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內容來看,閨怨詩有:青青河畔草、涉江采芙蓉、冉冉孤生竹、庭中有奇樹、·迢迢牽牛星、孟冬寒氣至、客從遠方來、明月何皎皎
目前高等學校教學和許多學術著作,都把《古詩十九首》的基本內容僅僅歸結為遊子思婦的旅懷閨愁,這是片面的和錯誤的。其原因,是把許多朋友互相思念之詩,誤解為婦人想念丈夫之作。例如《行行重行行》、《凜凜歲雲暮》等,都是朋友之詞而非思婦之詞。這樣的詩篇在《古詩十九首》中,約占1/3左右。
古詩十九首·青青河畔草
青青河畔草,郁郁園中柳。
盈盈樓上女,皎皎當窗牖。
娥娥紅粉妝,纖纖出素手。
昔為倡家女,今為蕩子婦,
蕩子行不歸,空床難獨守。
年代東漢 作者無名氏 體裁五言詩
古詩十九首·青青河畔草賞析:
此詩敘述的是壹個生活片斷,大致描述如下:詩中的女主人公獨立樓頭,體態盈盈,如臨風憑虛;她倚窗當軒,容光照人,皎皎有如輕雲中的明月;她紅妝艷服,打扮得十分用心;她牙雕般的纖纖雙手,扶著窗欞,在久久地引頸遠望:她望見了園久河畔,草色青青,綿綿延延,伸向遠方,“青青河畔草,綿綿思無道;遠道欲何之,宿昔夢見之”(《古詩》),原來她的目光,正隨著草色,追蹤著遠行人往日的足跡;她望見了園中那株郁郁蔥蔥的垂柳,她曾經從這株樹上折枝相贈,希望柳絲兒,能“留”住遠行人的心兒。原來壹年壹度的春色,又壹次燃起了她重逢的希望,也撩拔著她那青春的情思。希望,在盼望中又壹次歸於失望,情思,在等待中化成了悲怨。她不禁回想起生活的波弄,她,壹個倡家女,好不容易掙脫了歡場淚歌的羈絆,找到了愜心的郎君,希望過上正常的人的生活;然而何以造化如此弄人,她不禁在心中吶喊:“遠行的蕩子,為何還不歸來,這冰涼的空床,叫我如何獨守!”
古詩十九首·涉江采芙蓉
涉江采芙蓉,蘭澤多芳草。
采之欲遺誰?所思在遠道。
還顧望舊鄉,長路漫浩浩。
同心而離居,憂傷以終老。
古詩十九首·涉江采芙蓉譯文
踏過江水去采芙蓉,生有蘭草的水澤中長滿香草。
采了荷花要送給誰呢?想要送給那遠方的愛人。
回望那壹起生活過的故鄉,路途無邊無際。
兩心相愛卻又各在壹方,愁苦憂傷以至終老異鄉。
古詩十九首·冉冉孤生竹
冉冉孤生竹,結根泰山阿。
與君為新婚,兔絲附女蘿。
兔絲生有時,夫婦會有宜。
千裏結遠婚,悠悠隔山陂。
思君令人老,軒車來何遲!
傷彼蕙蘭花,含英揚光輝⑼;
過時而不采,將隨秋草萎。
君亮執高節,賤妾亦何為?
