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好問
元好問,字裕之,號遺山,世稱遺山先生。太原秀容(今山西省忻州市)韓巖村人。生於金章宗明昌元年(1190年)七月初八,卒於元憲宗蒙哥七年(1257年)九月初四日,其墓位於忻州市城南五公裏韓巖村西北。他是700多年前我國金朝最有成就的作家和歷史學家,是宋金對峙時期北方文學的主要代表,又是金元之際在文學上承前啟後的橋梁。著有《元遺山先生全集》,詞集為《遺山樂府》。
元好問出身於壹個世代書香的官宦人家。他的祖先原為北魏皇室鮮卑族拓跋氏,後隨魏孝文帝由平城(今大同市)南遷洛陽,並在孝文帝的漢化改革中改姓元。北魏亡後,落籍汝州(今河南省臨汝縣)。五代時期以後,又由河南移家平定州(今山西省平定縣)。他的高祖元誼,在北來晚期徽宗宣和年間(1119-1225年)官忻州神武(虎)軍使。曾祖元春(壹作椿)任北宋隰州(治今山西省隰縣)團練使,又從平定移家忻州,遂為忻州人。祖父元滋善,在金朝海陵王正隆二年(1157年)任柔服(今內蒙古土默特右旗托克托附近)丞。父親元德明多次科舉不中,以教授鄉學為業,平時詩酒自娛,著有《東巖集》。
元好問出生後七個月,即過繼給他的任縣令的二叔父元格(後元好問稱他為隴城府君)。
元好問生活的時代,正是金元興替之際,金朝由盛而衰被蒙古滅亡,蒙古本是金的臣屬,崛起後征伐四方而滅掉金國。在這樣的大戰亂大動蕩的社會環境裏,元好問也經歷著國破家亡,流離逃難的痛苦煎熬。大致來說,他的壹生可以分成這樣幾個大的階段:21歲前,他過的是學生和公子哥兒的優裕生活。這20來年,隨著他的過繼父元格,轉徙於山東、河北、山西、甘肅的縣令任上,壹方面得到了良好的教育,很早顯露出文學才華,8歲即因作詩而獲得“神童”的美譽。雖然初次參加科舉未能魁名高中,但因多遇名人指教,學問大為長進,打下了做詩為文的深厚根基。太原王中立(字湯臣)、翰林學土路鐸(字宣叔)、名儒郝天挺(字晉卿)等都對元好問有過指教師授的功勞。另壹方面,豐厚的物質生活和科場失意的打擊,使元好問養成了嗜酒的不良癖好。22歲至35歲,是元好問科場多次挫折和遭受戰禍、家破人亡,由山西逃難河南並在豫西逐漸定居時期。其間,他備嘗了人生的痛苦艱辛。不過,通過應試汴梁,他得以與朝中名人權要如趙秉文、楊雲翼、雷淵、李晏等交接結好,不僅在學問上受到高明的指點,詩文大為進步,而且為以後的仕途進退也打下了重要基礎。自35歲中博學宏詞科入選翰林院,到金哀宗完顏守緒天興二年(1233年)汴京城破被蒙古兵俘虜,是他宦海浮沈和仕途最終結束時期。這壹時期,他因不滿史館的冷官生活,很快辭官回豫西登封家中閑居。後被薦舉出任鎮平、內鄉、南陽縣令,再調金中央政府任尚書省令史,移家汴京,經歷蒙古圍城、崔立叛降、汴京城破、被俘囚押的饑餓憂愁、流血流淚、生離死別等惡夢般的生活。自天興二年(1233年)四月被蒙古兵俘虜,押赴聊城羈管軟禁,到元太宗窩闊臺十年(1238年)八月49歲結束羈系生活,他作為囚徒,與家人輾轉於山東聊城、冠氏之間,並逐漸與蒙古國的漢軍首領嚴實、趙天錫等接上關系,生活逐漸好轉和自由。這期間,他痛心金國的淪亡,奸賊的誤國,並為了以詩存史,勤奮編輯金國已故君臣詩詞總集《中州集》。以“中州”名集,則寓有緬懷故國和以金為正統的深意。從窩闊臺十壹年(1239年)秋他50歲時返回故鄉忻州,到元憲宗蒙哥七年(1257年)九月初四他68歲時在獲鹿寓舍逝世,是他的遺民不仕和為金史編纂四處奔忙搜求有關資料時期。這期間,他的交遊範圍更廣、作詩為文更多,對蒙古國的態度也逐漸轉變。
