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新剛回到自己的房間裏,祖父就派錢嫂來叫他。他走進祖父的書房,看見祖父正在生氣地罵覺慧。祖父穿著白色絲綢襯衫和褲子,坐在沙發上。陳太太穿著壹件淺色的湖縐襯衫,圓角寬袖,頭發梳得光光的,臉上撲著粉,半個屁股坐在沙發扶手上,給姥爺搓背。覺慧默默地站在祖父的面前。
“反了!還有這種事!妳去把我的雞巴找回來!”爺爺看見覺新走進來,就低著臉大聲對他說,這使覺新很迷惑。
祖父說話了,又大聲咳嗽起來。陳大娘上前給他揉背,同時尖聲勸道:“老大爺,妳怎麽這麽生氣?”。妳看,妳這個年紀,不值得為了他們跟自己生氣!"
“他敢不聽我的?他怎麽敢反對我?”祖父吸了兩口氣,然後臉紅了,斷斷續續地說:“他不高興我和他訂婚?那不行!妳壹定要給我把他找回來,讓我懲罰他!”
覺新不動聲色地回答,他已經明白了壹半。
“這都是國外學校教的。我說不要送孩子去國外學校,妳總是不聽我的。現在怎麽樣!連陰莖都不好,他居然反著造。.....我說,從現在開始,高家的孩子,不準進外國學校!妳聽到了嗎?”他邊說邊咳嗽。
“好的,好的,”覺新答應道。他恐懼地站在那裏,爺爺的每壹句話都像打雷壹樣打在他的頭上。
覺慧站在覺新的旁邊,但是他的心情和覺新完全不同。雖然他覺得空氣壓迫人,但他並不害怕。他壹點也不害怕。他暗自發笑,心想:“紙燈籠就要爆了!”"
祖父的咳嗽停止了,人們看起來很累,於是他們倒下了,漸漸地閉上了眼睛。陳太太拿了壹把團扇,輕輕扇在他頭上,防止蒼蠅釘在他臉上。覺新弟兄仍然恭恭敬敬地站在他面前,等候他的吩咐。隨後,陳太太做了個請他們出去的手勢,他們輕手輕腳地走出了房間。
覺慧走出祖父的房間,第壹個開口說話。他說:“大哥,二哥有壹封信給妳。來我房間讀吧。”
“妳對爺爺說了什麽?妳為什麽不先告訴我,然後妳去告訴他?妳真蠢!”覺新向覺慧抱怨。
“傻?我正要告訴爺爺呢!我要讓他知道,我們是‘人’,我們不是任人宰割的豬和羊。”
覺新知道這些話是對他說的。他的話聽起來刺耳刺痛,但他不得不忍受他們。他說不出自己的難處。他知道即使他誠心誠意地解釋,覺慧也不會相信他。
他們兩個人走進覺慧的房間,覺慧把覺民的信交給覺新。覺新幾乎沒有勇氣去讀,終於讀完了:“大哥,我做了壹件我們家從來沒有人敢做的事。我逃離了婚姻。家裏沒有人關心我的未來和我的命運,所以我決定自己壹個人走自己的路,而且我堅決這麽做了。我會和舊勢力鬥爭到底。如果妳不取消婚姻,我死也不會回來。現在還有挽回的余地。希望妳能記住兄弟情,給我壹些幫助。
覺民的壹天是XXX,下午3點。"
覺新看了信,臉色變得煞白,雙手顫抖,信掉在地上。“我能怎麽辦?”他嘀咕道。後來他說:“他對我太忘恩負義了。”
“妳打算怎麽辦?現在不是理解不理解的問題,”覺慧嚴肅地說。
覺新忽然站起來,似乎吃了壹驚,簡短地說:“我去叫他回來。”
“妳找不到他,”覺慧冷笑道。
“找不到他?”覺新模模糊糊地讀著這句話。
"沒有人知道他的地址。"
“妳壹定知道他的地址,妳壹定知道!告訴我,他在哪裏?快告訴我!”覺新懇求道。
“我知道,但我永遠不會告訴妳!”覺慧堅定地回答。
“所以妳不相信我?”覺新痛苦地說。
“相信妳,有什麽用!妳的“不抵抗”,妳的“低頭”,只會毀了二哥。總之:妳太弱了!”覺慧氣呼呼地說,在房間裏踱來踱去。
“我必須見他。妳必須告訴我他的地址。”
“我不能說。”
“以後妳總會說,別人讓妳說,爺爺讓妳說!”