古詩十九首·冉冉孤生竹 鑒賞
此詩或雲是婚後夫有遠行,妻子怨別之作。然細玩詩意,恐不然。或許是寫壹對男女已有成約而尚未成婚,男方遲遲不來迎娶,女方遂有種種疑慮哀傷,作出這首感情細膩曲折之詩。
“冉冉孤生竹,結根泰山阿。”竹而曰“孤生”以喻其孑孑孤立而無依靠,“冉冉”是柔弱下垂的樣子。這是女子的自喻。“泰山”即“太山”,大山之意。“阿”是山坳。山是大山,又在山阿之處,可以避風,這是以山比喻男方。《文選》李善註曰:“結根於山阿,喻婦人托身於君子也。”誠是。
“與君為新婚,兔絲附女蘿。”兔絲和女蘿是兩種蔓生植物,其莖蔓互相牽纏,比喻兩個生命的結合。《文選》五臣註:“兔絲女蘿並草,有蔓而密,言結婚情如此。”從下文看來,兔絲是女子的自喻,女蘿是比喻男方。“為新婚”不壹定是已經結了婚,正如清方廷珪《文選集成》所說,此是“媒妁成言之始”而“非嫁時”。“為新婚”是指已經訂了婚,但還沒有迎娶。
“兔絲生有時,夫婦會有宜。”這還是以“兔絲”自喻,既然兔絲之生有壹定的時間,則夫婦之會亦當及時。言外之意是說不要錯過了自己的青春時光。
“千裏遠結婚,悠悠隔山陂。”從這兩句看來,男方所在甚遠,他們的結婚或非易事。這女子曾企盼著,不知何時他的車子才能到來,所以接下來說:“思君令人老,軒車來何遲!”這首詩開頭的六句都是比,這四句改用賦,意盡旨遠,比以上六句更見性情。
“傷彼蕙蘭花,含英揚光輝。過時而不采,將隨秋草萎。”這四句又用比。蕙和蘭是兩種香草,用以自比。“含英”是說花朵初開而未盡發。“揚光輝”形容其容光煥發。如要采花當趁此時,過時不采,蕙蘭亦將隨秋草而雕萎了。這是希望男方趁早來迎娶,不要錯過了時光。唐杜秋娘《金縷衣》:“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與此兩句意思相近。
最後二句“君亮執高節,賤妾亦何為?”張玉谷說:“代揣彼心,自安己分。”誠然。這女子的疑慮已抒寫畢盡,最後遂改為自我安慰。她相信男方諒必堅持高尚的節操,壹定會來的,那麽自己則不必怨傷。
古詩十九首·庭中有奇樹
庭中有奇樹,綠葉發華滋。
攀條折其榮,將以遺所思。
馨香盈懷袖,路遠莫致之。
此物何足貢?但感別經時。
賞析:這詩寫壹個婦女對遠行的丈夫的深切懷念之情。全詩八句,可分作兩個層次。前四句詩描繪了這樣壹幅圖景:在春天的庭院裏,有壹株嘉美的樹,在滿樹綠葉的襯托下,開出了茂密的花朵,顯得格外生氣勃勃。春意盎然。女主人攀著枝條,折下了最好看的壹樹花,要把它贈送給日夜思念的親人。
古詩寫女子的相思之情,常常從季節的轉換來發端。因為古代女子受到封建禮教的嚴重束縛,生活的圈子很狹小,不像男子那樣,環境的變遷,旅途的艱辛,都可能引起感情的波瀾;這些婦女被鎖在閨門之內,周圍的壹切永遠是那樣沈悶而缺少變化,使人感到麻木。唯有氣候的變化,季節的轉換,是她們最敏感的,因為這標誌著她們寶貴的青春正在不斷地逝去,而懷念遠方親人的綿綿思緒,卻仍然沒有盡頭。
“庭中有奇樹,綠葉發華滋。攀條折其榮,將以遺所思。”這兩句很樸素,展現的是日常生活中常見的場景。但是把這種場面和思婦懷遠的特定主題相結合,卻形成了壹種深沈含蘊的意境,引起許多聯想:這位婦女在孤獨中思念丈夫,已經有了很久的日子吧?也許,在整個寒冬,她每天都在等待春天的來臨,因為那充滿生機的春光,總會給人們帶來歡樂和希望。那時候,日夜思念的人兒或許就會回來,春日融融,他們將重新團聚在花樹之下,執手相望,傾訴衷腸。可是,如今眼前已經枝葉扶疏,繁花滿樹了,而站在樹下的她仍然只是孤零零的壹個,怎不教人感到無限惆悵呢?再說,如果她只是偶爾地見了這棵樹,或許會頓然引起壹番驚訝和感慨:時光過得真快,轉眼又是壹年了!然而這樹就生在她的庭院裏,她是眼看著葉兒壹片片地長,從鵝黃到翠綠,漸漸地鋪滿了樹冠;她是眼見著花兒壹朵朵地開,星星點點漸漸地就變成了絢爛的壹片。她心裏的煩惱也跟著壹分壹分地堆積起來,這種與日聚增的痛苦,不是更令人難以忍受嗎?此時此刻,她自然會情不自禁地折下壹枝花來,想把它贈送給遠方的親人。因為這花凝聚著她的哀怨和希望,寄托著她深深的愛情。也許,她指待這花兒能夠帶走壹部分相思的苦楚,使那思潮起伏的心能夠得到暫時的平靜;也許,她希望這故園親人手中的花枝,能夠打動遠方遊子的心,催促他早日歸來。總之,我們在這簡短的四句詩中,不是可以體會到許多詩人沒有寫明的內容嗎?
