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國十月革命極大地改變了歷史的進程,同時在文化領域,使俄國現代主義者成為西方意義上和革命意義上的異端。俄羅斯壹直有兩個首都:莫斯科和彼得堡。十月革命的勝利,需要每壹個俄羅斯詩人做出精神選擇:選擇莫斯科還是彼得堡。選擇莫斯科的人自然成名,而選擇彼得堡的人(不選擇生活在彼得堡的人)則成為“苦難的化身”(用阿赫馬托娃語來說),這使得後來者詩人的作品獲得了巨大的道德號召力,這種號召力不僅來自於他們對生存的信念,還來自於他們傳統的臺詞、詩節、節奏和修辭。布羅斯基評論阿赫馬托娃說,她不害怕使用傳統形式和寫別人的故事。而形式的嚴謹,已經成為了曼傑斯塔姆的壹種信仰。從某種意義上說,阿赫馬托娃、曼傑斯塔姆、茨維塔耶娃、帕斯捷爾納克以及後來流亡美國的布羅茨基都是古典主義者。阿赫馬托娃的詩歌將正統的祈禱與情欲、禁欲、犯罪和救贖混合在壹起,從書寫女性的內心世界轉向探索人類的命運,維護尊嚴和創造力。她的《安魂曲》和《無英雄之歌》與歷史的巨變和個人深重苦難的歲月是相稱的。
——西川《世界詩歌千年鳥瞰》
這是我的土地,但不是我的國家;這是我的家鄉,不是我的社會。
壹長串從帕斯捷爾納克、葉賽寧、馬雅可夫斯基或阿赫馬托娃串起來的名單,像壹串珠子,為有尊嚴的生活而死。
壹個背叛叫人民,壹個恐懼也叫人民。在強大的橡皮圖章下,個人的生死顯然輕如鴻毛。但歷史的本質是忠誠,而不是欺騙。在壹條血路之外,幾個世紀後,被槍決的受害者或政治犯的墓誌銘上,總會有不朽的文字。這些荒謬的話,會把人從苦難中拯救出來,會把悖論的沼澤填平,會把路邊的饑餓終結,會把壹座座宏偉的大廈坍塌。在柏林和莫斯科的鐵絲網圍欄下,總會有人刻意保持沈默。他們拋棄了所有的信仰,臣服,死亡,甚至背叛。這是無聲的哭泣,讓我想起了下面這句話:
不要擋住我的陽光。
我不只是為自己祈禱,
但對所有和我站在壹起的人來說,
無論寒冬還是七月的熱浪。
我撲到盲紅墻下。
我愛我的俄羅斯,我愛我的血液。我更愛這片土地上的人們。
讓我們去聖彼得堡,找到那些受苦的人。
我有趙明和冉立翻譯的安魂曲。我知道前者是著名的翻譯家,但不知道後者(主要是我的無知)。我不懂俄語,很遺憾不能根據原文分析這組詩。我害怕隔山打虎時“不知廬山真面目”的尷尬。不過,我放到《安魂曲》裏,這個擔心似乎有點讓人擔心。
詩的本質(前提是壹定要有本質,很多所謂的詩,或者盡可能打扮成詩的惡心句子,有皮就好)是神經末梢感知的。關鍵在於詩歌的讀者是否有壹顆多汁的心,淌出來的水是人類起源、繁衍、生生不息的長河。
河流最終會流向大海。壹路上,烈日炎炎,龜土,原始森林,鳥語花香,人和世間萬物都有它的庇佑。然而,無論是尼羅河、黃河、密西西比河還是涅瓦河,無壹例外地承載著文明與野性、淚水與歡笑。在這條大河的路上,流放、遷徙、逃亡之路,因為有了被流放、遷徙、逃亡的人,變得金光閃閃。被稱為精神的物質已經重鑄了空氣、灰塵、水、血肉和朝聖的殿堂。
但精神是壹種類似炮彈的金屬,它的發射是有方向性、原則性、悲劇性的。並不是說壹個高尚的靈魂不能領會這種悲劇中的美,更不能體會這種美的沈甸甸的分量。《安魂曲》完成於1935-1940,但直到1987.3才在前蘇聯出版。其內容博大精深,具有完美的藝術性和深刻的思想性和批判性。這是它晚了半個世紀的原因,但也是它被不公平地擱置了半個世紀後依然郁郁蔥蔥、光芒四射的原因。詩人在晚年的自傳中說:“當我在寫壹首詩的時候,我的整個身心都沈浸在響徹我國感人歷史的旋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