“我不說了!在我們家沒有人會折磨我,”覺慧驕傲地說。這個時候他只感受到了短暫的復仇的滿足感,沒有想到別人的痛苦。
覺新絕望地走了出去。不久他回來了。他試著和覺慧商量壹個具體的辦法,但是沒有結果。他自己也想不出壹個祖父和覺民都能接受的折衷辦法。
這壹天,壹個小型的家庭會議在周的房間裏舉行。與會者是周、覺新、舒華和覺慧。情況是這樣的:覺慧壹個人站著,其他幾個人站在壹邊。大家壹致勸覺慧把覺民的地址告訴他,請他把覺民接回來。他們說了許多好聽的話,甚至允許他們以後慢慢地試著取消這樁婚事,但是覺慧完全拒絕了。
覺慧沒有消息,覺民的條件又不能接受,覺新和周都很擔心。他們只好向克明求助,想辦法把耿帖的交流再拖延幾天,不讓老人知道;同時派人去打聽覺民的住址。
程遠、扶蘇甚至文德都出去打聽,但是沒有什麽結果。覺民藏得很好,誰也不知道他的地址。
克明把覺慧叫到書房去教訓他,但是沒有用。溫柔開導他們也沒用;再怎麽花言巧語勸說也沒用。覺慧總是搪塞說他不知道。
周和覺新拉住覺慧,央求他把覺民接回來,說什麽條件都可以答應,只要覺民先回家再慢慢商量。而覺慧卻打定了主意,除非得到可靠的保證,否則決不帶覺民回家。
周罵了覺慧壹會兒,終於放聲大哭。雖然她對覺民的兄弟們通常采取放任的態度,但她也關心他們的前途。現在事態嚴重,她不想看到壹個不幸的結局,不想背負惡名。她不滿意覺慧那種目空壹切的態度,更不滿意覺民對父母的叛逆和逃避婚姻的手段。然而,她想不出解決問題的辦法。
覺新的處境很困難,真的不知道怎麽辦才好。他想承認覺民的行為是有道理的,但是他不能幫助覺民。他不但不幫忙,反而要幫祖父壓迫覺民,以致覺慧視他為仇人。找不到覺民,應付不了爺爺;找覺民,和覺民沒有關系;況且,事實上他也不能把覺民追回來。覺民是他的哥哥,他愛覺民,父親去世後,他把弟妹交給他代替父親撫養。現在覺民的事情發展到這種地步,他怎麽對得起他的父親呢?想到這裏,他只好躲在自己的房間裏和瑞玨壹起流淚。
老人不會知道這些事情。他只知道要服從他的命令,要照顧他的面子。至於別人的幸福,他不會在意。他只知道他要覺新的重要人物。他經常發脾氣,罵覺新和克明。連周都挨罵了。
但是罵也沒有用,覺民也沒有讓步的意思。壓力沒用,因為找不到人。這個故事傳遍了整個大廈。但老人再三囑咐,不可外傳。
日子壹天天過去了。這位老人總是生氣。覺新的房間裏沒有壹個人笑。其他房間的大多數人在黑暗中幸災樂禍。
有壹天,覺慧在壹個秘密的地方遇見了覺民,就回家去了。懷著壹顆苦澀的心,他告別了拼命掙紮的哥哥。他似乎告別了整個光明的世界。家,在他看來,只是壹片沙漠,或者說,是舊勢力的根據地,是敵人的大本營。回到這樣壹個家裏,他立刻跑到覺新跟前,生氣地對覺新說:
“大哥,妳願意幫二哥嗎?已經壹個星期了。”
“我能怎麽辦?”覺新絕望地攤開手說:然後他心想:“現在妳著急了。”
“所以妳就讓事情這樣拖下去?”
