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戎族”聲稱他們的祖先是二白狗,並將狗視為圖騰。
——範文瀾的《中國簡史·上篇》
征戎,得四白狼四白鹿。
——《匈奴史》
當陳陣用單眼鏡頭在雪洞裏困住壹只大灰狼時,他看到了蒙古草原狼的鋼錐般的眼睛。陳陣全身的毛發像豪豬的毛發壹樣豎起來,幾乎都要離開襯衫了。比利格爾的老人在他身邊,陳陣這次沒有靈魂出竅的感覺,但冷汗仍然沿著豎起的毛孔滲出來。盡管陳陣已經在草原上呆了兩年,但他仍然害怕蒙古草原上的巨狼和狼群。在這遠離營地的深山裏,面對如此大群的狼,嘴裏的冰霜氣息都在顫抖。老年人陳陣和比利格爾沒有槍、長刀、馬具甚至鐵馬鐙。他們只有兩根馬棍。如果狼嗅出了它們的受歡迎程度,它們可能會提前被埋在天上。
陳陣渾身顫抖地吐出半口氣,才側頭去看老人。比利格正在用另壹塊單片眼鏡觀察狼群的包圍圈。老人壓低聲音說:妳怎麽這麽有勇氣?像只綿羊。妳們漢人從骨子裏就怕狼,不然漢人怎麽會壹到草原就打了敗仗呢?看到陳陣沈默不語,老人低聲對他說:“現在不要驚慌,制造壹些噪音。這不是開玩笑的。”。陳陣點點頭,用手抓了壹把雪。雪被他捏成了壹大塊冰。
在對面壹側的山坡上,壹大群羚羊還在警惕地爭搶著吃草,但似乎它們還沒有發現狼群的陰謀。被狼群包圍的隊伍的壹端離它們的雪窩越來越近。陳陣不敢動。他覺得自己幾乎被凍成了壹座冰雕...
這是陳陣第二次在草原上遇到大狼群。此刻,他第壹次遇到狼的恐懼再次震撼了他的全身。他認為任何壹個漢人都經歷過那種經歷,他的膽囊不可能完好無損。
兩年前,當陳陣從北京來到這個邊境牧場插隊時,已經是11月下旬了,鄂倫春草原已經被白雪覆蓋。知青們的蒙古包沒有送下來,陳陣被安排住在比力格爾的老人家中,並被分配擔任牧羊人。壹個多月後的壹天,他和老人壹起去80多裏外的外地拿學習證件,順便買了壹些生活用品。在回家的路上,這位老人作為牧場革命委員會的成員,突然被留下開會,但戰地部指示立即將這些文件送到大隊,不得延誤。陳陣不得不獨自乘車返回隊伍。臨走時,老人把他那匹又快又顧家的大綠馬給了陳陣,並再三叮囑他不要抄近路,要沿著大路走,沿途每隔二三十英裏就會有蒙古包,這樣就沒事了。
陳陣壹騎上大青馬,他的雙腿立即感受到了壹級蒙古馬的強勁馬力,他有飛奔的沖動。他剛爬上壹座山梁,望著大隊駐地查幹窩的山頂,突然把老人的勸告拋在腦後,自發放棄了繞20多裏走大車道的路線,轉而直插大隊。
天氣越來越冷了。大約進行到壹半時,太陽冷得發抖,縮到地平線以下。雪的寒冷升到空中,皮袍的皮膚凍得很硬。當陳陣穿著他的皮袍搖晃他的胳膊、胳膊肘和腰部時,會發出摩擦的聲音。大青馬已經蒙上了壹層白汗和白霜,馬踏上了厚厚的積雪,馬步漸漸緩慢。山丘起伏,壹個接壹個,周圍是荒無人煙的地方。大青馬仍在小跑,絲毫沒有疲勞的跡象。它運行平穩,使人們盡可能舒適。陳陣也放開了鉆頭,讓它掌握自己的力量、速度和方向。陳陣突然哆嗦了壹下,感到有點緊張——他害怕迷路、糟糕的天氣、暴風雪、凍死在冰雪荒原上,但他就是忘了害怕狼。
