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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遙的《平凡的世界》:田曉霞為誰而死?

田曉霞是路遙著力塑造的壹個經典形象。當寫到田曉霞在洪水中為救小女孩而犧牲時,路遙幾乎崩潰了。據說當時他曾打電話給他的遠房兄弟王天樂,請他去找他。當王天樂到達路遙時,路遙只是告訴他“田曉霞死了,田曉霞死了……”,王天樂看著他痛苦的哥哥,懇切地問道。路遙搖搖頭:“沒有”!

田曉霞突然去世了。當她與孫少平的兩年合同即將到期,當她在孫少平的生活略有改善或趨於穩定時,她死於壹場看似不可能的事故。魯迅先生說,悲劇就是把有價值的東西毀掉給人看。田曉霞死了,路遙親手滅了孫少平乃至整個平凡世界的壹盞燈。這種毀滅是沈重的,它以巨大的悲傷沈入每壹個讀者的心底,讓人不願觸碰卻又忍不住反復思考:田曉霞到底是為誰而死的?

田曉霞和孫少平之間的感情是整部小說中最特殊的,它不同於孫少安和田潤葉的青梅竹馬,也不同於孫少安和何秀蓮的經久不衰的感情。田曉霞和孫少平是從小壹起長大的同誌和戰友。他們的親情高於對潤葉絕對愛情的追求,也高於秀蓮的永恒愛情。他們是誌同道合,有魅力的精神伴侶。他們的感情是建立在相互理解、吸引和愛的基礎上的,這使得孫少平的心在苦澀的日子裏充滿了甜蜜。最重要的是,帶給他這種感覺的人,已經無數次為他指明了人生的方向。她是他的愛人,她是他的人生導師和引路人。

田曉霞是個太子黨,家裏條件優越,民主氛圍,父母開明,而且漂亮大方,熱情開朗,愛讀書。這些都讓她有見識,有勇氣,有激情,有冒險精神。她的學識、氣度、理想追求,在那個時代的女性中,都是那麽耀眼。她是壹個真正覺醒的知識女性,很像80年代流入中國的蘇聯文學。

從畢業後拿什麽書,從妳的好氣質到我很崇拜妳的想法,從詩歌文學到家庭國家大事,她都和孫少平並肩站在壹起,陪伴他成長,同時又站在另壹個精神高度指引著同齡的孫少平。她引導孫少平認識和發現自我,鼓勵孫少平堅持自我,發展自我。

正是田曉霞的跨階級的、純潔的、熱烈的、同性戀的愛情,使孫少平在生活的磨礪中慢慢找到了他平凡生活的價值。從孫少平的身份從農民變成大亞灣煤礦礦工的那壹刻起,他的生活就發生了壹些微妙的變化,尤其是慧英母子的出現帶來的煙火。這是孫少平從理想主義的人生追求向現實主義過渡的表現。他熱愛煤礦工人的工作,享受和慧英母子在壹起的寧靜歲月。這壹切都表明,孫少平已經完成了他的個人成長,他的生活終將穩定下來。

此時,田曉霞作為孫少平生活的向導,隨著孫少平生活的穩定,完成了她的角色使命。她完美的形象和完美的夫妻角色都證明她是孫少平理想主義的化身。所以,隨著孫少平理想主義的消亡,田曉霞終將消失,但在輸給生活和輸給現實之間,路遙選擇了後者...

在談到《平凡的世界》的初衷時,路遙曾說,他想創作壹部以弟弟王天樂為原型的作品,用兄弟般的親情畫出上百甚至上千個人物,寫出在時代沖擊下,這片土地上那些他又愛又恨的人和事。

路遙做到了,他的《平凡的世界》以全景式的視角,詳細地描繪了中國陜北農村70年代到80年代中期社會生活的變遷。他用樸實無華的語言和寫實的筆觸,描繪了壹群普通人在社會變革浪潮中的奮鬥史,大到時代背景和政治局勢,小到農村方言,大到農村權力之爭。他幾乎為我們全景立體地再現了那個時代。

《平凡的世界》的現實主義精神決定了田曉霞的悲劇命運。

《平凡的世界》中的人物都來源於現實生活,他們的性格、命運和苦難掙紮的歷史都是在時代的巨變中完成的。沒有人能夠脫離時代背景而存在,田曉霞也不例外。

她和孫少平,壹個是地委書記的女兒,壹個是農民的兒子;壹個出生在城市,完全接受了新式教育,上高中上大學;壹個出生在農村,每天在饑餓中掙紮,勉強讀完高中;壹帆風順,畢業壹直是期盼已久的省級記者;壹個四處顛簸,流血流汗,勉強保證不餓;這樣的兩個人,如果結合在壹起,註定在當時是震撼人心的,這只能參考田潤業和孫少安當時的場景來猜測。

田曉霞和孫少平要想走到壹起,未來要經歷很多考驗,包括家庭背景、階級、世俗的不可逾越的偏見,孫少平因為出生在物質資源貧乏的家庭而不得不克服的自卑,以及共同生活後不得不面對的生活觀念和家庭觀念的差異。如何面對這些現實問題?與其讓生命在他們的悲劇中終結,不如皈依作者的現實主義。