元好問是壹位才華橫溢、多才多藝的文學家。他對當時所有的文學形式除金院本之類的戲曲作品未見流傳至今的實證或記載傳說之外,其他的幾乎都有,如:詩、詞、歌、曲、賦、小說,傳統的論、記、表、疏、碑、銘、贊、誌、碣、序、引、頌、書、說、跋、狀、青詞,以及官府公文詔、制、誥、露布等,均掌握熟練、運用自如。
元好問的作品,最主要的特點就是內容實在,感情真摯,語言優美而不尚浮華。他的同時代人和後世都對他的詩文有極高的評價。他的朋友徐世隆說他:“作為詩文,皆有法度可觀,文體粹然為之壹變。大較遺山詩祖李、杜,律切精深,而有豪放邁往之氣;文宗韓、歐,正大明達,而無奇纖晦澀之語;樂府則清新頓挫,閑宛瀏亮,體制最備。又能用俗為雅,變故作新,得前輩不傳之妙,東坡、稼軒而下不論也。”他的另壹位朋友李冶更譽其為“二李(李白、李邕)後身”。《四庫全書總目·遺山集》評元好問稱;“好問才雄學贍,金元之際屹然為文章大宗,所撰《中州集》,意在以詩存史,去取尚不盡精。至所自作,則興象深邃,風格遒上,無宋南渡宋江湖諸人之習,亦無江西派生拗粗獷之失,至古文,繩尺嚴密,眾體悉備,而碑版誌銘諸作尤為具有法度。”
元好問又是壹位高明的文藝理論家,他的《論詩三首》、《論詩三十首》、《與張仲傑郎中論文》、《校笠澤叢書後記》等等,都很精辟地評論了古代詩人詩派的得失。他也主張作詩為文要“誠”、要寫“情性”,還提出許多寫作時的技巧原則,反對生硬晦澀,亂排典故,做學問要“真積力久”等等,都是他幾十年親身實踐得來的結晶,有著切實可行的指導意義。
元好問當過中央和地方官,都盡心竭誠,兢兢業業,關心國家興亡,關心民生疾苦,所以政治聲譽非常高。當他罷職鎮平縣令,時元宵佳節,百姓老老少少對他戀戀不會,敬酒惜別。在內鄉縣令任上時,他“勞撫流亡,邊境寧謐”,所以當他因母親去世,按照傳統禮制為其母親罷官守孝3年“丁內艱”時,“吏民懷之”贊許他:“元好問勞撫流亡,循史也,不當徒以詩人自之”。他任南陽縣令時,為當地人民爭得減3年賦稅,發展生產,使人民有休養復蘇之望。所以河南誌書稱他“知南陽縣,善政尤著”。《南陽縣誌》記載:“南陽大縣,兵民十余萬,(元好問)帥府令鎮撫,甚存威惠”。
元好問目睹親歷金朝的衰亡和蒙古滅金的全過程,又從政多年,強烈的憂國憂民的社會責任感,使他時刻關註著金國的命運和金國史跡的保存。當金如敗亡前夕,他就向當政者建議用女真文小字寫壹部金史,但未能如願,他就私下編撰了壹部《壬辰雜編》。金滅亡後,他抱著“國亡史興,己所當任”的愛國信念,決心以自己壹人之力修壹部金史,並為此付出了艱苦的努力和沈重的代價。他拒不應聘作蒙古國的官,以表明自己的遺民身分和對故國的忠忱。但為了寫金史,又不得不與出仕蒙古國的中上層官員相周旋,以便取得他們的協助和必要的資料;也正因如此,而引起許多人對他的不諒解,“百謗百罵,嬉笑姍侮,上累祖彌,下辱子孫”。為了完成自己修金史的宏願,元好問忍辱負重2O多年,直到去世,並為修金史,在自己家的院子裏建了壹座“野史亭”,作為存放有關資料和編輯寫作的地方。多年的奔波,使他積累了金朝君臣遺言往行的資料上百萬字,後稱“金源君臣言行錄”。他又抱著“以詩存史”的目的,編輯成了《中州集》。這是壹部金代詩歌總集,裏面不僅收錄了他所知道的金期壹代已故或未仕於蒙古國的詩人詞客、包括金朝兩位皇帝及諸大臣以至布衣百姓的詩詞2116首(其中詩2001首,詞115首),而且為每位作者***250余人寫了小傳,給中國文學史填補了空白。《金史·藝文傳》就是以它為藍本寫成的,後來的《全金詩》自然也是在它的基礎上增補而成的。同時,《中州集》也為金代歷史提供了豐富的資料。