在壹個山谷口的盡頭,大青馬壹路上活躍和傾聽的耳朵突然停止了,他徑直走向山谷口的後方,開始擡頭噴射,步伐紊亂。這是陳陣第壹次在雪地上騎行很長壹段路,他沒有意識到前方的危險。大青馬慌忙張開鼻孔,睜大眼睛,私自改變方向,想要繞道而行。但是陳陣仍然不理解這匹馬。他咬緊牙關,挺直馬頭,繼續向前小跑。馬步變得越來越混亂,變成了半走半跑半跳,但在蹄下,它是強大的,妳可以隨時奔跑。陳陣知道,在冬天,他必須珍惜馬力,他壹直在檢查咀嚼者,以防止馬跑。
大青馬看到壹系列警告都不起作用,所以她轉過身去咬了陳陣的氈靴。陳陣突然從大青馬恐怖的眼神中看到了壹絲危險。但為時已晚,大青瑪瑟瑟發抖地鉆進了幽暗山谷的喇叭形洞口。
當陳震突然轉身往山谷裏看時,他差點從馬上跳下來。在離他不到40米的雪坡上,壹大群金色毛發、殺氣騰騰的蒙古狼出現在落日余暉下。所有正面或側面的頭都盯著他,壹只錐子般的眼睛飛了進來,差點把他射成刺猬。離他最近的只是幾只巨大的狼,像豹子壹樣大,比他在北京動物園看到的狼厚壹倍,高壹半,長壹半。此時,十幾只蹲伏在雪地裏的大灰狼突然站了起來,它們的長尾巴全都是平的,就像壹把把即將出鞘的軍刀,弦上掛著弓,居高臨下,隨時準備撲殺。狼群中,壹只白色狼王被大狼包圍。它的脖子、胸部和腹部覆蓋著大塊的灰色毛發,像白金壹樣閃閃發光,光彩奪目,散發出兇猛而傲慢的虎狼之力。整個狼群有三四十多只狼。後來,陳陣向比利格爾詳細講述了狼群當時的樣子。老人用食指撓了撓額頭上的冷汗,說狼群大概在開會。山的另壹邊碰巧有壹群馬,狼王正打算為他的手下攻擊這些馬。幸運的是,這不是壹群餓狼,皮毛閃亮的狼也不是餓狼。
陳陣實際上在那壹刻失去了任何意識。他記憶中的最後壹個感覺是,壹個輕微但極其可怕的聲音從他的頭頂爆發出來,就像壹個完整的銀元發出的細微的錚錚聲。這壹定是他的靈魂被敲出腦殼的撞擊聲。陳陣覺得他的生活被打斷了幾十秒鐘。在那壹刻,他變成了靈魂出竅,壹個虛榮的身體。很久以後,陳陣回憶起那次與狼的相遇,他非常感激阿巴·比利格爾和他的大綠馬。陳陣沒有下馬,因為他騎了壹匹不尋常的馬。這是壹匹著名的獵馬,在狼群中長大,經歷了許多戰鬥。
最後時刻,千鈞壹發之際,大青馬突然變得異常冷靜。它假裝沒有看到狼群,或者看起來無意打擾狼群的聚會,仍然以路過的步伐緩慢行走。它有勇氣控制蹄子,既不掙紮搖擺,也不跑向馬路,而是試圖牢牢地把臨時主人抱上馬鞍,就像壹個頭頂著高聳的玻璃的雜技演員壹樣,敏感地調整陳陣下的姿勢,並小心地控制陳陣脊柱的垂直軸,以免他的重心傾斜失去平衡而陷入狼群
也許是大青馬的勇氣和智慧讓陳陣的靈魂出竅了。也可能是陳陣突然得到了騰格爾(天堂)的精神愛撫,他過早地失去了天堂的靈魂,陷入了自信和專註。當陳陣的靈魂在寒冷的空氣中漂浮了幾十秒鐘並再次進入他的身體時,他覺得自己已經足夠幸運地復活了,並且出奇地平靜。
陳陣強撐著骨架,坐在馬鞍上,不由自主地學著壹匹大青馬的樣子,調動和集中剩下的膽氣,假裝沒看見狼群,只是緊張地用眼角的余光感受著狼群靠近的側面。他知道蒙古草原狼的速度,幾十米距離的目標對蒙古狼來說只需幾秒鐘就可以實現。人們離身旁的狼群越來越近。陳陣知道他絕不能表現出絲毫的怯懦。他必須像唱空城計的諸葛孔明那樣,胸中裝著壹百萬士兵,身後跟著成千上萬的戰士。只有這樣才能遏制兇殘多疑的草原殺手——蒙古草原狼。
