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牛
“我的詩只是讓歷史清醒地走出災難。”
見證“苦難”
在韓牛的情境詩中,生活的美好意象往往被置於險惡的情境中:有的處於被槍瞄準的緊要關頭,如蒙克;有的已經被暴力“殺死”,比如被砍倒的楓樹;但大部分還是在惡劣的生存條件下被邪惡弄瘸了,比如華南虎,半棵樹,巨根等等。但是,他們沒有倒下,而是頑強地在扭曲中生存,勇敢地與危險作鬥爭。總之,韓牛情景詩中意象與情境的審美關系往往是生命意象的反抗,在險惡的情境中與殘酷的暴力進行沖突和鬥爭。韓牛情景詩中沈重的憂患意識和強烈的力量感由此產生。作品會來源於生命的痛苦和對人格的追求直至死亡,會體現在有相似經歷的動植物身上,會以壹種象征性的形象或意境表現出來。
艾青說:“苦難比幸福更美。”艾青是新詩史上第壹個沒有讓苦難變得沒有重量的偉大詩人。當時,滿腔熱血的韓牛,口袋裏揣著艾青的《北國詩》,走上了抗日和詩歌創作的道路。艾青對韓牛的影響是決定性的、終身的。艾青的《北方》詩集具有史詩般的分量,在於他獨創了許多凝結民族苦難的情境。韓牛和艾青壹樣,試圖在自己的詩歌中創造壹種獨特的苦難情境。他說:“不發現新的情況,就永遠寫不出詩來。”
韓牛說:“我的詩不是個人自傳,而是偉大歷史傳記的壹個微小細節,是歷史的壹個果實。我所有的作品,包括雜文,都是歷史上鮮活的斷層,有著史詩般的痛苦。”他還說:“我和我的詩歌如此頑強地活著,不是為了咀嚼痛苦,不是為了報復歷史。我的詩只是讓歷史清醒地從災難中走出來。”作為見證者,表達特定歷史時期的民族苦難,希望中華民族不再重演這樣的浩劫,是韓牛詩歌創作的“自我定義”。
真正經歷過大災難的人,最能理解幸福。
幸福不是享受。
“被捕1955,戴反革命帽子25年,無公民身份,無作品發表權;不斷勞動改造,還在單位做編輯,壹搞體育就叫妳抄牌。然後去農村打工,壹幹就是兩三年。節日壹過,我們就被吹去八達嶺打工...那個時代很可笑很可笑,更別說幸福了。”韓牛說:“也許壹個悲傷的人,壹個經歷了那麽多誤解、扭曲、迫害和打擊的人,壹個真正經歷了巨大災難的人,最能理解幸福。真正的幸福不是空洞的或者現實的享受。幸福是壹種發自內心的精神追求,是壹種理想境界。”
韓牛這輩子受了太多的苦:流放、饑餓、迫害、逮捕、監禁、囚禁、審判、勞改、各種重活...確實是“痛苦而豐富的人生”,他的詩就是這種人生痛苦的真實記錄。如果說他早期的詩歌在傳達這種痛苦時過於激烈和暴露,那麽煉獄生活的磨難之後的詩風卻變得深沈而凝練。“對我來說,談論苦難太容易了。我的詩裏有血,有淚,有憤怒,有指責...但我之所以沒有向苦難低頭,沒有退縮,沒有逃避,沒有墮落,沒有投降,沒有背叛自己的良心,沒有背叛人文精神,沒有背叛自己的詩。是因為我相信,壹定有超越壹切現實規範和利益的更高尚的人文境界和精神,值得追求。這本身就是幸福的壹部分,妳可以稱之為幸福。”
在韓牛看來,幸福是壹個不斷追求、發現、突破和追求的過程。“為了詩歌,為了文學,我可以付出壹切。在任何情況下,我都沒有放棄詩歌或停止文學創作。我的詩歌離不開我的生活經歷。講的是自傳式的內心活動,詩歌反映的是我的生活狀態。”
生命的力量
他說詩歌是他生活的動力。沒有詩歌,他就沒有今天。2003年5月,來華訪問的馬其頓作家協會主席萊夫斯基在中國作家協會為韓牛頒發了“文學指揮棒獎”。該獎項是馬其頓作家協會設立的國際文學獎。“當我得知馬其頓* * *共和國的‘文學權杖獎’頒給我時,我立刻感到非常羞愧和不安。權杖在我心中是壹個寬廣而崇高的形象。它不僅象征著莊嚴和神聖,也顯示出令人敬畏的權威。而我只是壹個跋涉向人類詩歌聖地的普通老人;在半個多世紀動蕩而嚴酷的生活中,我渴望為創造壹個理想的世界而徹底燃燒自己:血漿、淚水、筋骨、不甘的靈魂,都是無怨無悔的奉獻。也許正是因為這種執著和癡情的精神,才讓讀者理解和信任;也可以說,正是因為個人的命運始終與國家的安危息息相關,以及民族不朽的信念,才鑄就了我真正的人性和詩意的氣質。”
