就是
湖南冬天的溫暖
“木炭800斤，每公斤40元。”土家大爺為寒冷算起經濟賬
事實是旺季的張家界每個簡陋鋪位都可收回800元
而淡季真是害死人
以致野導張芽小姐把我以兩天140元賣給李姓大叔
管吃管住還管帶路
那時我已完成壹步登天，對面就是黃石寨
對面就是金鞭溪
我決定像省略死亡壹樣省略第三天，善良排除謀殺，
排除可能的傷害
這之間當然夾雜詩人的天真
沿著40分鐘的喘息疲乏我來到李姓大叔的土家村落
天漸漸地暗了
……壹個女子懷揣著自己的恐懼來到壹個陌生的村落
上帝保佑她的善良
語言隔了十萬八千裏，每壹個詞都是螃蟹的鉗子
僅有強作的鎮定安撫分崩離析的眼睛
臘肉切成大塊，火烤，出油，再切成小塊，放入鼎中
逼出香噴噴和更多的油
下野菇，或青菜，加鹽、味精、辣子……
這就是土家火鍋了！
圍著可以提著走的桶狀煤爐，我願意像武松壹樣飽食壹頓
“上帝，讓她的睡眠平平安安。”
六點就和麻將聲壹同躺下，和累以身相許，平均呼吸
然後在淩晨醒來
聽風吹草動，草木皆兵
中湖鄉野雞鋪村：壹個不能寄出去的地址
以86高齡的名義向妳致敬！
飛越天門，這是張家界的世界宣言
中國有自己的九寨溝和張家界也就夠了
風景又分給人文：三星堆，四川廣漢，夏商時期西南
的中心點
地位有如如今的成都
三個祭臺的稱謂：三星堆（如今遺留半個）
河還是鴨子河
還是華陽國王古蜀文明的存照
神秘的面具怪異、可怖，眼珠直插眼眶
青銅面具貼著薄金
權杖也貼薄金
壹號坑，二號坑，73根巨大象牙表明這裏曾是大象聚居地
“噫籲乎，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
可古蜀先民卻翻山越嶺運來大理石
刨光的局部做成耳墜、項鏈，他們用什麽刨光
他們用什麽穿孔
祭天大典需要3.9米高的神樹，青銅制的神樹名為“柏”
正面是枝葉
側面就是“龍”
管狀銜接的枝椏形成謎
青銅立人像有宗教棲息，鳥是圖騰，和樹壹起構成人神中介物
太陽，太陽，東方扶桑
“皆有十日所居，九日居下枝，壹日居上枝”
鳥運日月，按時起落，天地有明暗，古蜀居中心
斧。錛。鑿。刀……玉器傳承中原文明，不同民族合成
同壹個中國
它們能夠說出秘密
當太陽像樹木壹樣升起，兩條暈線交織，幻日圈，魚眼狀投影
蓮花輕微向外翻轉
自然的形態若東西兩極
若弧重疊
我們難以作出解釋
而三星堆54具青銅人頭像所達成的群體氣勢，顯然暗示
神的世界正是人間統治關系的折射
沒有文字的想象空間：廣漢，有壹流的震懾力
和巫術語言
寫實。誇張。靈氣。原始。
“開國何茫然。”
“不與秦塞通人煙。”
赤足以溝通天地之氣，兩手碩大，手心中空，集形似與神似
的群巫之長。
這些，都是信仰的尤物，鬼神的族類
三星堆。
而樂山大佛是壹下子逼近的
不高的山丘在水中連成睡佛狀，大佛即在心臟，胸中有佛
殘雲和尚挖目獻眼
“貪官，貪官，妳現在還要什麽？”
有緣千裏來相會，同樣壹句話由和尚說出特別蒼涼
同樣壹句話砌進我的感動
我和菩薩有了感應
黃昏的鐘，在報國寺緊挨三個叩首，安徽和安徽互認老鄉
四海皆為家
眼淚和眼淚也是踩響的地雷
“給佛菩薩問個安吧，小姐，妳與古中國有緣。”
屈原的《離騷》洗凈壹遍妳的身子
妳與古中國有緣
“我們的靈魂是相通的。”
嶽麓書院的風滲透朱子的講席，我曾在公元某某某年來過
靜坐庭院
和三千學子心領神會
安祥，似有所悟，風習習，我曾和朱子***枕？