“拖!爺爺今天說,半個月不回家,就永遠把他踢出去,而且在報紙上聲明他不是高家的兒子,”覺新痛心地說。"
“爺爺真的忍心這樣做嗎?”覺慧痛得大叫起來,但是他並沒有灰心。
“有什麽心事?現在他生氣了!.....而且他打算和二姐的婚事同時做決定。”
“二姐的婚事?爺爺把二姐許給誰了?”
“妳不知道嗎?她答應了陳家,但還沒換庚帖。是陳克甲的兒子。三個爸爸自然同意這門親事。他和陳克家很熟,是同事。”
陳克家的名字,覺慧,太熟悉了。陳可佳律師也是孔教的二等角色。眾所周知,陳大胡子是悅來茶園二級演員的情人。他經常帶張小濤出入他的律師事務所。他有很多“風流韻事”。覺慧氣得臉都紅了,大聲喊道:“陳大胡子家裏還能有好人嗎?我知道陳可佳的兒子和他爸爸有壹腿,是個女孩,後來女孩懷孕了才願意收留她。”
“不,二姐是答應哥哥的。關於那個女孩,恐怕是外面的傳言,不壹定靠譜。但這與我們無關,反正是別人在負責。而做媒人的人,就是馮樂山。”
“與我們無關嗎?妳忍心讓二姐嫁進那樣的家庭嗎?也就是說,又壹個可愛的年輕人的人生被毀了。二姐自己肯定舍不得!”覺慧生氣地說。
“她不願意有什麽辦法?反正是別人管她。”
“可她這麽年輕,今年才十六歲啊!”
“今年十六,明年十七歲,也可以結婚了。妳嫂子上門了,她才十八歲!而且,如果妳年輕,早點結婚,以後就可以避免反抗了!”
“然而,沒有征得她的同意,就在她年輕的時候決定了自己的命運,這將會讓她日後後悔終生。他們沒想到嗎?多麽卑鄙的行為!”覺慧開始咒罵起來。
“妳為什麽這麽生氣?”覺新恨恨地說:“他們只知道服從他們的意誌,所以妳二哥的反抗是沒有用的。”
“沒用的?妳也這麽說了?怪不得妳不肯幫二哥!”
“我能怎麽辦?”覺新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
“妳不記得爸爸死的時候是怎麽把我們交給妳的嗎?妳說妳對得起妳爸爸嗎?”覺慧生氣地責備覺新。
覺新沒有回答,他開始抽泣。
“如果我處在妳的位置,我絕不會像妳這樣軟弱無能。我要做自己的主人,為二哥拒絕馮家的婚事。我必須這麽做!”
“那爺爺呢?”過了好壹會兒,覺新才擡起頭來說。
“爺爺的時代已經過去了。妳想讓妳二哥為了爺爺的偏見犧牲嗎?”
