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於乾隆五十年(1785)。此時他已年近六十八,鄧廷珍已是68歲的老人。前兩年,兩人都因在兩廣禁絕鴉片被革職,被發配到伊犁“贖罪”。後來鄧廷珍被先叫了回來,林則徐臨走時還贈了壹首詩,心中充滿了沈浮。對於他這樣壹個執迷不悟、以儒家入世追求為人生目標的官員來說,逃入佛門或許不是終極理想,但卻被無端中傷,遺下長城,“路有二分”,“歷史誰定是非”的質疑聲更大。
在林則徐心中,他所希望的,是雷霆之後仍能重整講臺,澄清玉宇的禦恩和雨露。“歷史的歷史畢竟是有是非的”,而“是非”的判斷,不是靠英明的君主,而是靠歷史學家的敏銳、嚴謹和努力。
恢復原貌
好歷史的品格和擔當躍然紙上。
楊天石先生在本書中所討論的時期,即從鴉片戰爭到五四運動這段時間,通常是中國近代史的年限。事實上,這壹時期的歷史書寫面臨著特殊的尷尬和矛盾:表面上看,在中國,與隨後的幾十年相比,這壹時期似乎因為與當下的人事(尤其是政治變動)有著相當大的歷史距離而擁有了更加自由和廣闊的話語空間,能夠保持更加客觀的立場,但實際上,在歷史書寫的背後,我們仍然看到了各種無形的枷鎖。這種束縛既有來自政治意識形態、民族主義情緒等的影響,也有歷史本身形成的不真實感。某種程度上,這種“不真實”之所以成為歷史刻板印象,正是因為它與當下歷史的距離。如何糾正它,讓歷史真正露出本來面目,絕非易事,也正因為它的難度,對於歷史學家來說,更顯得重要。
比如“戊戌變法”,作為近代中國舉足輕重的事件,被寫進法律教科書,所以高中以上文化程度的人都耳熟能詳。這本書著重於對已經存在的三個神話的修正。
第壹,所謂“陰謀滅惡”,完全是康、梁、譚嗣同的虛構。在1898年政變前,康有為、梁啟超就盛傳慈禧太後與榮祿合謀,計劃利用1898年9月天津天皇閱兵的機會,廢黜並刺殺光緒和楊天石。他們查閱史料(特別是查閱日本外務省檔案中畢永年的日記),以常識邏輯為判斷標準,“與其說是廢除天津的陰謀。”
其次,對應的“圍園後捕”情節,即戊戌六君子死後第二天,以光緒皇帝名義發布的上諭中指責康有為,是確鑿的。雖然十年後,康有為仍在慈禧身後的《攝政王記》壹書中對此予以否認,並誣告袁世凱使疏遠他,楊天石先生也參考海外文獻給出了結論。
第三,9月21898日,慈禧太後突然從頤和園回京抓捕康黨,發動“百日政變”,並非袁世凱告密的結果,而是受到楊崇義此前劇本的影響。袁世凱確實去天津向榮祿告發了康有為等人的陰謀,但那是在慈禧宣布返朝,重開“政訓”,突襲南海會館之後。
楊先生說,“這麽多年來,我們已經習慣了這種思維方式,進步人物說的壹切都是可信的;反派說的話都不可信。事實上,歷史是極其復雜的。進步人物可能說假話,負面人物也可能說真話。所有的史料都必須經過驗證和檢驗,否則,我們可能會被虛假的東西牽著鼻子走,陷入迷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