良辰美景皆在記憶裏,良人啊,幾時歸來!
自第五句發生轉折,進入第二個層次。“馨香盈懷袖”,是說花的香氣染滿了婦人的衣襟和衣袖。這句緊承上面“攀條折其榮,將以遺所思”兩句,同時描出花的珍貴和人物的神情。這花是“奇樹”的花,它的香氣不同於壹般的雜花野卉,可見用它來表達純潔的愛情,寄托深切的思念,是再合適不過了。至於人物的神情,僅壹個“盈”字,卻暗示主人公手執花枝,站立良久。本來,她“攀條折其榮”,是因為思緒久積,情不自禁;可待到折下花來,才猛然想到:天遙地遠,這花無論如何也不可能送到親人的手中。此時的她,只是癡癡地手執著花兒,久久地站在樹下,聽任香氣充滿懷袖而無可奈何。她似乎忘記了時間,也忘記了周圍的壹切,對著花深深地沈入冥想之中。人們還可以進壹步想象:她正在想些什麽呢?是否在回憶往日的幸福?往日夫妻或許曾在花樹下,消磨過許多歡樂的時光。在那葉茂花盛的時候,她所愛的人兒,是不是曾經把那美麗的花朵插在她鬢發之間呢?而如今,她時時思念的丈夫正在哪兒?可曾遭遇到什麽?她自己所感受的痛苦,遠方的人兒也同樣感受到了嗎?……不管她想到了什麽,有壹點她總是不能擺脫的,那就是對青春年華在寂寞孤苦之中流逝的無比惋惜。古代婦女的生活,本來就那麽狹窄單調,唯有真誠的愛情,能夠給她們帶來壹點人生的樂趣。當這點樂趣也不能保有的時候,生活是多麽暗淡無光!
花開花落,寶貴的青春又能經得住幾番風雨呢?現在,我們再回顧這首詩對於庭中奇樹的描寫,就可以明明白白地看到,詩人始終暗用比興的手法,以花來襯托人物,寫出人物的內心世界。壹方面,花事的興盛,顯示了人物的孤獨和痛苦;另壹方面,還隱藏著更深的壹層意思,那就是:花事雖盛,可是風吹雨打,很快就會敗落,那不正是主人公壹生遭遇的象征嗎?在《古詩十九首》的另壹篇《冉冉孤竹生》裏面,有這樣壹段話:“傷彼蕙蘭花,含英揚光輝;過時而不采,將隨秋草萎。”用蕙蘭花壹到秋天便雕謝了,比喻女主人公的青春不長,紅顏易老。這是我國古詩中常用的壹種比喻。但是在《庭中有奇樹》這壹篇中,這壹層意思卻並不明白說出,而留給讀者去細細地體會了。
詩的最後兩句:“此物何足貢,但感別經時。”,大意是說:“這花有什麽稀罕呢?只是因為別離太久,想借著花兒表達懷念之情罷了。”這是主人公無可奈何、自我寬慰的話,同時也點明了全詩的主題。從前面六句來看,詩人對於花的珍奇美麗,本來是極力贊揚的。可是寫到這裏,突然又說“此物何足貢”,未免使人有點驚疑。其實,對花落下先抑的壹筆,正是為了後揚“但感別經時”這壹相思懷念的主題。無論說花的可貴還是不足稀奇,都是為了表達同樣的思想感情。但這壹抑壹揚,詩的感情增強了,最後結句也顯得格外突出。詩寫到這裏,算結束了。然而題外之意,仍然耐人尋味:主人公折花,原是為了解脫相思的痛苦,從中得到壹點慰藉;而偏偏所思在天涯,花兒無法寄達,平白又添了壹層苦惱;相思懷念更加無法解脫。
古詩十九首·迢迢牽牛星
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
纖纖擢素手,劄劄弄機杼。
終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
河漢清且淺,相去復幾許?
盈盈壹水間,脈脈不得語。
古詩十九首·迢迢牽牛星譯文
遙遠的牽牛星,明亮的織女星
(織女)伸出細長而白皙的手 ,正擺弄著織機,發出劄劄的聲音,
因此壹整天也沒織成壹段布,眼淚像下雨壹樣落下來。
銀河又清又淺,相隔又有多遠呢?