可惜,正當他滿懷信心地說只需破費三數月功夫,查閱抄錄了《金實錄》上的有關內容,即可著手《金史》的著述時,他的壹個朋友卻從中作梗,未能得在蒙古萬戶、漢軍首領張柔處見到金實錄,以致功虧壹簣,使他抱恨以歿。元好問生前雖然未能實現自己修成金史的願望,但他所收集的這些資料,卻為元代修宋、遼、金史,以至明朝修元史,提供了大量的第壹手資料,特別是為修金史奠定了基礎。元好問尊重史實,不阿時俗,秉筆直書,所以後代學者壹致認為,《金史》與元好問關系密切,《四庫全書總目》稱“多本其所著”。元好問這種國亡修史的作法,也為後人所仿效。如明朝遺老萬斯同拒絕應清政府的博學宏詞科的征召,也堅決不要清朝給的七品俸的纂修官官銜,卻以“布衣”參與修《明史》。民國三年(1914年)創清史館,也有不少清朝遺老為報故主來參與《清史稿》的編撰。
元好問十分重視和努力保護人才,喜歡獎掖後進。金哀宗天興二年(1233年)四月,蒙古兵攻破汴京初,元好問即向當時任蒙古國中書令的耶律楚材推薦了54個中原秀士王若虛、王鶚、楊奐、張德輝、高鳴、李治、劉祁、杜仁傑、張仲經、商挺等,請來耶律楚材予以保護和任用。而經他教育或指授出來的文壇名手如郝經、王惲、許楫、王思廉、孟琪、徐琰、郝繼先、閻復等多人。尤其是他保護和教育白樸的故事壹直傳為文壇佳話。白樸之所以後來能成為元曲四大家之壹,為白樸的《天籟集》作序的王博文認為,這與元好問的教導分不開:“遺山之後,樂府名家者何人?殘膏剩馥,化為神奇,亦於太素(白樸字)集中見之矣。然則繼遺山者,不屬太素而奚屬哉!”
元好問對蒙古國的態度有壹個矛盾變化的過程。他痛心於金國被蒙古滅亡,對金哀宗天興二年(1233年)金汴京西面元帥崔立投降蒙古和出賣金朝後妃大臣極為痛恨,但對崔立開門投降,客觀上使汴京百萬生靈免遭壹朝全部塗炭死亡之禍又並不完全否定。因此,他被脅迫參與了為崔立撰寫功德碑的重要政治事件,這也是他後來壹直耿耿於心、別人對他指摘嘲諷的重要口實。在金元交替之際,元好問的思想十分痛苦和矛盾。他壹方面痛心金朝的腐敗和混亂,希望有壹個除舊布新局面的出現,當他看到金朝被蒙古滅亡已成定局後,就把金朝那54位“天民之秀”推薦給蒙古國這個“維新之朝”。對於那些歸降蒙古國的金朝舊臣如耶律楚材、張桑、嚴實、趙天錫等,只要他們曾為減輕金國人民少遭屠戮之苦做過壹些好事,他都能夠予以諒解。他在蒙古國生活了二十四五年,通過這麽多年的觀察,他對蒙古國的看法逐漸發生變化。他對中原那些出仕蒙古國的漢族世侯如上述張柔、嚴實等能夠興文教、安定百姓生活表示贊賞。尤其對蒙古賢王忽必烈重視儒學、大興學校,實行較利於發展經濟文化的政策十分感激;對忽必烈擊滅雲南地方勢力,取消它的半獨立狀態、恢復漢唐舊疆的赫赫功業特別欽佩,為其歌功頌德。從而他逐漸把蒙古國政府看作像漢唐那樣值得自己驕傲的合法正統的政府,在他的《劉時舉節制雲南》七律詩中,他直接稱蒙古國為“漢家”:“雲南山高去天尺,漢家弦聲雷破壁。九州之外更九州,海色澄情映南極”。漸漸地,元好問也把自己看作是蒙古國的壹個臣民,對立的情緒逐漸消失。正是在這樣的前提下,元憲宗二年(1252年)春夏之間,元好問雖已63歲高齡,卻還是與他的好友張德輝壹起北去覲見忽必烈,請求忽必烈為儒教大宗師,忽必烈非常高興地接受了。他倆又提出蠲免儒戶的兵賦,忽必烈也答應了。
元好問多才多藝,除了長於詩文、從政之外,還深於歷算、醫藥、書畫鑒賞、書法、佛道哲理等學問,他的朋友遍及當時的三教九流,既有名公巨卿、藩王權臣,也有壹般的畫師、隱士、醫師、僧道、士人、農民等,據有人考證,其有文字可據者達500余人,例如李杲(東垣)、張從正(子和),被尊為金元四大醫學家中的兩位(另兩人為金代劉完素,元代朱震亨)所以他也可以被看作是壹位社會活動家。
