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蘭茨
我們的房子旁邊有壹個可怕的、黑暗的窪地。大家都叫它“地獄”。三面陡坡環繞,看起來像壹口深鍋,只有壹個出口隱藏在黑暗神秘的森林中。山坡上長滿了亂七八糟的灌木,黃檗,幼小的榆樹,黑荊樹,野櫻桃樹,還有壹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森林裏有雜草,只適合做羊的飼料。在這裏妳可以找到石南,蕨類,木賊,藜蘆和其他無用的雜草。“地獄”是無法進入的,陰森的。人來到這裏,心會不由自主地繃緊。那裏唯壹有生命的東西是壹股泉水,它從窪地底部長滿苔蘚的巖石中湧出,經過短暫曲折的過程,流入外面廣闊的世界,然後消失在那裏。泉水的汩汩聲響徹整個窪地。這水流的噪音被三個陡坡擋了回去,在林中回蕩,變得更響了。日夜不停的流水聲給這個陰森可怕的地方蒙上了更加神秘的色彩。
乍壹看,妳會認為這樣的地方不會有利潤。我父親免費租了那塊地。說實話,“地獄”真的沒什麽用,不過偶爾可以從裏面割壹兩車幹草來墊牲口圈。父親急需連枷杖和耙柄的時候,也去“地獄”尋找。用“地獄”的榆樹做連枷桿或黃檗做耙齒,比其他地方更耐用。
然而,那個地方仍然是放牧的理想之地。《地獄》裏的草雖然不高,但是多汁,動物都很樂意吃。
從我記事起,我就壹直害怕這個地方。這首先要歸功於它的名字。父母給我基督教啟蒙教育的時候,我從他們那裏聽說了地獄;當我拖著媽媽的長裙去教堂的時候,教堂也在談論地獄。在我幼小的心靈中,我們當地的“地獄”和真正的地獄壹模壹樣,只是它的深處有壹堆無盡的火。
我總覺得我們的抑郁癥有點像真正地獄的入口。有壹個秘密的門通向那裏。這扇門要麽藏在窪地底部,要麽藏在出口處樹木繁茂的山谷裏。我總是恐懼地接近這個地方,然後盡快逃跑。
有壹次,我不到六歲,父親讓我去那裏放牧。這對我真的是壹個可怕的考驗,因為我以前從來沒有壹個人去過。當時真的很想哭。父親看到了,他笑著給我打氣說:
“這個‘地獄’裏沒有鬼。快走!”
我媽心疼我,趕緊過來安慰我。
“妳沒看見嗎,他害怕地獄!”她對她父親說。
然而,我並沒有因此而得到憐憫。我不得不驅趕動物,試著放慢速度,壹點壹點地接近這個可怕的地方。我打算把動物留在山坡上,但這是徒勞的。壹瞬間,牛群消失在窪地裏。
我別無選擇,只能跟著走,因為我害怕奶牛會從山谷走進樹林。
進去吧。
我就這樣戰戰兢兢地坐在“地獄”的最底層,不敢回頭,也不敢好好看看周圍。響徹整個窪地的低語聲讓我覺得好像有人在玩巫術。這裏沒有什麽能讓我開心。即使我喜歡家鄉的涓涓細流,經常在上面修建水壩和磨坊,但小溪並不能給我帶來歡樂。我越來越害怕,我驚呆了。我終於控制不住,大聲哭著從這裏跑開了。我還是停不下來往那跑,壹直往田裏跑,流著淚往爸媽種地的田裏跑。
“怎麽了?”父親很驚訝。
“動物都不見了,所有的動物……”
父親的臉色突然變得鐵青,然後輕輕揮手道:
“沒什麽大不了的。我們去看看吧。”
懷著壹顆沈重而愧疚的心,我跟著父親慢慢走向“地獄”。當他來到可以看到整個窪地的斜坡時,他的父親壹眼就看出那小群鹿仍然很低。他非常驚訝地停下來,開始數數:
“壹,二,三,...九……”九只動物都在下面誠實地吃草。
“妳怎麽了?妳在做夢嗎,年輕人?”父親覺得很奇怪。但突然他好像意識到了我撒謊的原因,憤怒地抓住我的頭發,推下斜坡,我滾了下去。
“說謊就下地獄!”