雖只隔壹條清澈的河水,但他們只能含情凝視而不能用話語交談。
古詩十九首·孟冬寒氣至
孟冬寒氣至,北風何慘栗。
愁多知夜長,仰觀眾星列。
三五明月滿,四五蟾兔缺。
客從遠方來,遺我壹書劄。
上言長相思,下言久離別。
置書懷袖中,三歲字不滅。
壹心抱區區,懼君不識察。
古詩十九首·孟冬寒氣至譯文
農歷十月,寒氣逼人,呼嘯的北風多麽凜冽.
滿懷愁思,夜晚更覺漫長,擡頭仰望天上羅列的星星.
十五月圓,二十月缺.有客人從遠地來,帶給我壹封信函.
信中先說他常常想念著我,後面又說已經分離很久了.
把信收藏在懷袖裏,至今已過三年字跡仍不曾磨滅.
我壹心壹意愛著妳,只怕妳不懂得這壹切.
古詩十九首·孟冬寒氣至 鑒賞
這是妻子思念丈夫的詩。丈夫久別,淒然獨處,對於季節的遷移和氣候的變化異常敏感;因而先從季節、氣候寫起。孟冬,舊歷冬季的第壹月,即十月。就壹年說,主人公已在思念丈夫的愁苦中熬過了春、夏、秋三季。冬天壹來,她首先感到的是“寒”。“孟冬寒氣至”,壹個“至”字,把“寒氣”擬人化,它在不受歡迎的情況下來“至”主人公的院中、屋裏、乃至內心深處。主人公日思夜盼的是丈夫“至”、不是“寒氣至”。“寒氣”又“至”而無猶不“至”,怎能不加倍地感到“寒”!第二句以“北風”補充“寒氣”;“何慘栗”三字,如聞主人公寒徹心髓的驚嘆之聲。時入孟冬,主人公與“寒氣”同時感到的是“夜長”。對於無憂無慮的人來說,壹覺睡到大天亮,根本不會覺察到夜已變長。“愁多知夜長”壹句、看似平淡,實非身試者說不出;最先說出,便覺新警。主人公經年累月思念丈夫,夜不成寐;壹到冬季,“寒”與“愁”並,更感到長夜難明。
從“愁多知夜長”跳到“仰觀眾星列”,中間略去不少東西。“仰觀”可見“眾星”,暗示主人公由輾轉反側而攬衣起床,此時已徘徊室外。壹個“列”字,押韻工穩,含意豐富。主人公大概先看牽牛星和織女星怎樣排“列”,然後才擴
大範圍,直至天邊,反復觀看其他星星怎樣排列。其觀星之久,已見言外。讀詩至此,必須聯系前兩句。主人公出戶看星,直至深夜,對“寒氣”之“至”自然感受更深,能不發也“北風何慘栗”的驚嘆!但她仍然不肯回屋而“仰觀眾星列”,是否在看哪些星是成雙成對的,哪些星是分散的、孤零零的?是否在想她的丈夫如今究竟在哪顆星下?
“三五”兩句並非寫月,而是展現主人公的內心活動。觀星之時自然會看見月,因而又激起愁思:夜夜看星星、看月亮,盼到“三五”(十五)月圓,丈夫沒有回來;又挨到“四五”(二十)月缺,丈夫還是沒有回來!如此循環往復,
月復壹月,年復壹年,丈夫始終沒有回來啊!
“客從”四句,不是敘述眼前發生的喜事,而是主人公在追想遙遠的往事。讀後面的“三歲”句,便知她在三年前曾收到丈夫托人從遠方捎來的壹封信,此後再無消息。而那封信的內容,也不過是“上言長相思,下言久離別”。不難設想:主人公在丈夫遠別多年之後才接到他的信,急於人信中知道的,當然是他現在可處、情況如何、何時回家。然而這壹切,信中都沒有說。就是這麽壹封簡之至的信,她卻珍而重之。“置書懷袖中”,壹是讓它緊貼身心,二是便於隨時取出觀看。“三歲字不滅”,是說她像愛護眼睛壹樣愛護它。這壹切,都表明了她是多麽的溫柔敦厚!
