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相對應的是,當代學者對古代田園文學和山水文學壹直保持著濃厚的研究興趣,並在自覺的研究意識指導下,逐漸構建了完整的、科學的研究體系。相比之下,古代城市文學研究的整體水平有待提高。古代都市文學的研究價值與其歷史地位不成正比。事實上,中國古代作家因為與城市有著不解之緣,已經成為城市文學創作的主力軍。雖然由於農業文化傳統造就的“鄉土情結”,使“歸根”、“富貴回家”被大多數社會成員視為理想的生活歸宿,城市只是個體生活中的驛站,但這並不妨礙他們對城市的觀察和書寫。無論是路人還是成功者,城市在留下他們足跡的同時,總會向他們的精神世界投射出自己的光影。城市對於文人作家的重要性,不僅在於它標誌著另壹種外在的生活環境或另壹種生活方式,還在於它參與了個體人格的建構,並成功地將其轉化為藝術創作空間的有機組成部分。通過研究城市與其創作的關系,可以更全面地了解古代作家的生活狀態和歷史遭遇。更重要的是,中華民族生長在農業文明的港灣,社會個體成員無壹例外都有“農村”背景。壹代又壹代的知識分子向往和欣賞城市生活,紛紛離開農村,選擇新的生活環境和生活方式,顯然具有“告別昨天”的文化意味。雖然“告別”並未構成解構和顛覆,也從未真正“告別”,但畢竟表現出壹種對新的文化方式的認同傾向。人類在改造自然、建設城市的同時,也在不斷地以漸進的方式改變著自己。研究古代都市文學,無疑可以勾勒出中華民族從傳統走向現代的歷史足跡,賦予古代文學研究以當代意義。此外,都市文學與鄉土文學是相輔相成、相互影響的,對都市文學的研究也是把握中國古代文學內部構成的重要環節。
要構建壹個系統的古代都市文學研究框架,首先要明確都市文學的概念和特征。中國古代城市是在自然經濟基礎上建立和發展起來的,具有政治統治、文化融合和經濟促進三重功能,其中政治功能最為突出和重要。雖然完全不同於西方現代城市以鄉村為對立面,以脫離自然和傳統為崛起的前提,但它在漫長的歷史發展過程中,仍然逐漸具備了以人和物為主體關系結構、崇尚創造力量、淡化無為意識等不同於鄉村的鮮明特征。
該體系的多層次、多側面的結構要求研究者對城市文學的存在形態給出時間性的看法,並根據對象的構成建立不同的研究切入點。參照古代地方文學的研究模式,可以把歷代的散文、辭賦、詩歌、小說、戲曲按照不同的文本體裁分別進行研究,深入考察體裁作為壹種“外在形式”是如何規範和影響作家的視角和言說方式的,其中京都大賦、都市贊歌、市井小說和地方戲曲無疑應該是研究的重點。同時,根據文本對象的不同,還可以進行中觀層面的專題研究,如商人文學、妓女文學、官員文學、城市遊俠文學等,著眼於研究對象的社會身份,探討不同階層市民的生活狀態及其精神世界在文學中的表達和意義,突出城市文學獨特的文化特征。此外,可以根據文學的接受者和傳播範圍的不同,建立士大夫文學和市民文學的二元研究模式,旨在從宏觀上把握都市文學在價值取向和審美趣味上的內在差異,揭示都市文學內部構成的異質性。
建構城市文學研究體系的壹個重要內容是從歷時的角度把握城市文學的發展,撰寫文學史。文學史寫作本質上是對相關文學文本、文學現象和文學事件的敘述和闡釋,既具有還原歷史的歷史價值,又具有明顯的解釋學性質。壹方面,作家必須篩選大量的第壹手文獻,分類後縱向整理,通過客觀細致的描寫,清晰地突出城市文學的發展歷史;另壹方面,需要在細讀文本、尊重史實的基礎上,對紛繁復雜的文學現象進行提煉,做出科學的解釋,充分揭示研究對象的文化內涵和審美特征,對都市文學的創作成就和歷史地位給予準確的評價,從而完成意義認定和價值評價的任務。
無論是分類研究還是文學史寫作,都不可避免地涉及到城市文學創作主體的研究。古代都市文學創作隊伍的構成趨於多元化,創作主體的家庭背景、生活環境、思想意識、文化教養的差異,必然導致文本價值取向的差異,以及作品的審美趣味和藝術成就的差異。因此,只有充分了解作家的構成,緊扣每個作家生活背景的城市經驗,深入分析主體的思想意識和精神體驗,才能真正獲得解讀文本的密碼。同樣,城市文學史的書寫也離不開創作主體心路歷程的展示,作家審美意識的演變往往與城市的發展息息相關。歷史的大綱本質上是把人在歷史中的連續出現聯系起來。如果不了解作家的發展演變,就很難寫出壹部完整的城市文學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