我終於聽到了父親說的話,因為恐懼又壹次攫住了我的心。我號啕大哭,把眼淚都哭幹了,但還是渾身發抖,無法平靜。我睜開壹雙浮腫的眼睛,看到動物們也在莫名其妙地擡頭看著我。因為父親揭露的謊言,我無法平靜下來。我很窮,很絕望,只好抱著心,等待回家的時間。離天黑還有很長時間。我把牛群從低窪處趕到斜坡上,在那裏我壹直等到夜幕降臨在“地獄”陰暗的底部。
回到家就哭成了淚人,壹塌糊塗。父親笑了,但母親說:
“不要叫他將來去‘地獄’。他還年輕。如果他被嚇出毛病,他壹輩子都會變成傻瓜。”
過了這壹關,我真的不會被要求去“地獄”吃草了。但我還是和當初壹樣害怕這個地方。
有壹次,正好是星期六的晚上,父母坐在我們家的門檻上,若有所思地望著春天晴朗的天空,母親深深地嘆了口氣,說:
“哦,我真想明天帶壹束鈴蘭去教堂,但是我到處都找不到。”
“是啊,現在去找鈴蘭有點晚了。如果有,那就是在‘地獄’。”
壹聽到“地獄”這個詞,我就忍不住渾身發抖。我壹直等到爸媽起床睡覺。晚上久久不能入睡,眼前總是出現這個可怕的地方。在我的內心深處,回蕩著母親的嘆息。鈴蘭和“地獄”,這兩個東西是多麽不相容啊!我特別喜歡鈴蘭,我把我家房前屋後的坡谷都找遍了。但我不知道它們也生長在“地獄”裏。
我早上起床很早。夢裏肯定出汗了,所以還是濕的。我通常壹大早去放牧。我每天早上都要被叫醒,從床上拖起來。我今天自己起床了。踮著腳走出房子。爸爸媽媽還在熟睡,因為今天是星期天。
我來到院子裏,站了下來,仿佛還處於半睡半醒的狀態,充滿了壹種愉快而美妙的責任感,雖然這對我來說還是壹種潛意識的感覺。春天的早晨已經到來。真正的夏天已經不遠了。遠處的博霍耶山背後,火紅的朝霞燒紅了半天,朝陽即將露出它的圓臉。陽光照射在佩特拉山頂,給它塗上了深紅色。草、樹和灌木都沾滿了露珠,它們現在只是微微發光。當太陽升起的時候,它們會像黃澄澄的金粒和珍珠壹樣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又會是另壹番景象。遠處的晨霧緩緩移動,仿佛大自然在負重前行。
突然,似乎有壹種神奇的力量,讓我邁開新的步伐,穿過領域,直奔“地獄”。我從斜坡上恐懼地瞥了壹眼黑暗的窪地。為了不去看,我閉上眼睛往下走,以為會在底部的巖石旁邊找到鈴蘭。我到了底部才睜開眼睛。
我看到許多芬芳的鈴蘭,所以我開始大量采摘。即使在這種情況下,也沒有勇氣四處張望。帶著興奮和悲傷的心情,我聚精會神地聽著流水和它令人心寒的回聲,在早晨的寧靜中,它聽起來比平常更響。我捧了壹把鈴蘭,匆匆走出了“地獄”。我壹口氣跑回家,到家的時候正好趕上我媽正要出門。
這時,天邊的紅日已經把它的第壹束光照進了我們的院子,使它五彩繽紛。媽媽站在陽光下,全身通紅,美極了,就像是從天上下來的仙女。我壹邊抱著鈴蘭跑向她,壹邊還驕傲地喊著:
“媽媽,媽媽...鈴蘭……”
我沈浸在幸福和無限的喜悅中,更加容光煥發。
母親的臉上也洋溢著幸福的微笑;她欣喜若狂地伸手去拿花束,舉在臉上。但在吸入濃郁清新的花香之前,她先看了我壹眼。
“妳為什麽哭,我的孩子?……"
剛剛因為恐懼而迸出的大顆淚珠還在眼眶裏,但因為陶醉在勝利的喜悅中,我已經完全忘記了。媽媽猜到了我的壯舉,親切溫柔地摸了摸我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