覺新又埋下頭不說話。
“妳真是個懦夫!”覺慧這樣罵了哥哥壹句,就走開了。
覺慧走了,只留下覺新壹個人在屋裏。房間看起來非常孤獨和黑暗,空氣沈重地壓在他身上。他的低頭和不反抗已經失去了效力,再也無法與大家庭的現實調和。他甚至犧牲了自己的幸福來滿足大家,結果還是沒有給他帶來安寧和平靜。他主動接過父親肩上的擔子,把幫助兄弟姐妹作為自己的人生目標。他願意為他們犧牲壹切。但結果他趕走了壹個弟弟,被另壹個弟弟罵為懦夫。他能說什麽來安慰自己呢?這樣想了很久,他寫了壹封很誠懇的信給覺民。在信中,他忠實地解剖了自己的心,描述了自己的困境和悲哀,描述了他們兄弟之間的情誼,最後為了死去的父親,他要求覺民立刻回家。
他找到覺慧,把那封信拿給他看,請覺慧把信交給覺民。覺慧看了信,流下了眼淚,默默地搖了搖頭,仍然把信放在信封裏。
覺民的回信當然是從覺慧那裏來的,信上說:“我等了這麽久,才收到妳這樣壹封信。說實話,我有多失望!.....回來,回來,妳說了壹遍又壹遍。.....我此刻坐在壹個小房間裏,像個逃犯壹樣,壹動也不敢動。我害怕如果我搬家,我會被抓回死囚區。死囚是我的家人,劊子手是我的家人。我的家人聯合起來屠殺我,壹個沒有父母的孤兒。沒有人關心我的幸福,也沒有人愛我。是的,妳想讓我回來。我壹回來,妳的問題就解決了,妳可以得到安寧,妳會看到另壹個受害者。妳自然很開心,但從今往後,我將沈入苦海。.....請放棄妳的幻想。除非我的條件被接受,否則我不會回來。我們家我沒什麽好留戀的。我帶走了那麽多痛苦的回憶,至今仍讓我心痛。他們經常壓迫我,減少我前進的勇氣。但是我有愛支持我。妳可能會奇怪我這次為什麽這麽有勇氣。是的,連我之前都沒有想到。現在我有了愛。我明白我不只是在為自己而戰,我是在為兩個人的幸福而戰,我會為她的幸福而戰到底。.....大哥,妳猜我這時候在想什麽?我想念我的花園,我以前的玩伴和我的童年。看在我父親和妳哥哥的份上,幫幫我。幫幫我,就算不是為了我,妳也要為她做,為了她的幸福,妳也要幫她。至少想想她的幸福,妳應該會感動。壹個梅表姐就足以讓人心酸。希望妳不要創造出第二個梅表姐。……"
覺新的眼淚順著面頰流了下來。他並不覺得自己掉進了深淵。被黑暗包圍,沒有光明和希望。他只是咕噥了幾句:“他不懂我,也沒人懂。”
覺慧帶著憤怒和憐憫看著。他不僅先讀了覺民的信,還為覺民寫了幾句話。他想這封信壹定會感動覺新,使他鼓起勇氣去幫助覺民。但現在他聽到了這樣的話。他想責備覺新,可是責備他有什麽用呢?覺新變成了這樣壹個人,沒有自己的意誌。
“這個家壹點希望都沒有了,就這樣算了吧。”覺慧這樣想。此時此刻,他不僅對覺民的事情不悲觀,而且還有另壹種思想,這種思想現在才剛剛開始萌芽,但可能會迅速成長。
這些日子,有幾個人在為覺民過著悲慘的生活。覺民自己也不例外。他住在同學黃存仁的家裏。黃存仁雖然對他很好,很體貼,但他整天躲在小房間裏,不能自由活動,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能見自己想見的人,總是被希望和恐懼折磨。這種逃亡的生活實在令人尷尬,而覺民是壹個沒有這種經歷的人。
覺民等待著。他壹整天都在等待好消息。然而,覺慧帶給他的只有壞消息。希望壹天比壹天暗,但並沒有完全斷絕,所以他還有勇氣忍受這壹切。同時,覺慧不斷地用最後勝利的話來鼓勵他。瓊的愛和形象給了他巨大的力量。他終於支持了。他從未想過要屈服。