在現當代詩歌中,韓牛是壹個無法回避的名字。在中學生中,更多的是因為他的不少於10首詩被選入人教版教材和中國、香港、韓國學生教材,擁有眾多粉絲。在Sohu.com舉辦的第壹次中國詩歌讀者普查中,《詩選》有68萬讀者投了他的票。在十大最受喜愛的詩人中,韓牛排名第五。“很高興得到讀者的認可。”
“在中國眾多詩人中,在詩歌創作領域,我從不認為自己是壹個傑出的人,但我的確是壹個不尋常的虔誠的跋涉者。雖然我很普通,但我很堅定。”韓牛說:“我從來沒有數過我壹生寫了多少首詩,但我知道壹件事:我的詩大多是沈重的,這真的是我壹生的遺憾。多少年來,我壹直渴望寫壹些甜柔的詩,我苦苦地寫詩,只為品嘗壹滴從未嘗過的蜜。在中國近百年的歷史上,作為壹個真誠的詩人,很少有詩人沒有寫過壹首苦澀的詩。如果有人冒充詩人,卻從未寫過苦詩,我絕對不信任這個詩人的素質,更不要說欣賞他(她)的詩了。我多麽渴望我的詩能讓讀者在未來吸壹點甜頭。”韓牛的書房不大,但整面墻都是書架。書,橫、豎、密,多為詩集、文學作品。記者註意到,書桌和書櫃裏有很多奇形怪狀的石頭,從形狀到顏色都是未經清洗打磨的天然石頭,全身赤裸,桀驁不馴。韓牛與這些石頭有著不尋常的友誼。
詩人指著壹個精致的木盤裏捧著的壹塊大石頭說起——那是韓牛在湖北古雲蒙澤辛勤勞作,有壹次在烈日下翻土,眼前突然出現壹塊鵝黃色的石頭。他彎下腰把它舉起來,它比普通的石頭要重得多。韓牛用赤裸的汗水擦了擦,它像被驚醒睜開眼睛壹樣,閃著凝重而深情的光。壹位古典文學專家接過來,反復掂量,反復摩挲,用舌尖摩挲。他對韓牛說:“妳發現了壹個寶藏,主要是田黃,但極難打磨。它被埋在地下至少有幾萬年了。”古典文學專家補充道:“它可以打碎成石頭,打磨成最珍貴的印章石。”韓牛想:為什麽要傷害它,把它肢解成壹枚郵票呢?不,從來沒有!它應該保存自己完美的形象,也可以說是壹個由神聖的土地孕育出來的詩的形象。
“並不是因為專家鑒定了這塊石頭,它才突然變得珍貴。從地下遇見它的那壹刻起,我就感受到了它的靈性;壹大片未開墾的荒地,到處都是楚色的泥土。妳為什麽只找到這塊石頭?它怎麽能忍受幾萬年的深埋而不變成泥呢?”韓牛把它帶回宿舍後,藏在枕頭邊。他晚上經常揉揉,放在額頭上。涼涼的,仿佛有壹股清泉浸潤了他滾燙的身體。“我試圖寫壹首詩,但我沒有。我只記得寫它的三種高貴品質:第壹,它堅硬,經得起埋葬和腐化;二是沈默,耐得住寂寞;第三,它心中有壹團不滅的火。當它被擊中時,它會發出耀眼的光芒。這塊石頭(支撐在壹個木盤裏)給了我巨大的智慧和力量。從此我學會了石頭的沈默,發現沈默是最強烈的語言,也是最深刻的境界。就像卡夫卡說的,壹個人或許可以逃離歌曲(和詛咒),但永遠無法逃離無法捕捉的沈默。寂靜是壹個無盡的世界。”
他有著高挑的身材,明亮的眼睛,洪鐘般的嗓音,昂首挺胸的穩健步伐。要不是壹頭漂亮的頭發,妳會硬朗到根本無法和他80歲的年紀產生共鳴——妳的言談舉止充滿活力。采訪的那天,我沒想到那天正好是韓牛的83歲生日。中國作家協會和詩歌出版學會的領導向他祝賀生日。“我的背很直!不,我的脊椎是直的。”韓牛的文字幽默而富有詩意。現在,每當人們欽佩他的健康時,他總是說這要歸功於20多年的勞動改造。所有的不幸都被壹個輕松的幽默帶走了,無數的艱辛變成了多彩的人生。
韓牛的妻子吳萍出身名門,祖父是史靜大學堂(北京大學的前身)的首席教師(相當於教務長),是後期桐城派的領軍人物。吳平曾經和韓牛壹起在河南洛陽從事地下工作。武平晚年因骨折臥床多年,韓牛獨自照顧他。“現在,妻子走了,我成了壹個獨來獨往的人,沒有雜事要操心,又可以專心寫作了。”
“我現在的生活挺好的。我是壹個遊手好閑的人。晚飯後我無事可做。我看書,看電視,出去散步,有時候和年輕人聊聊天。現在我的生活已經到了這樣壹個開放舒適的境界,我可以談談自己的心裏話和道理,把心裏的疙瘩和塊頭吐出來。這本身就是壹種舒服的感覺,妳可以稱之為幸福。”韓牛,壹個陜西人,真的很坦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