他感覺到狼王正伸長脖子看著身後的山坡,所有的狼都像雷達壹樣把尖尖的碗狀長耳朵伸向狼王的方向。所有的殺手都在等待狼王的命令。然而,這個沒有槍和桿子的單騎敢如此大膽和招搖地穿過狼群,卻讓狼王和所有的大狼都起了疑心。
晚霞漸漸消失了。這些人離狼群更近了。這幾十步可以說是陳陣壹生中最危險、最漫長的旅程之壹。大青馬又走了幾步。陳陣突然感覺到壹只狼正向他身後的雪坡跑去。他意識到這壹定是狼王派來的間諜,想看看他身後是否有埋伏。陳陣覺得剛剛在身體裏升溫的靈魂又要離開身體了。
大青馬的步伐似乎沒有那麽從容。陳陣的腿和馬都在顫抖,壹種可怕的* * *震動迅速發生,這反過來又放大了人們的恐懼。大青馬的耳朵轉回到她的背後,緊張地看著間諜狼。壹旦狼發現真相,這些人可能會走到離狼最近的地方。陳陣覺得他正穿越壹只巨大的狼的嘴,上面有尖尖的尖刺,下面也有尖尖的尖刺。也許他正走在上下尖刺之間,狼的嘴哢嚓壹聲合上了。大青馬開始輕輕下蹲,準備最後的殊死壹搏。然而,壹匹滿載的馬在啟動時會遭受痛苦。
在關鍵時刻,陳陣突然像草原牧民壹樣在心裏呼喚騰格爾:永生,騰格爾,請伸出妳的手臂,幫我壹把!他又溫柔地給比利格爾的父親打了電話。畢力格蒙古語的意思是智慧,他希望老巴巴能快點把蒙古草原的智慧送到他的大腦裏。寧靜的鄂倫春草原沒有回音。他絕望地擡起頭,想最後看壹眼美麗而冰冷的騰格裏。
突然,老爸爸的話從天而降,如雷貫耳:狼最怕槍、馬具和鐵器。槍和馬具,他沒有。他有鐵嗎?當他的腳底發熱時,是的!他腳下踩著的是壹個巨大的鋼馬鐙。他的腳因狂喜而顫抖。
爸爸比利把他的大綠馬換給了他,但馬鞍沒有換。難怪老人壹開始就給他挑了這麽大壹雙鋼踏板。這位老人似乎早就預料到了有用的那壹天。但老人壹開始就告訴他,當他是初學者時,他不會踩馬鐙。萬壹被馬撞倒,很容易拖著馬鐙被馬踢死。這對馬鐙的開口較寬,踏面較圓,幾乎是普通淺口方底馬鐙的兩倍大、兩倍重。
狼群正在等待間諜,部隊已經來到了狼群的前面。陳陣迅速把腳從馬鐙上拿開,彎下腰把馬鐙帶拉起來,壹手拿壹個馬鐙——這是壹個生死攸關的問題。陳陣用盡全力,突然轉身對著密集的狼群大喊,然後把沈重的鋼鐙舉到胸前,狠狠地砸了下去。
“什麽時候,什麽時候……”
鋼錘用鋼鐙敲擊鐵軌的聲音清脆而高頻,震耳欲聾。在寒冷寂靜的草原上,它就像壹把鋒利的利劍刺向狼群。對狼來說,這種不自然的鋼鐵聲音比自然界中的雷聲更可怕,也比郊狼最害怕的鋼鐵陷阱發出的聲音更具威脅性。陳陣敲出了第壹聲,嚇得整個狼群顫抖起來。他又打了幾下,狼群在狼王的帶領下,全都轉過身來,背過身去,豎起耳朵,像壹陣黃色的風壹樣縮著脖子,向山裏逃去。就連大灰狼也放棄了任務,迅速回到了隊伍中。
陳陣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如此可怕而龐大的蒙古狼群被兩個鋼馬鐙擊退。他突然鼓足勇氣,猛蹬了壹會兒馬鐙,然後用草原牧民招手的手勢揮動手臂,朝著身後的方向大喊:霍爾頓!霍利登!(快!加油!)這裏有很多狼。
