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只金戒和壹只白鴿
是給妳的重禮,
壹根繩索縛住了妳愛
高高掛在樹枝。
象牙之屋給了妳,
(花亭裏盛開著白玫花)!
狹窄小床留與我,
(白呀,呵,白如毒芹花)!
給妳香桃木和茉莉花,
(呵,紅玫瑰看去真艷麗)!
給我絲柏和蕓香,
(迷叠香可算最美麗)!
看妳迷住那些個情種,
(那人長眠綠草茵)!
看沙灘我留下的行蹤,
(種棵百合在我心)!
(汪劍釗、蔡海燕譯)
賞析
王爾德以其自由和大膽而著稱。在社會環境比較寬容的今天,他已經成為同性戀社群的壹個文化偶像。不過,很多人對他有壹個誤解,認為他生來就是同性戀者。事實上,他在年輕的時候狂熱地愛慕著壹個名為弗洛倫斯·拜爾康比的美貌女子,只可惜後者最終選擇嫁給“鬼怪小說之父”布拉姆·斯托克,令他深受重創。這首《歌》,便是王爾德失戀後的產物,收入1881年的《詩集》中。
從結構上而言,這是壹首名副其實的“歌”,即“chanson”。這種“歌”,本來每個詩節只有兩行,而且兩行的音節數目相同,類似於雙韻體。王爾德在這裏對傳統的“歌”進行了變體。每個詩節由四行詩組成,第壹行和第三行的音節數目相同,第二行和第四行的音節數目相同,韻體形式為abab,就仿佛兩首傳統的“歌”被交錯地融進同壹首“歌”中。另外,詩歌中還重復出現了“for you”、“for me”、“red”、“white”之類的疊詞,增添了全詩的音樂性。
第壹詩節含蓄地點出了王爾德夭折的戀情。據說,王爾德於1876年在都柏林見到了拜爾康比,對她壹見鐘情。他送給她刻有自己名字的十字架,為她精心繪制肖像畫,甚至向她求婚。詩歌中的“壹只金戒”和“壹只白鴿”,正是王爾德送出的壹顆真心和發出的求愛信息。不過拜爾康比並不領情,因為她已經心有所屬。她的“愛”由“壹根繩索”牽引,高高地掛在了“樹枝”上。
隨後的兩個詩節,處處彰顯著壹種“妳”與“我”、得到愛與失去愛、幸福與悲傷、快樂與絕望之間的對比。“妳”住進愛情的“象牙之屋”,與白玫花、香桃木、茉莉花和紅玫瑰為伴;“我”卻瑟縮在白如毒芹花的“狹窄小床”,身邊是絲柏、蕓香和迷叠香。這裏的植物和花卉,都有特定的文化內涵,巧妙地詮釋出“妳”與“我”的不同情緒和境遇。白玫花的花語是純潔的愛情;雖然毒芹花跟白玫花壹樣,也盛開著白色的花朵,它卻含有劇毒,當年的蘇格拉底和狄摩西尼就是飲用毒芹汁而亡。香桃木又名愛神木,在西方神話裏是專門奉獻給愛神維納斯的,因而是愛情的象征;絲柏是悲哀和哀悼的情感載體,相傳有壹位叫賽帕裏西亞斯的少年,愛好騎馬和狩獵,誤將神鹿射死,悲痛欲絕,後化為柏樹。茉莉花素潔、清芬、久遠,被視 *** 情之花;蕓香的英語單詞是rue,但在古英語中rue還有“悔恨、悲傷”的含義。紅玫瑰象征著熾烈的愛情;迷叠香的花語卻是回憶和紀念,古代西方人常常將小枝的迷叠香放進死者的墓穴,以示敬仰、懷念。詩歌中的“妳”,正如白玫花、香桃木、茉莉花和紅玫瑰般,飽蘸愛情,洋溢著幸福和快樂。失去愛情的“我”,卻在毒芹花、絲柏、蕓香和迷叠香的簇擁中看到了憂傷、絕望和死亡。
到了最後壹個詩節,“妳”與“我”之間情緒和境遇的對比無限激化,直接以生與死兩種極端的形式表現出來。“妳”繼續周旋於甜美的愛情,“我”卻只能在沙灘上留下孤獨的足跡。最後,“我”長眠在“綠草茵”,但求心頭上“種棵百合”。我們知道,百合散發著壹股清新脫俗的氣息,自古就是純潔高雅的象征。“我”雖然得不到“妳”的愛,暗自神傷,生不如死,但是“我”仍然希望像百合那樣高尚,保留自我的尊嚴。現實生活中的王爾德,在遭到拜爾康比拒絕後,給她寫了壹封信,宣稱自己將遠離愛爾蘭,再也不回來。他沒有像詩歌中的“我”那樣選擇死亡、長眠地下,而是避走他鄉、重新開始。可以說,王爾德是將傷痛的自我掩埋在詩歌的“綠草茵”中,然後整裝待發,投入奇光異彩的新生活。從這個角度而言,詩歌果然具有神奇的療傷作用。
(蔡海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