這些天鋼琴真的占據了他的整個大腦。他無時無刻不在想她,甚至在白天,他都會夢到他和她。希望越渺茫,他越想念她;他越想她,就越想見她。但是,他不能去她那裏,因為他姑姑在家。雖然住的很近,但是沒有辦法見面,甚至連交流都不方便。覺慧來看他的時候,他想給琴寫封信,請覺慧送去。但是,當我提到筆的時候,我覺得我有太多的話要說。不知道從何說起,又怕寫的不詳細,讓她更加焦慮。他決定找個機會采訪她。這個機會來得很快,是覺慧給他安排的。事實上,覺慧並不介意。他知道姑媽不在家,就帶他到琴那裏去。
覺慧把覺民藏在門外,自己走進房裏去迎接琴。他驕傲地對她說:“秦姐姐,我給妳帶了好東西。”
瓊穿著壹件白色的夏布上衣,手裏拿著壹本書,躺在床上,好像要睡著了。聽見覺慧的聲音,她連忙坐起來,扔下書,理了理頭發,無精打采地問道:“有什麽好?”她的臉看起來又黃又瘦,眼皮不時耷拉下來,好像幾夜沒睡。“妳瘦了!”覺慧忘了回答她,但還是忍不住叫了壹聲。
“這幾天妳不會來看我吧!”琴苦笑道。“二表哥怎麽了?妳怎麽連個消息都不給我?”她懶洋洋地站了起來。
“幾天?我前天不是來看妳了嗎?妳看,我今天來的時候,渾身是汗。妳不感謝我嗎?”覺慧微笑著回答。他拿出手帕,擦去額頭上的汗水。
琴從桌上拿起壹把畫著花的團扇,遞給覺慧。她繼續抱怨,“妳壹定知道我在這裏住了多久!說吧,他怎麽了?”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流露出憂郁和焦慮。
“他屈服了,”覺慧進來的時候並沒有想到要說這個謊,但這時壹種強烈的欲望誘惑他不假思索地說了出來。
“他屈服了?”她痛苦地讀了壹遍,然後堅定地說:“我不信!””這個謊言在短時間內對她並不是壹個嚴重的打擊。
她是對的,因為這時另壹個年輕人突然出現在她的房間裏。她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她驚喜地叫了壹聲:“妳!”“妳”這個詞是否意味著懷疑、驚訝、喜悅和責備,她沒有時間去分辨。她幾乎欣然接受了。但她突然停了下來。她絕望地看著他,眼裏流露出許多意味。
“琴姐,真的是我,”覺民說。他真的是悲喜交加,雖然沒有哭也沒有笑,笑著哭著。“我早就應該來看妳了,但是我怕見到我姑姑,所以壹直等到今天。”
“我知道妳會來的,我知道妳會來的,”她高興地說,淚水順著她的眼睛流了下來。她責備地看著覺慧說:“三弟,妳騙了我。我知道妳騙了我。我不相信他會屈服,我相信他。”
“他是誰?他是誰?”覺慧的臉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他找不到什麽話來回答她,就用這句老話來嘲笑她。
她沒有臉紅。她驕傲地指著覺民說:“就是他!”她滿意地笑了笑。她用慈愛的眼光看著覺民。
覺慧沒想到這壹著,卻給了他壹個好印象。他笑了。他望著覺民。覺民驕傲地站在那裏,覺得自己是個英雄,因為被她誇獎得太多了。