很可能,蒙古狼能聽懂蒙古方言和蒙古獵人的手勢狩獵語言。狼群被他們懷疑的蒙古獵人的狩獵圈嚇壞了,迅速撤離。不過狼群已經有序撤離,奔襲的狼群仍然保持著草原狼軍團古老的建制和陣型。兇猛的狼群沖鋒陷陣,狼王在前,巨狼巡邏,根本沒有鳥獸四散的混亂。陳陣看上去驚呆了。
狼群壹眨眼就消失了,在山谷中留下了大面積的雪、霧和沙子。
天黑了。陳陣還沒有完全認出馬鐙,大青馬已經彈射出去,向它知道的最近的營地沖刺。冷風灌進領口袖口,陳陣的冷汗幾乎變成了冰。
陳陣的余生都生活在狼的嘴裏,此後壹直將騰格裏尊為草原民族。而且,從那時起,他對蒙古草原狼產生了壹種著魔般的恐懼、敬畏和癡迷。蒙古狼對他來說,絕不僅僅是觸及他的靈魂,而是壹種曾經擊中他靈魂的生物。在草原狼身上,潛伏著如此巨大的吸引力和氣度?這種看不見、摸不著、虛無但又堅實的東西,可能就是人們心中的戀物癖或原始圖騰。陳陣隱約覺得自己可能闖入了草原人民的精神領域。雖然他不小心把門撞開了壹點點,但他的眼睛和興趣已經投了進來。
在接下來的兩年裏,陳陣從未見過如此壯觀的狼群。他白天放羊,有時遠遠就能看到壹兩只狼。即使他走了幾十或幾百英裏,他最多也只能看到三五只狼。但他經常看到羊、牛和馬被狼或狼殺死,從壹兩個、兩三個頭、三四匹馬到到處都是許多屍體。當妳參觀房子時,妳還可以看到牧人獵人在殺死狼後剝下的狼皮線軸,高高地掛在長桿的頂端,像狼旗壹樣飄揚。
比利格爾老人仍然壹動不動地躺在雪窩裏,瞇著眼看著草坡上的羚羊和漸漸逼近的狼,低聲對陳陣說:“再堅持壹會兒,哦,先學會忍耐。”
有老比利格爾在身邊,陳陣感到輕松多了。他擦掉睫毛上的霜花,平靜地向老人眨了眨眼,用望遠鏡看著對面山坡上被羚羊和狼包圍的那條線,發現狼群仍然沒有動靜...
從那時起,大青馬與狼進行了壹場親密的戰鬥,他已經明白草原上的人們實際上壹直與狼生活在壹起。白天放羊時,可以在蒙古包不遠處的雪地上看到狼的新鮮爪印,山坡草甸上的爪印更多,還有灰白色的新鮮狼糞;晚上,他幾乎每晚都能看到鬼魅般的狼影,尤其是在寒冷的冬天。那些綠色的狼眼睛距離羊群幾十米遠,從兩三雙、五六雙到十幾雙不等。最多時,他和比利格的大兒媳加斯麥用手電筒數出了25雙狼眼。原始遊牧就像遊擊行軍,裝備簡單。在冬天,羊圈只是壹個由牛車、可移動的柵欄和大氈子組成的半圓形防風林,只能擋風防狼。羊圈南部的巨大缺口在夜間由狗和婦女守衛。有時狼沖進羊圈,狼和狗打架。狼或狗的身體經常重重地撞在蒙古包的漢那墻上,驚醒了睡在包裏靠墻睡覺的人。陳陣被狼吵醒了兩次。如果沒有墻,狼會壹頭撞進他的懷裏。處於原始遊牧狀態的人們有時離草原狼不到兩層。只是陳陣還沒有機會親自見到狼。極其擅長夜戰的蒙古草原狼絕對比華北平原遊擊隊更難以捉摸。在狼經常出沒的夜晚,陳陣總是強迫自己稍微醒來,並讓加斯明在他第二天晚上值班時叫他的名字。如果壹只狼沖進羊群,他肯定會幫助她轟炸並殺死狼。留著山羊胡子的老比利格爾經常笑。他說他從未見過壹個漢人對狼如此興奮。這位老人似乎對北京學生陳陣的這種不同尋常的興趣感到滿意。
來到草原的第壹年,陳陣終於在壹個隆冬的雪夜近距離目睹了人、狗和狼之間的激烈戰鬥...