結尾兩句,明白地說出她的心事:我“壹心抱區區(衷愛)”,全心全意地忠於妳、愛著妳;所擔心的是,我們已經分別了這麽久,妳是否還知道我壹如既往地忠於妳、愛著妳呢?有此壹結,前面所寫的壹切都得到解釋,從而升華到新的境界;又餘音裊裊,餘意無窮。
“遺我壹書劄”的“我”,乃詩中主人公自稱,全詩都是以“我”自訴衷曲的形式寫出的。詩中處處有“我”,“我”之所在,即情之所在、景之所在、事之所在。景與事,皆化入“我”的心態,融入“我”的情緒。前六句,“我”感到“寒氣”已“至”、“北風慘栗”;“我”因“愁多”而“知夜長”;“我”徘徊室外,“仰觀眾星”之羅列,感嘆從“月滿”變月缺。而“我”是誰?“愁”什麽?觀星仰月,用意何在?讀者都還不明底蘊,唯覺詩中有人,深宵獨立,寒氣徹骨,寒星傷目,愁思滿懷,無可告語。及至讀完全篇,隨著“我”的心靈世界的逐漸坦露,才對前六句所寫的壹切恍然大悟,才越來越理解她的可悲遭遇和美好情操,對她產生無限同情。
古詩十九首·客從遠方來
客從遠方來,遺我壹端綺。
相去萬余裏,故人心尚爾!
文彩雙鴛鴦,裁為合歡被。
著以長相思,緣以結不解。
以膠投漆中,誰能別離此?
古詩十九首·客從遠方來賞析
初讀起來,《客從遠方來》所表現的,就是上述的喜悅和壹片癡情。全詩的色彩很明朗;特別是“文彩雙鴛鴦”以下,更是奇思、奇語,把詩情推向了如火似的錦的境界。但讀者應註意到:當女主人公歡喜地念叨著“以膠投漆中,誰能別離此”的時候,她恰恰正陷於與夫君“萬裏”相隔的“別離”之中。以此反觀全詩,則它所描述的壹切,其實都不過是女主人公的幻想或虛境罷了。根本不曾有遠客之“來”,也不曾有彩“綺”之贈。倘若真能與夫君“合歡”,她就不必要在被中“著”以長相之思、緣以不解之結了。所以還是朱筠對此詩體會得真切:“於不合歡時作‘合歡’想,口裏是喜,心裏是悲。更‘著以長相思,緣以結不解’,無中生有,奇絕幻絕!說至此,壹似方成鸞交、未曾離者。結曰‘詩能’,形神俱忘矣。又誰知不能‘別離’者現已別離,‘壹端綺’是懸想,‘合歡被’用烏有也?”(《古詩十九首說》)如此看來,此詩所描述的意外喜悅,實蘊含著夫婦別離的不盡淒楚;癡情的奇思,正伴隨著苦苦相思的無聲咽泣。鐘嶸《詩品》稱《古詩十九首》“文溫而麗,意悲而遠,驚心動魄”。這首詩正以溫麗的“遺綺”之喜,抒寫了悲遠的“別離”之哀,“正筆反用”,就愈加“驚心動魄”。
古詩十九首·明月何皎皎
明月何皎皎,照我羅床幃。
憂愁不能寐,攬衣起徘徊。
客行雖雲樂,不如早旋歸。
出戶獨仿徨,愁思當告誰?
引領還入房,淚下沾裳衣。
古詩十九首·明月何皎皎 賞析
此詩選自《古詩十九首》。關於此詩主題,歷來有兩種說法:壹說寫女子閨中望夫,壹說寫遊子久客思歸。從全詩情調看,以前說為佳。
此詩寫閨怨離愁,詩中刻畫了壹個獨守空閨、愁思難寐、徘徊輾轉的閨中女子形象。其愁由明月引起。“隔千裏兮***明月”(謝莊《月賦》)。夜深人靜,孤寂難耐的時候,月光皎潔照耀著床帳。原本“憂愁不能寐”,月光的照臨更勾起若許的情思,只好披衣而起,徘徊於閨室。開頭兩聯,就形象生動地把壹個輾轉徘徊的孤閨女子亮相於明月清輝之中。第三聯:“客行雖雲樂,不如早旋歸”,是女子心頭對“客行”在外遊子的勸說,有抱怨,也有期許。這壹聯是對全詩主題的揭示。但說歸說,怨歸怨,在此時此刻他能聽見?他能回來?這滿腹的愁思啊該告訴誰去?無可奈何,只好孤獨地到院子裏去流連仿徨,去對月傾訴。古樂府《悲歌》:“悲歌可以當泣,遠望可以當歸。”但月亮照我影,卻難慰我情,擡頭仰望愈久,而“憂愁”愈添,不得不回到房屋裏去,止不住的淚水打濕了衣裳。後兩聯如泣如訴,感人至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