這時,覺慧才意識到他先前的猜測是多麽錯誤。他以為這兩個人的相遇壹定很悲傷,會有眼淚,會有哭聲,會有壹個悲劇該有的壹切。因為這種事情在他們家很常見。但現在事實與他的猜測相反。這兩個人是如何被愛和信任支撐著,並在其中找到了希望和安慰,仿佛壹切障礙都無法將他們分開。他們被壹種不可抗拒的力量結合在壹起。沒有悲傷,沒有絕望,只有互信,這足以藐視壹切互信。這壹刻,秦和覺民確實在他眼前表演了這壹幕愛情戲。這壹幕就像黑暗世界裏的壹縷光,給了他壹個希望。他相信將來沒有他的鼓勵,覺民是不會屈服的。有熱情的年輕人那麽容易相信人!“好了,不要再演戲了。妳們最好趕快說點什麽,時間過得真快,”覺慧笑著對他們說;他又問:“要我出去嗎?”我心想:“我總是能找到嘲笑妳的理由。”
他們對他笑了笑,沒理他,也沒回答他,就這樣手拉手坐在床沿上,親密地聊著。覺慧在書桌上轉過身來,拿起壹本書來看。那是易蔔生的收藏,有些地方被弄皺了,還封了起來。他仔細地看了壹遍,才知道琴這幾天正在熟讀《國家公敵》。他認為她可能是在那裏尋找靈感和安慰。想到這裏,他不禁笑了。他轉身看著她。她正在和覺民熱烈而親密地談話。慈祥的笑容讓她的臉更加美麗,不再是以前那個憔悴的樣子。他看了她兩次,羨慕他的兄弟。於是他轉身,而?範壹邊看書。讀完《國家公敵》第壹幕,他又轉過頭去看她,她還在跟他說話。他讀了第二幕,然後去看她。他們的話沒有說完。他讀了整篇文章,然後去看她。他們仍然愉快地交談著。
“怎麽樣?這麽多話!”覺慧催促道。
琴擡起頭來看著他,笑了笑,然後轉過身去說話。
“二哥,我們走吧。妳說得夠多了。”過了半小時,覺慧又催促道。
覺民正要回答,琴拉住他說:“妳再等壹會兒。時間還早,何必呢!”她緊緊地拉著覺民的手,好像怕覺民走開似的。
“我必須回去,”覺慧故意堅持說。
“那麽,請妳回家去吧,我不能讓妳的腳留在這個廉價的地方,”琴生氣地說。但是當覺慧真的想到外面去的時候,她和覺民壹齊把他叫了回來。
“三哥,妳真的想去嗎?難道妳連幫我都不肯?”覺民誠懇地請求道。
覺慧笑了。
“我只是和妳開玩笑,但妳也冷落了我。秦姐姐,我來了這麽久,妳都沒請我坐下,也沒和我說說話。妳有了二哥就忘了我。”
兩個人都笑了。琴笑著爭辯道:“我只有壹張嘴。我怎麽能同時和兩個人說話?三表哥,聽話。今天讓我多和二表哥聊聊。妳有什麽話,明天再說,”琴像個孩子似的安慰著覺慧。
“不要這樣騙我。我不如二哥有福氣。”
“三哥,”覺民叫了壹聲,正要說下去,卻被琴攔住了。琴搶著說:“妳的嘴真厲害。我打不過妳。我只問妳喜不喜歡許倩茹。她比我好得多。她是壹個新的女人!要不要我給妳介紹壹下?”她臉上露出壹絲狡黠的微笑。
“我可能喜歡她,也可能不喜歡,這和妳有什麽關系?妳不需要介紹我。她不是不認識我,”覺慧調皮地說,他對這種爭論很感興趣。
“妳說得對,我想是的。兩個都很新,很兇。”琴沒有回答,覺民似乎想起了什麽,微笑著對琴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覺慧自然明白他們的意思,微笑著揮揮手說:“我不願意學妳的樣子。我不會演戲。”當他開始時,他的第壹個想法是,“我要妳!””但是第二個想法立刻來了,趕走了第壹個。想法是:“我毀了壹個女孩的壹生,我不再需要愛情了。”他只是笑了笑,只是苦笑著。
琴和覺民的談話終於結束了。現在他們不得不分開。覺民真的不想離開這個房間。他覺得不僅她,而且這個房間裏的所有東西對他來說都很珍貴。他猶豫了。他看著她,他想到了那個小房間,那個孤獨等待的生活,他沒有勇氣回到那裏。然而,覺慧就站在他的旁邊。覺慧急切的眼光提醒了他,他知道他必須回到那裏去。沒有別的辦法。仿佛期待從輝煌的天空墜入黑暗的深淵,他絕望、悲傷又有些掙紮地說:“我去了。”但他的腳壹時擡不起來。他想說幾句安慰她的話,可又壹時找不到合適的話,只好說:“別想我了。”他不是這個意思。他想讓她壹直想念他。