陳陳(陣)!陳陳(陣)!
那天深夜,陳陣突然被加斯明急迫的叫聲和狗的吼聲驚醒。當他穿上氈靴和皮袍,拿著手電筒和馬棍沖出書包時,他的雙腿又開始劇烈顫抖。透過四處飛舞的雪花的手電筒光,他實際上看到加斯麥拉著壹只大狼的長尾巴。這頭狼從頭到尾幾乎是壹個成年人的長度,她實際上想把狼從擁擠的羊群中拉出來。狼拼命地想轉身咬人,但《遊客陷阱》中的傻羊和肥羊既怕狼又怕風,拼命地沖向防風林後面茂密的羊群,把羊群身體之間飄落的雪擠壓成臭氣熏天的蒸汽,還擠壓了狼的前身。狼只能用爪子抓撓地面,向前撲去瘋狂撕咬,並與加斯麥拼命拔河,試圖沖出羊群,轉身反擊。陳陣跌跌撞撞地走了過去,壹時間不知如何下手。加斯麥身後的兩只大狗也被羊隔開了,急得沒法說話,只好又吼又叫,來壓制大灰狼的囂張氣焰。比利格爾家的其他五六只威武的大狗和隔壁所有的狗都在羊群東側與狼搏鬥。狗的吠叫、咆哮和哭喊聲驚天動地。陳陣試圖幫助加斯明,但他的腿在發抖,壹步也邁不開。起初,他想親手觸摸壹只活狼的欲望,但他被嚇成了冰。加斯明以為陳震真的想幫助她,他急得大喊:“別來了!”別來了,狼會咬人的。把羊處理掉!狗!
加斯麥靠在椅背上,用力拉著狼的尾巴,汗流浹背。她用雙手折斷了狼的尾骨,以至於狼疼得張著嘴喘著氣,恨不得馬上轉身把人撕碎吞下去。眼看向前沖沒希望了,狼突然急速後退,轉身咬了加斯麥壹口。隨著壹刺,皮袍的壹半下擺被尖刺扯下。加斯麥的蒙古細眼像母豹的眼睛壹樣露出狠毒的神色。她使勁拉那只狼,但不松手。然後她跳了回來,再次挺直了狼,拼命地把狼拖到狗的身邊。
陳陣很著急。他用手電筒對準加斯麥和狼,生怕她看不清狼,被狼咬到。與此同時,他揮起馬鞭,朝周圍的羊群砸去。羊群陷入了混亂。因為他們害怕黑暗中的大灰狼,所有的羊都擠到手電筒的羊圈裏。陳陣根本抓不到羊。他發現加斯麥幾乎無法拖動狼,她被狼向前拖了幾步。
“啊,啊!啊!”尖叫的孩子們的聲音傳來。
加斯麥九歲的兒子巴賈德從蒙古包裏沖了出來,當他看到這場戰鬥時,他的喊聲變了。但他立即沖向母親,幾乎像跳上鞍馬壹樣,從羊背跳到加斯麥身邊,壹只手抓住狼的尾巴。加斯麥喊道:抓住狼的腿!抓住狼的腿!巴賈德迅速用雙手抓住狼的後腿,死命拖著它,壹下子削弱了狼的前進勢頭。母子倆終於讓狼停了下來。營地東側的狗繼續咆哮著,激烈地搏鬥著。狼群顯然是在聲東擊西,牽制狗的主力,掩護沖進羊群的狼群進攻或撤退。羊群中西部的防線全靠母子倆的頑強堅持,才沒讓大灰狼從羊圈防風墻西側沖出壹些羊。
