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儒對詩歌的詮釋存在很大的弊端。他們主觀上認為《詩經》是為道的高尚事跡而寫的，是前王用來“孝順夫妻倆，賢惠賢德，教化美倫，移風易俗”的。所以對詩歌的解讀往往依附於政治教育這個大話題，所以很多作品都被曲解了。現在人們看到了漢儒的毛病，換壹種方式讀《詩經》，於是有了很多新的發現。《關雎》這首詩不再被認為是歌頌皇後們的美麗，而是壹首民間情歌。比如聞壹多的《風詩鈔》說:“女子采花於江邊，君子見之則喜。”余冠英《詩經·國風》中說:“壹個在河邊采韭菜的姑娘，引起了壹個男人的神往，‘自左而右采’的苗條形象，使他輾轉難眠，終日思慮；如果我能帶著所有的興奮回家就好了！”北大中文系編的《先秦文學史參考》也說:“這是壹首描寫男人追求女人的民間情歌。”顯然，這種解釋比漢儒和宋儒的解釋更切合實際。
但關雎的風格不同於《詩經》中的其他民間情歌，如《木瓜》、《淘氣鬼》、《秦檜》等。即使不同的風格可以用地域特征來解釋，但關雎中“君子”的身份終究是壹個無法回避的問題。“君子”可以解釋為紳士或貴人。如果放出來當君主，這是符合漢儒解釋的。如果解讀為壹個貴人，這首詩就是壹個公子哥思念壹個鄉下姑娘，可能不太合適。好在“君子”還有壹層意思，就是有才華有德行的人。比如《論語》學:“不知道不在乎，不是君子嗎？”《論語》:“吾不見聖人，而見君子。”《論語·魯茲》:“故君子名必言，言必行。”《荀子·勸學》:“故君子合壹。”《禮記·曲禮》:“知而讓，善而不懶，則為君子。”我想《關雎》中的“君子”指的就是這種人。那位窈窕淑女，配得上君子，君子就是想著這樣的姑娘。娶這樣的姑娘，壹定要有隆重的儀式，彈琴示愛(琴瑟之友)，敲鐘敲鼓讓妳高興(鐘鼓之樂)。怎麽能輕易得到她？那麽，“窈窕淑女”是怎樣的女人呢？毛傳:“窈窕，悠然。”那意味著安靜和優雅。《方言》卷二:“秦晉之間，心之美也，美也矣。”秦晉和周南在地理上是不相容的，方言是漢代寫的，而“窈窕”又是壹個連續的詞，打開來解釋似乎不合適，所以這種說法可以省略。《蜀》《毛傳》:“好也。”說明她是個好姑娘；“溫柔婉約”是形容她的好詞。她不是輕浮放蕩之輩，但她有高尚的品格。“淑女”與“君子”恰到好處，所以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那麽，這位“女士”是在摘韭菜嗎？我覺得這不是詩歌的初衷。這和蔡哥說的“壹日不見格格如三月”不壹樣。很明顯，我用了“那裏”這個詞來指出我想念那個挑了葛的女孩。《關雎》中沒有類似的暗示。在我看來，與其說是淑女，不如說是紳士，或者只是壹種比喻。我們不要忽略“不均勻”這個詞，它的意思是長度不均勻。不要忽略“左右”這個詞，它的意思是環顧四周。“流”字解釋為“求”，似乎在暗示不容易得到。“才”字和“顏”字都有選擇的意思。挑就是從那些參差不齊的裏面挑最好的；要女人就是要從所有女人那裏得到那個“窈窕淑女”。這就跟“采苜蓿，用細字采。”挑苜蓿不壹樣，但是這裏有壹些選擇。至此，關居之近，出其東門:“出其東門，有女如雲。雖然雲很多，但我想到的是人。衣中，談我杖。”壹般的女人，不值得為她“睡大覺，輾轉反側”。
最後，還有壹個問題需要說明，就是詩開頭的兩句話:“關關的鴿子在河洲。”《管子》《毛傳》:“和也。”“鳳頭鴿”，水鳥的名字，俗稱魚鷹，據說有固定的配偶。但是，這裏的“關”是雌雄求偶的聲音。這兩句話既有“比較”的意思，又有“興”的意思。妙語是自然的，不應該修改。