琴站在覺民面前,睜大眼睛看著他。她聚精會神地聽他說話,好像期待他有什麽不尋常的話要對她說。但他沒有。她等了很久,但他只說了短短的兩句話。她很失望。她擔心他會馬上離開。她趕緊攔住:“別走,等壹下,我還有話要對妳說。”她抓住他的袖子。
他咽下了這些話,好像咽下了壹頓美餐。他只是看著她激動的臉,目光透過眼鏡進入了她的眼睛。他的嘴唇慢慢動著,笑著說出了下面的話:“妳放心,我不會走的。”他的笑容幾乎像是在哭,覺慧以為他真的在哭。
琴感覺到覺民溫柔的眼光在撫摸她的眼睛和臉,仿佛在說:“說呀,說呀!不管妳說什麽,不管是壹個字還是壹句話,我都用心聽。”她想找些東西來永遠安慰他,讓他永遠不會忘記,但她找不到任何值得聽的東西。她看著他,她很著急。她擔心他會轉身離去。她仍然緊緊抓住他的袖子。她不再選擇詞語。她想到什麽就馬上說出來,不管有沒有必要說,也不管和他有沒有關系。
“比如說,我們學校的錢如、文和‘老陸’都要去北京留學。在這種環境下他們是受不了的。他們的家人也責備他們沒有剪頭發,”琴開始說。她沒有向覺民解釋文和“老太太”是誰,仿佛他對這些名字和綽號已經很熟悉了。覺民卻很註意地聽著,似乎很感興趣。
“錢如恐怕也要走了。她的父親因為她的婚外情而受到攻擊。他憤憤不平,說要辭掉談判部的職務,把女兒搬到上海或南京。”這也是秦的話,覺民仍然用心地聽著。
“她最近病得很重。她每天都吐血,但是吐的不多。她瞞著她媽,壹定不讓我跟任何人說她不想吃藥。她說多活壹天就多受壹天苦,還不如早點死。她媽媽整天忙著會客打牌,留下她壹個人。反倒是大太太經常想她,給她吃藥,送東西。昨天我終於有機會告訴她媽媽她的病情。她媽媽很焦慮。梅捷也許是對的,但我不能看著她死去。別告訴大表哥。她跟我說千萬別讓我大表姐知道她吐血的事。”阿成也是這麽說的。她忽然註意到覺民的眼睛裏充滿了淚水,眼淚從眼鏡後面順著臉頰流下來。他的嘴唇微微動了動,好像要說什麽,但又說不出來。但是她已經知道了。她想說些別的,但壹種無名的悲傷突然襲擊了她,很快征服了她。她說了壹兩句話,又忍住了。她掙紮著,終於放聲大哭:“我不能再說了!””於是我後退了幾步,用手捂住臉,讓眼淚自由地流了出來。
“琴姐,我走了,”覺民難過地說。他真的不想去,但這個時候他又不得不去。他沒想到他們幸福的相遇會以悲傷的眼淚告終。但是兩個人都哭了。很多話很多事都是以淚洗面結束的,不管他們怎麽裝新銳勇敢的青年。
“不要走!別走!”琴松開了捂在臉上的手,伸手去拉覺民,傷心地哭了。
覺民正要撲向她,覺慧壹把抓住了他的胳膊。他站住了,默默地回過頭去看覺慧。覺慧沒有哭,但是他幹澀的眼睛卻發出強烈的光芒。覺慧回過臉去叫他走。他認為覺慧是好意的。他轉過頭,用自己悲傷的聲音安慰琴:“琴姐,不要哭。我會再來的。我們的住處離得這麽近。有機會我壹定來看妳。.....我回去了,妳好好保重,等我的好消息。”他跟著覺慧出去了,只留下琴壹個人在黑屋子裏。
琴看見他們走了,就追了出去。到了正房門口,她停下來,靠在門框上,專註地看著他們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