元好問學問深邃,著述宏富,援引後進,為官清正,尤其在金元文壇上居首屈壹指的地位,即使至明清、堪與他伯仲者也難得壹二,被他的學生、師友及後人尊稱為“壹代宗工”、“壹代宗匠”。迄今流傳下來的據信是他的作品的有:詩1380余首,詞380余首,散曲6首,散文250余篇,小說《續夷堅誌》4卷202篇,《中州集》10 卷,《唐詩鼓吹》10卷。另有已經散佚的著作多種:《錦機》、《東坡詩雅》、《杜詩學》、《詩文自警》、《壬辰雜編》、《金朝君臣言行錄》、《南冠錄》、《集驗方》、《故物譜》等。
元好問有4子5女。長子元拊,字叔儀,仕元為汝州知州;次子元振,字叔開,太原路參佐;三子元總,字叔綱,都省監印。另壹子小名阿辛,早卒。5 女中次女元儼後為女道士。
元好問詩詞集(金)
摸魚兒
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
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君應有語,
渺萬裏層雲,千山暮雪,只影為誰去。
橫汾路,寂寞當年蕭鼓。荒煙依舊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
山鬼自啼風雨,天也妒。未信與、鶯兒燕子俱黃土。
千秋萬古。為留待騷人,狂歌痛飲,來訪雁邱處。
摸魚兒
問蓮根、有絲多少?蓮心知為誰苦。
雙花脈脈嬌相向,只是舊家兒女。
天已許,甚不教、白頭生死鴛鴦浦。夕陽無語。
算謝客煙中,湘妃江上,未是斷腸處。
香奩夢,好在靈芝瑞露。 人間俯仰今古。
海枯石爛情緣在,幽恨不埋黃土。
相思樹,流年度,無端又被西風誤。蘭舟少住。
怕載酒重來,紅衣半落,狼藉臥風雨。
木蘭花慢 遊三臺
渺漳流東下,流不盡,古今情。
記海上三山,雲中雙闕,當日南城。
黃星。幾年飛去,淡春陰、平野草青青。
冰井猶殘石秋(下為“瓦”),露盤已失金莖。
風流千古短歌行,慷慨缺壺聲。
想驪酒臨江,賦詩鞍馬,詞氣縱橫。
飄零。舊家王粲,似南飛、烏鵲月三更。
笑殺西賦客,壯懷無復平生。
玉漏遲 壬辰圍城中,有懷淅江別業
淅江歸路杳。西南仰羨,投林高鳥。
升鬥微官,世累苦相縈繞。
不入麒麟畫裏,又不與、巢由同調。
時自笑。虛名負我,平生吟嘯。
擾擾馬足車塵,被歲月無情,暗消年少。
鐘鼎山林,壹事幾時曾了。
四壁秋蟲夜語,更壹點,殘燈斜照。
青鏡曉。白發又添多少。
石州慢 赴召史館,與德新丈別於嶽祠新店,明日以此寄之。
擊築行歌,鞍馬賦詩,年少豪舉。
從渠裏社浮沈,枉笑人間風女。
生平王粲,而今憔悴登樓,江山信美非吾土。
天地壹飛鴻,渺翩翩何許。
羈旅。山中父老相逢,應念此行良苦。
幾為虛名,誤卻東家雞黍。
漫漫長路,蕭蕭兩鬢黃塵,騎心漫與行人語。
詩句欲成時,滿西山風雨。
臨江仙 自洛陽往孟津道中作
今古北邙山下路,黃塵老盡英雄。
人生長恨水長東。幽懷誰***語,遠目送歸鴻。
蓋世功名將底用,從前錯怨天公。
浩歌壹曲酒千鐘。男兒行處是,未要論窮通。
鷓鴣天
華表歸來老令威,頭皮留在姓名非。
舊時逆旅黃粱飯,今日田家白板扉。
沽酒市,釣魚磯,愛閑真與世相違。
墓頭不要征西字,元是中原壹布衣。
清平樂
離腸宛轉,瘦覺妝痕淺。
飛去飛來雙語燕,消息知郎近遠。
樓前小語珊珊,海棠簾幕輕寒。
杜宇壹聲春去,樹頭無數青山。
論詩三十首
(丁醜歲三鄉作)
漢謠魏什久紛紜,正體無人與細論。
誰是詩中疏鑿手,暫教涇渭各清渾。
曹劉坐嘯虎生風,四海無人角兩雄。
可惜並州劉越石,不教橫槊建安中。
鄴下風流在晉多,壯懷猶見缺壺歌。
風雲若恨張華少,溫李新聲奈爾何?