現在整首詩都可以解讀了。據鄭玄介紹，這首詩共分五章，每章四句。在第壹章中，壹個好女孩，壹個紳士的合適的配偶，是由鴿子和歌手之間的比較產生的。第二章，以采摘為比喻，不容易摘到想要的韭菜，不容易得到壹個“窈窕淑女”。不管我醒著還是睡著，我都在追求她。三章，然後壹步壹步兩章。如果得不到，妳會更加想念她。不管妳是醒著還是睡著(“衣”還是懷孕)，妳都在想她。這種向往是如此的漫長，以至於我輾轉反側睡不著。有四章五節，又用了挑的比喻。想象壹下，壹旦妳得到她，妳會用優美的音樂迎接她，讓她開心。全詩主題是追求和思念，表現了壹個男人的癡情。和平中間有壹種不可抗拒的激情，代表了《詩經》的整體風格。
詩文欣賞《詩管居》
作者:吳小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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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年比較流行鑒賞，但是我覺得這種文章不好寫。特別是講《詩三百首》中的作品，首先要通過訓詁，其次要了解詩的主題。因為風、雅、贊都很遠，它們的欣賞往往在詞句的訓詁中。舊時代三百首詩視為經典，古人說每首詩附上；如果妳不知道壹首詩的意思，它就像天上的雲，白天的陰霾。妳必須撥雲見日，才能理解詩歌。在這裏，我以關雎為例進行說明，但難免會被人以老生常談的方式冷嘲熱諷。
今天，大概沒有人相信《毛詩序》中所謂的“關雎”和“後妃之德”了。據說關雎是經過加工的民間情歌，恐怕不會走得太遠。而齊、魯、韓(包括司馬遷、劉向)都認為是諷刺。有什麽解釋？此外，古人強調“四始”說(即關雎為“風”之始，為“雅”之始，文王為“雅”之始，清殿為“賦”之始)，認為關雎為始。這些都需要我們解釋。
我覺得他們對詩歌的解讀有兩個問題，無論是現在文學派的齊、陸、韓三首詩，還是古文派的毛詩:壹是不明白大部分“國風”都是民歌，把每壹首詩都扯到各國的皇帝、皇後或王子、妻子身上；二是把寫詩的初衷和後來的引申意義混淆了。三位詩人在《關雎》中看到“我等不及，卻困倦思之；妳若悠哉悠哉，展轉反面，妳就怪周康王，說詩是諷刺他“失德而起”，正如司馬遷在《十二諸侯年譜》序中所說:“缺周道為詩人座，關羽為作品。”後來，為了與三首詩唱反調，石矛違背現代文學方法，大談後妃之德，目的是說這不是刺詩，而是褒詩。如果認識到十五國體中確實有很多民歌，排除斷章取義的方式方法，那麽三位詩人和石矛人為加進去的迷霧就會壹掃而空，詩的本來面目自然就會顯露出來。
至於“關雎”作為“國風”的開始，我覺得是人之常情。古人本來說“三百首”之所以保存下來，是因為它們是會唱歌的音樂，與詩歌無關，所以壹些諷刺詩或者大膽挑釁的情詩，沒有被統治階級刪除和淘汰。我覺得，從300首的內容來看，總是要先收集全國各地的詩詞，再給它們配樂。妳設置的音樂絕對不能和詩的內容完全不相關，而是任意使用不相關的樂譜。關雎之所以是“風”的開始，大概還是和內容有關。因為詩中有壹些詞，如“豎琴之友”“鐘鼓之樂”等，非常適合在結婚時唱，所以我為它配上了開頭憂郁、結尾歡騰的旋律，作為結婚時的奏鳴曲。