這廣闊意境順著臺階緩慢流下
細雨掛滿窗臺，中國近代史托舉出湖南
陳天華，蔡和森，蔡鄂，毛澤東，劉少奇，賀龍，楊開慧……
“人到湖南不敢言。”
“中國不能壹日無湖南。”民謠如此唱道
所謂“無湘不成軍。”
曾國藩、左宗堂即為明證。
草鞋攀爬的金頂，我沒有到過
3000米高峰不知所措
只有白色的樹漲破軍用大衣的綠色，北國12月的紛亂之雪
如壹只只小箭
蓋滿肉體的喜悅和緊張
玻璃工廠開張了，在綿陽，詩會繼續進行
湖山音響鐘情於老唱片
鐘情於學生時代的壹個夢幻
老總陳，詩人歐陽和石的朋友，在物質的背景下
崇尚精神的生活
精神有如富樂國際大酒店豪華鋼琴的彈奏者
詩，盡快地穿起百號人的吃和住
提供機會的人是不朽的人
提供機會的人是值得敬重的人
孫，詩人的壹類在張的歸納中已成為典型：敏感，激動
率真，任性，……
另壹類就是唐：溫婉，包容，嫻靜，善解人意……
來自京城的商斷定世界上有三種人可以原諒
“老人，小孩，詩人。”
商並且認為“真愛只有壹次，其余都是重復。”
理想主義的楊對俄羅斯白銀時代有著超乎尋常的向往
歐陽指責世界已小得能被壹張報紙折疊起來
因為“媒體是壹個漏鬥。”
它漏掉詩歌種種，只把劉的緋聞留下
《××商報》對隱私有著特別嗜好
評論家唐規勸寫作是壹種解放，它
“跟語言是壹種肉搏。”
有關“知識分子”與“民間立場”問題成為世紀末的舞臺劇
“從壹場迷蒙細雨開始”王拒絕同壹個現實
“沒有壹條直接的路從文學到生活。”
也“沒有壹條直接的路從生活到文學。”
精神與精神指向有何不同？
陳：精神並不壹定都得向上，妳不能說阿慶嫂有精神
邱三就沒有精神
汽車裝進行李
壹切交給潛意識去做
壹大堆著名的碰到壹起了
水中有水，石中有觀音
“大道通天壹統江山呈瑞祥，豐碑可樹千秋伯仲仰女英”
抄襲自殘缺石門的對聯布下灰燼般陷阱
妳首先得是什麽
楊：九十年代是圖像、身體的年代
敘事即為圖像的文字化、符碼
壹群人為足球歡呼，足球：行為藝術。
另壹群人在堅持著保持重量和苦難中高貴的力量
這就是望江茶樓的真實
——“睡覺整啥子？”
——“整蚊子。”
——“思想發黴了。”
——“曬曬太陽。”
心中藏有壹座花園而沒有壹朵花
妳必須信仰什麽來維系詩歌？
高爾基流下淚：“這是我們俄羅斯的大腦。”
“大腦？壹堆糞便！”
啊，《道德經》，《道德經》五千言處處是人生的狡詐
今天還有歡樂嗎？
海鷗加上世俗素質，意識形態的異化作用將與黑洞***存
妓女是邊緣
小偷也是邊緣
閱讀的感覺永遠都是新的
“我們的任務就是把體制內的東西不存在化了。”
信息如此發達，“並無必要通過專門刊物了解詩歌。”
觀點批量生產
已經看不清形式的中間環節了
壹條命，長到1999年像壹個坎，A先生來了
B先生來了
C先生來了
壹條命，試圖用月光雕刻彼岸天堂
隱含著消極和牙齦的腫痛
壹天天地觸及生活的磁磚，不停地旋轉，旋轉……
狠狠地，摔離出去
從零售到批發，明確詞與物的關系
不當傻瓜相機
空氣也被紙武裝到陽光的青灰地帶
這就羞怯地上場……好嗎？……這就在燈光下害怕
……朗誦……帶著哭腔……
跳過詩歌的野心我們隨風潛入夜
黑手套縮脖子
紅姑娘坐中間和迷宮壹起擁抱
嘔吐舊時日
“不是痛苦，是感動。”
“是和佛菩薩有了感應。”
落日稀微，繞不開水仙故鄉清洌洌的小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