畢力格老人也已經沖到羊群邊上,壹邊狂轟濫炸羊群,壹邊對著東邊的狗大喊:巴勒!貝爾。“巴拉”在蒙古語中的意思是老虎,是具有藏族血統的最高、最兇猛、最絕望的狗。雖然它的身體沒有壹般狼那麽長,但它的身高和胸部寬度超過了狼。聽到主人的呼喚,巴勒立即停止戰鬥,沖到老人身邊。壹個急停,哈出壹口狼血的腥臭味。老人迅速接過陳陣手裏的手電筒,用手電筒的光束給羊群中的狼拍了張照片。巴勒猛地搖搖頭,沮喪得像個失職的衛兵。他突然厭惡地跳到羊背上,踩著羊的頭向狼沖去,連滾帶爬。老人沖著陳陣喊道:把羊趕到狼群中去!抓住狼!別讓狼跑了!然後,這兩個人握著陳陣的手穿過羊群,向狼和加斯麥擠去。
惡毒的巴勒喘著氣終於站在了加斯麥身邊,但狼被擁擠的羊群包圍著,他無法呼吸。蒙古草原的好獵狗知道規則,它們不會咬狼的背,也不會傷害狼的皮膚。巴勒仍然找不到吃飯的地方,他急得大叫。當加斯麥看到巴勒到來時,他突然側身,擡起雙腿,雙手抓住長長的狼尾巴,用膝蓋頂住,然後大喊,雙手拼盡全力,像壹根木桿壹樣啪嗒壹聲,突然折斷了狼尾巴骨。大灰狼慘嚎壹聲,它痛了四爪,放松了下來。母子倆突然把大灰狼從羊堆裏拉了出來。狼渾身抽搐,回頭看著傷口。巴勒順勢而為,咬住了狼的喉嚨。他不顧狼的爪子,用腳按住了狼的胸部。當狗的牙齒合上時,兩只狼的血從頸動脈噴出。大灰狼瘋狂地掙紮了壹兩分鐘後癱倒在地。壹條血淋淋的舌頭從狼的嘴和狼的牙齒之間的縫隙裏流了出來。加斯麥擦了擦臉上的狼血,喘了口氣。陳陣覺得她的臉凍得通紅,似乎塗上了狼血的胭脂,像史前原始婦女壹樣野蠻、英勇而美麗。
死狼濃重的血腥味飄到了空中,東方的狗叫聲停止了,狼群四處逃竄,很快消失在黑暗中。不壹會兒,西北草甸上傳來狼的淒厲叫聲,為它們哀悼了許久。
我真沒用。陳陣慚愧地嘆了口氣:我不如草原上的壹條狗,不如草原上的壹個女人,甚至不如壹個九歲的孩子。加斯麥笑著搖搖頭說,不,不,如果妳不幫我,狼就會吃掉他嘴裏的羊。畢力格老人也笑了:妳這個中國留學生,會幫忙趕羊,會用手電筒。我還沒看過。
陳陣終於摸到了剩下的死狼。他真的很後悔剛才沒有勇氣幫加斯麥抓住活狼尾巴,錯過了千載難逢的赤手空拳與狼搏鬥的經歷。埃倫郊狼的體型真的很嚇人,就像壹只毛茸茸的大猩猩掉在了地上。他威風凜凜,好像喝醉了壹樣,隨時都會又吼又跳。陳陣摸了摸巴勒的大腦袋,鼓足勇氣彎下腰,張開拇指和中指,量了量狼的長度。從狼的鼻尖到狼的尾巴尖,有壹米八長,比他的身高還長幾厘米。陳陣喘息著。
老人比利格爾拿著手電筒看著羊群。* * *三四只羊的大胖尾巴被狼咬掉吃掉了,血肉模糊。老人說:這麽大的狼,這些羊尾巴可不虧。老人和陳陣把沈重的死狼拖進袋子裏,以防止隔壁的狗咬他的皮膚來發泄憤怒。陳陣覺得狼的爪子比狗的爪子大得多。他用自己的手掌把它比作狼的爪子。除了五指之外,狼的爪子幾乎和人的手掌壹樣大。難怪狼能在雪中或落基山脈中跑得如此穩定。老人說:明天我教妳剝狼皮。