因為愛，蓋“睡而思衣”“轉而思之”是人之常情，所以雖悲而不傷(“悲”意為美好動人)；夫妻結婚本來就是壹件極好的事情，君子和淑女的搭配也沒有違背封建禮教，所以雖然好玩，但也不算不道德。這樣，自然被列為“國風”之首。直到今天，我們遇到喜慶的節日，還是要唱壹些歡快活潑的歌，放壹些勵誌的歌，才能得到我們想要的。這不是迷信，而是適合節日的氛圍。如果舉行喜事時奏哀樂，唱悼亡詩，不管吉利與否的迷信觀點，至少會起到掃興毀景的反效果，總是令人討厭。“三百條”運動是統治階級制定的，當然要交個好運，在文章開頭列出體現節日氣氛的作品。這不僅符合自己階級的利益，即從人性的角度來看，也是正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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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以來，關雎分兩章。壹種是每四句為壹章，全詩五章。另壹種分三章，第壹章四句，第二、三章各八句。從字面上看，我更喜歡第二種方法。第壹章是總論，持客觀態度；第二章和第三章從主人公開始。首先，他說他想念那位女士，甚至睡不著。然後，在他向壹位女士求婚後，他會盡壹切可能讓她感到幸福和舒適。如果說第二章貼近現實的描寫，那麽第三章則是浪漫的，抒情主人公陶醉於愛情成功的美好未來。
說到這首詩的表達，歷來有兩種意見。也就是說，在賦、比、興的幾種表現手法中，有人認為“關關歸鳩”兩句和“薺菜自左而右流不均勻水”的描寫是比興，而“河中鳥與水薺菜”喚起君子對淑女的欲望，是詩的主題。另壹種觀點認為，這首詩從頭到尾根本就是“賦”。說它的手法是“賦”，有兩種解釋。第壹，古人常說，采薺菜這種活動，本來就是貴族婦女(包括後妃、嬪妃)應該做的“工作”，所以是“賦”；第二，現代人說這是壹首現實主義的情歌。小夥子看上了在河邊摘韭菜的打工姑娘，於是表白了。無論是“雉鳩”的歌唱，還是采摘韭菜的場景，都是“君子”的所見所聞，當然屬於“直”之“賦”。這些說法都有道理，讀者不妨相互參考。
但是，如果讓我來講這首詩，我更願意說“比興”。所謂的比喻手法，尤其是“興”，並不是詩人憑空找壹些現實生活之外的東西塞進他的詩裏，而是他以當下所見所聞的實際景物為媒介，來表達自己的思想感情，順便產生聯想。我們可以承認“關關鳩在河洲”是詩人眼前的真實景象，但這壹對水鳥在河洲上相互依偎呼應，自然會激起未婚男青年想找壹位小姐作為配偶的強烈願望。詩人在選擇詩歌素材時，只看中了《關關記鴿》，這本身就體現了“比興”的作用。不然詩人為什麽不寫點別的？換句話說，只有壹對寫互和的水鳥，才能和這首詩的主題合拍，也算是典型。如果把它局限在“賦”的框架內，就接近於自然主義的解釋。
我還把“參差不齊的韭菜，從左向右流”和“收它”“學它”作為比喻，這是基於詞語和短語的訓詁。古人說的“流”、“挑”、“贏”大多是同義詞，即都是“求”、“挑”、“選”的意思。西漢“劉向”之教(他掌管《呂氏》)、東漢高郵(詳載《呂氏春》)和清代馬(著有《石矛傳鑒通史》)都有考證，比較可信。比如《說苑》中的《越人歌》漢譯本，有壹句“柳中州”(此句已修改)，其中“柳”是同義復合詞，“柳”和“柳”都取了。但朱的《詩集傳》采用了“劉”壹詞的本義，以為這句話指的是沿流水選薺菜。雖然這種說法遭到清人(如姚繼衡)的批評，但我認為朱的說法是有現實生活根據的。關於“易”，舊註也有“選”的指示，但朱根據董儀《廣川詩》將“易”解釋為“熟而薦之”。我覺得這個解決方案也是合理的。在現代漢語中，尤其是北京話中，我們經常會聽到這樣的說法:蔬菜是用開水“mào”的。也就是水燒開後，把生蔬菜放進去，煮熟，再拿出來。可見，從“流”到“采”，從“采”到“砸”的過程是壹個漸進的過程。“左右”原指人的左右手，引申為左右兩側。人們用雙手工作，特別是在摘或拿蔬菜時，他們總是同時用雙手。這也是生活常識，沒必要辭職。