在整個平凡世界的現實圖景中,田曉霞是壹個理想主義者。她不僅賦予作者新時代女性的希望,也賦予作者未來年輕人的希望。但當時路遙還處於社會由亂到治的初期。壹方面,路遙無法擺脫時代賦予他的對女性的認知。另壹方面,他知道這個理想化的人物只能留在他的腦海裏,因為在那個時代背景下。

這似乎是作者有意讓自己在悲涼、沈重的黃泥、黑煤中稍微放松壹點,又似乎是刻意透露的壹抹亮色,以緩解平凡生活的悲涼氛圍,但理想終究要落地,有些落差難以跨越。這就是平凡世界的殘酷真相。

壹部作品有命運,作品中的人物也有自己的命運,而作品中人物的命運往往與作者息息相關。

縱觀路遙《平凡的世界》中的三類女性,不難發現,路遙筆下的女性人物大多以不幸告終。何秀蓮式的完全農村婦女,丈夫最重要,壹輩子打拼,在困難中努力,互相扶持,最後卻因為過度勞累得了肺癌;田潤葉筆下的半都市女性,把愛情放在第壹位,出身農村,接受新思想,追求純愛,善良溫柔,最後卻只能在丈夫身體殘疾後回歸家庭。田曉霞筆下的知性、勇敢、熱情、大方的都市女性,在城市中出生長大,接受新式教育,有氣魄和格局,追求誌同道合的伴侶,但最終只能死在自己理想的事業中。

為什麽路遙筆下的女性人物很難獲得幸福?

路遙的初戀是壹個名叫林鴻的北京知青。初戀很美好。路遙對林鴻傾註了全部的熱情,甚至在拿到招聘名額後,他還把難得的機會讓給了林鴻。沒想到,林鴻拿到指標成為工人後,轉身給路遙寫了壹封絕交信,對21歲的路遙是壹個極大的打擊,也讓他認清了壹個殘酷。

初戀並不是唯壹傷害路遙的女人。路遙雖然娶了同為北京知青的琳達,但作為作家常年外出寫作,作息不規律。他的弟弟王天樂曾說,即使他是壹個農民的妻子,他也不應該是壹個作家的妻子,這表明了做壹個作家的妻子是不容易的,琳達也是壹個新知識女性。她獨立,勇敢,有自己的工作和事業。她不能只做丈夫背後的女人。她需要壹個在性格上和她平等的男人。結婚多年,路遙丈夫這個角色的缺失,終於讓他們的婚姻走到了盡頭。即使當時路遙重病在床,琳達也沒有去看望他。而是發來離婚協議,堅持要和路遙離婚。

路遙曾經深愛過的兩次感情經歷和兩個女人,以不同的方式給路遙的人生留下了深深的陰影,都給路遙的創作道路打上了個人的烙印,而田曉霞的角色幾乎是林紅和琳達的結合體。現實中接連發生的感情生活悲劇,讓路遙對這個遠超現實的完美人物不再抱有幻想。

路遙1949出生在陜北農村的壹個貧苦農民家庭。他的父母是文盲。在這樣的家庭中長大,路遙飽受饑餓和悲傷。在那個物質匱乏的年代,壹貧如洗的路遙壹家,往往每頓飯都是自己吃。他親眼見證了父親是如何用自己矮小的身軀支撐起家庭,母親是如何努力照顧全家。在路遙生活的時代,他的父母只是千千千千萬萬個家庭的縮影。男人養家糊口,在社會中擁有發言權。婦女從屬於男人,沒有自我意識。她們中的大多數願意為男人和他們的家庭付出壹切。這些男權認知的局限對路遙的生活和創作產生了巨大的影響。

《平凡的世界》對女性的定位很好地證明了他的男權思想。他筆下的女性人物大多具有為男人犧牲的精神。比如田潤葉回到家庭,是因為丈夫車禍致殘,她覺得應該照顧她。何秀蓮全心全意愛著丈夫,苦盡甘來,毫無怨言,最後為美好的時光付出了生命的代價;田曉霞甚至在日記中寫道:“我為我的《掘炭人》感到驕傲。是的,真愛不應該是自私的,而是利他的...妳決心為他(她)做出自己最終的犧牲嗎?這是衡量是不是真愛的標準,不然會被自己的感覺欺騙……”,這種愛是為了對方做出犧牲的論調,從壹個女生嘴裏說出來有些難以接受。

田曉霞神仙姐姐的角色設定,更像是作者為男主孫少平設計的理想情人。她的任務是幫助孫少平完成她的個人成長,並引導孫少平找到生活的意義。說白了,她的角色就是為孫少平服務。她讓孫少平黯淡的青春歲月更加完整,她讓孫少平用自己微薄的薪水獲得了極大的自我滿足。她從高不可攀的雲端墜入凡間,這讓苦難中的孫少平做了壹個好夢,這也像是任重而道遠。

從20世紀70年代到80年代中期,中國正處於巨大的社會變革之中。作為那個時代成長起來的知識分子,路遙對女性的定位是超前的,但他仍然無法擺脫男權思想的束縛。田曉霞的命運也反映了作者的矛盾心理,即有思想和自我意識的女性可能無法獲得幸福。這不就是那個時代的命運嗎——既是變革的需要,也是變革後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