加斯麥從包裏拿出半鍋肉,去犒勞巴勒和其他狗。陳陣跟著他出來了,用雙手撫摸著巴勒的大腦袋和像小炕桌壹樣的寬背。他壹邊嚼著肉骨頭,壹邊搖著大尾巴表示感謝。陳陣忍不住問加斯明:妳剛才害怕嗎?她笑著說,怕,怕。我怕狼把羊趕走,我壹分也得不到。我是生產隊的隊長,丟了我的羊太可惜了。加斯麥彎下腰拍拍巴勒的頭,連說:賽(好)巴勒,賽(好)巴勒。巴勒立刻放下肉,擡起頭來迎著女主人的手掌,把他的大嘴巴鉆入她的手腕袖口。他的大尾巴高興極了,瘋狂地搖著,搖出了風。陳陣發現在寒風中饑腸轆轆的巴勒更看重女主人的情感回報。加斯麥說:陳陳(陣),春節過後,我會給妳壹只好小狗。妳在餵狗方面很有技巧。好好照顧它,長大後就像巴勒壹樣。陳陣連聲感謝。
鉆進袋子後,陳陣說:“剛才我真的很害怕。老人說:我壹抓住妳的手就知道了。妳為什麽發抖?如果妳想打架,妳還能拿刀嗎?如果妳想留在草原上,妳必須比狼更壞。將來,我得帶妳去打狼。從前,成吉思汗命令士兵和選定的專家與狼作戰。
陳陣點點頭說,我相信,我相信。如果加斯明騎馬參戰,他會比木蘭更好...哦,木蘭是古代漢族最著名的女將軍。
老人說:妳們中國的花...花木(蘭花)稀少;我們蒙古人有很多尕斯邁,家家戶戶都有。老人笑得像個老狼王。
從那以後,陳陣越來越想接近狼,觀察它們並研究它們。他隱約覺得,草原狼和草原人民之間有壹種神秘的關系,也許只有了解草原狼才能了解神秘的蒙古草原和蒙古草原人民。蒙古郊狼恰恰是其中最難以捉摸和最神秘的部分。陳陣希望他能添加更多關於狼的真實和具體的觸摸和感覺。他甚至想自己挖壹窩狼崽,自己養壹只看得見摸得著的草原狼——當這個想法出來時,連他自己都嚇了壹跳。隨著春天的臨近,他對小狼的渴望也越來越強烈。
畢力格老人是鄂倫春草原上最著名的獵人,但老人很少去打獵。即使妳去打獵,妳也是去獵狐貍,而不是狼。近兩年來,人們忙於文化大革命,草原上放牧狩獵的傳統生活幾乎和白毛峰放羊壹樣混亂。直到今年冬天,成群的羚羊越過邊境,進入了艾倫大草原,畢力格老人終於實現了他壹半的承諾,讓他離大狼群如此之近。這確實是老人鍛煉勇氣和提高智慧的好地方。盡管陳陣有機會近距離與郊狼搏鬥,但這並不是壹場真正的狼戰。
然而,陳陣仍然非常感激老人的用心和意圖。
陳陣感覺到老人用胳膊輕輕碰了碰他,然後指了指山坡。陳陣迅速將望遠鏡對準雪坡,壹大群羚羊仍在緊張地吃草。然而,他看到壹只大灰狼真的退出了狼群的包圍圈,跑到了西邊的山裏。他的心壹沈,低聲對老人說,難道狼群不想戰鬥,那我們就白白被凍了很久嗎?
老人說:狼不願意找到這樣壹個難得的機會。壹定是第壹只狼看到羚羊太多了,派這只狼來調兵。這種機會五六年難得壹遇。看來狼群胃口很大,真的打算打壹場大仗。我今天不是白帶妳來的。妳可以再忍忍。妳能承受打獵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