訓詁清楚了，再講詩。薺菜挑，淑女選君子。開礦之初，水中壹左壹右，方向不定；就像男人求女人，還沒找到明確的目標，只能慢慢找，就像在水裏找喜歡的薺菜。說到“挖礦”，目標明確，看到後就取。摘下來之後，還要“舔”壹下，讓它變成可以吃的東西，也就是說，只有到了結婚的日子，* * *的生活才會開始。所以我把它說成了比興，這正是來自於字詞的訓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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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簡單說壹下這首詩的藝術特色。這首詩精辟精辟，尤其是第三章，主人公對自己所想的女人真的是體貼入微，關懷備至。第壹章“窈窕淑女”這句話直走，連個小彎都不拐。但是，從第二章開始，細節有所增加。小夥子因為“睡著了想衣服”壹夜翻來覆去，確實是真實的表達。越是睡不安穩，越是心情起伏；人在戀愛的時候，總是樂觀的想，所以他就想著以後結婚的時候場面會有多熱鬧，婚後感情會有多和諧，生活會有多幸福。所有這些遐想，都是從“悠哉悠哉，展現反面”的失眠中幻化出來的。雖然是主觀的壹廂情願，但也不是我們力所不及的。後來劇作家代表劇中人發表聲明，說“願有情人終成眷屬”，太暴露了；而《關雎》的作者卻以豐富而完整的想象填滿了他的眼睛，真是“喜而不淫，悲而不傷”。難得的是，這是壹種典型的東方傳統的中國正常愛情觀，即他希望的是和壹位女士成為情侶(從“好”字可見壹斑)，而不僅僅是作為情侶(這和《鄭風》裏的作品不壹樣！)，這固然帶有封建統治階級的烙印，但也體現了漢族的傳統特色。
1950年，我在大學教了壹年的石矛專題課，壹位名師(馮文炳先生)借給我他的講座手稿，裏面有壹段關於關雎的話居然流傳至今，我願意抄錄下來作為這篇短文的結尾:
“興”是壹個寫實的技巧，不錯。這首詩是河洲之事，顯然是民間產物；古代勞動人民(大概是婦女)的生活，在蔡友身上看到了。我們對采摘陌生，卻能理解采摘荷花、蓮藕、鉆石的生活。先順流而下，再拿到手上，然後煮熟端上桌。意思是雖然壹件小事不容易做(這才是真正的勞動精神)，卻象征著君子求夫人的心情和曲折。生米煮成熟飯，就該“擊鼓奏樂”了，意思是多久！同時，這種工作是眼前的事實，而不是虛擬的幻想。它同時具有現實性和象征性，這就是比興的正確例子，比興是中國詩歌的力量。皇後賢惠，但在她們夢寐以求的采雉之樂的地方，卻未必能看到與我壹起飛翔的雉鳩。然而，這位“太師”終於對詩歌有了好眼力。可惜古人不懂得“向人民學習”。(小如出版社:這段話出自我的壹篇劫後感言。當時是作為我自己的話寫下來的，所以可能和原文略有出入，讀者可以學習壹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