(鐘嶸評張華詩,恨其兒女情多,風雲氣少。)
壹語天然萬古新,豪華落盡見真淳。
南窗白日羲皇上,未害淵明是晉人。
(柳子厚,晉之謝靈運;陶淵明,唐之白樂天。)
縱橫詩筆見高情,何物能澆塊壘平。
老阮不狂誰會得,出門壹笑大江橫。
心畫心聲總失真,文章仍復見為人。
高情千古閑居賦,爭信安仁拜路塵!
慷慨歌謠絕不傳,穹廬壹曲本天然。
中州萬古英雄氣,也到陰山敕勒川。
沈宋橫馳翰墨場,風流初不廢齊梁。
論功若準平吳例,合著黃金鑄子昂。
鬥靡誇多費覽觀,陸文猶恨冗於潘。
心聲只要傳心了,布谷瀾翻可是難。
(陸蕪而潘凈,語見《世說》)
排比鋪張特壹途,藩籬如此亦區區。
少陵自有連城璧,爭奈微之識〖石武〗〖石夫〗。
(事見元稹《子美墓誌》)
眼處心生句自神,暗中摸索總非真。
畫圖臨出秦川景,親到長安有幾人?
望帝春心托杜鵑,佳人錦色怨華年。
詩家總愛西昆好,獨恨無人作鄭箋。
萬古文章有坦途,縱橫誰似玉川盧。
真書不入今人眼,兒輩從教畫鬼符。
出處殊途聽所安,山林何得賤衣冠?
華歆壹擲金隨重,大是渠儂被眼謾。
筆底銀河落九天,何曾憔悴飯山前。
世間東抹西塗手,枉著書生待魯連。
切切秋蟲萬古情,燈前山鬼淚縱橫。
鑒湖春好無人賦,岸夾桃花錦浪生。
切響浮聲發巧深,研摩雖苦果何心!
浪翁水樂無宮徵,自是雲山韶□(“鑊”換三點水)音。
(水樂,次山事。又其《唉乃曲》雲:“停橈靜聽
曲中意,好似雲山韶□音”)
東野窮愁死不休,高天厚地壹詩囚。
江山萬古潮陽筆,合在元龍百尺樓。
萬古幽人在澗阿,百年孤憤竟如何?
無人說與天隨子,春草輸贏校幾多?
(天隨子詩:“無多藥草在南榮,合有新苗次第生。稚子
不知名品上,恐隨春草鬥輸贏。”)
謝客風容映古今,發源誰似柳州深?
朱弦壹拂遺音在,卻是當年寂寞心。
窘步相仍死不前,唱酬無復見前賢。
縱橫正有淩雲筆,俯仰隨人亦可憐。
奇外無奇更出奇,壹波才動萬波隨。
只知詩到蘇黃盡,滄海橫流卻是誰?
曲學虛荒小說欺,俳諧怒罵豈詩宜?
今人合笑古人拙,除卻雅言都不知。
有情芍藥含春淚,無力薔薇臥晚枝。
拈出退之山石句,始知渠是女郎詩。
亂後玄都失古基,看花詩在只堪悲。
劉郎也是人間客,枉向東風怨兔葵。
金人洪爐不厭頻,精真那計受纖塵。
蘇門果有忠臣在,肯放坡詩百態新。
百年才覺古風回,元佑諸人次第來。
諱學金陵猶有說,竟將何罪廢歐梅?
古雅難將子美親,精純全失義山真。
論詩寧下涪翁拜,未作江西社裏人。
池塘春草謝家春,萬古千秋五字新。
傳語閉門陳正字,可憐無補費精神!
撼樹蚍蜉自覺狂,書生技癢愛論量。
老來留得詩千首,卻被何人校短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