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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散文雜誌《不安的靈魂》中尋找壹段文字

妳說的是關於村浦的那篇文章嗎?在下面

不安的靈魂

作者:濮存昕散文2012第8期

西風吹起初秋的樸素形象時,幾個同事邀請他們去家訪。我們沿著美麗的河流向北行駛,不到三英裏,鄉村就有了古典的魅力。草叢深處,蟲聲密織,牛油垂柳稀。在秋荷郊外,有晚稻的香味,混合著幾縷煙火,安靜而寬敞,黃昏的村莊適合遊客。

房子也很古典。影壁上有畫,高高的屋檐,莊嚴的祠堂。在陳舊的外表下,它們又不失晚清建築範式的肌理。祠堂旁有幾間廂房,屋檐下是幽靜的院落,地面鋪著光滑的鵝卵石。我們繞過玄關,鉆了壹個洞,看到壹個高腰長辮子垂肩的年輕女子,站在院子裏剝蓮花。她看了壹眼三兩個老師,輕輕壹笑,白皙的臉上掛滿了羞愧。門檻外,孩子們的聲音在響,壹群上了年紀的孩子在沿著臺階追逐,幾只歸來的家禽在憧憬愛情。風從河岸吹來,像洗澡。

在門廊下聊壹會兒。我們回到家,五十多歲的師傅把我們送到祠堂門口,態度和言語都很簡單。我唯壹記得的是,主人拉著我的手說:“下次記得來家裏。”

那時的我熱衷於詩歌中的養魂,臉上寫滿了人情世故。壹個對農作物不太了解,過於敏感細膩,和大米小米沒什麽親密關系的夢想家。這樣的身心狀況給壹天蒙上了厚厚的陰影。壹次客家村落王家塢之旅,不經意間被撮合成了世俗婚姻。幾個月後,在祠堂旁邊的廂房裏,我的身份從老師變成了女婿,這讓她正在讀書的弟弟妹妹喜憂參半。這個媒人的婚姻曾經被壹個女人的奶奶抵制過。她老人家和幾個宗族大叔,懷著對生命光明的憧憬,壹臉猶豫和謹慎,像是在完成壹個農村哲學命題。最後,他的話像歌劇中的朗誦壹樣,決定了他心愛的女兒的命運。他說,“不能以貌取人。”第二年冬天,他把齊腰長的女兒送到我家。

很多年了,壹個年輕人在那段短短的獨白中努力洗刷自己,身體越來越瘦,臉色越來越多疑。這是語言勝算還是原罪?沒有以賽亞這樣的先知,而且據說上帝總是不在人間。

有幾年,我曾經跟著兩個學生在天色已晚的時候去看他。他大部分時間都在野外度過,試圖了解簡的泥巴生活。只有在下雨天,他坐在院子裏的石凳上,像那條石凳壹樣沈默。我們互相撫摸,細細交談。他給我的印象,曾經像清水中的魚,那麽討人喜歡。偶爾,有壹個撤退的談話。在光線的催化下,他猶豫著要不要讀唐詩,話題在幾本古籍中遊走。那眼神,有點羞澀,又有點開心,像壹個垂死的人在回憶自己的童年。在燈光下,我看到壹群滿臉驚訝的孩子。可能從認識他開始,我就沒有體驗過這種隱藏的內在風格。在壹個簡單的門裏,這樣的眼神是陌生的,類似於精神的蠟燭,轉瞬即逝。

在王家,比他小的叫他“袁叔叔”,同齡人壹般叫他“哥哥”。每到過年,他都會主持家族祠堂的祭祖大典,幫鄰居挨家挨戶寫字,操辦婚喪嫁娶,聽叔叔們的瑣碎煩惱。在這些場合,他的頭似乎發出某種光。

上了年紀的村民說,他出生後28天就失去了父親,母親憑著靈活的頭腦和良好的身體獨自支撐著這個不幸的家庭。甚至為了避嫌,母子倆都住在尼姑山裏。靠著自然生態和檀香魚的香味滋養靈魂,即使是40年代的大火也沒有刮傷壹個幼童的明澈眼睛。60年代初,他參加了這項工作。帥氣的外表和高腰在壹些老照片中歷歷在目。都說在國企會計這個崗位上,工作能力和爬坡能力是成反比的。工作之余,別人去老板家串門,他回家見媽媽,或者躲在宿舍學習。下鄉時,他和壹個命運相似、相貌姣好的鄰村姑娘結下了不解之緣——這個姑娘外號叫“前進”,祖上因為買了幾塊薄田,被貼上了“地主”的標簽。家庭和性格的雙重作用,促使他在動亂來臨時辭去了職務,帶著妻女回到祖屋,陪伴母親,在“稻麥粟”的生活中度過日子,像村口的老樟樹壹樣,舒展著自己,也庇護著戴嶽的壹群兒女和戴星星。那些年,在他安穩的外表下,或許有著體面之類的安逸感。

歲月在悄悄老去,像深秋的霜風。霜風破壞了植被,鐵芒畚箕壹叢叢幹枯,馬尾松折了好幾圈,田埂邊上幾根青竹呈深藍色,沒有風,竹子有點冷清可疑。墻邊的爛泥上,螞蟻就像無助的野孩子,匆忙而笨拙地跑來跑去。池塘裏,三五朵荷花枯萎低垂著頭,七八莖殘荷落在水中,池塘堰下秋聲細語,老蛐蛐的呢喃更添寂靜。站在遠處,宅田裏兩排黑灰相間的瓦埂,仿佛和纖細的後山掛在壹起。

我和他從後山回到宅田,從宅田走到田裏。我們剛剛結束了壹場艱難的對話,就像結束了壹堂艱難的人生課。面對面站在蘭草的空曠田野上,我們就像兩棵樹形影不離,壹棵在黃昏中沈落,壹棵在起伏中搖曳。那天他說:“在外面漂流真的安全嗎?什麽時候可以轉?”詞言簡意賅,旋律平淡,但怒能跨秋——兩句話,更像是在求信任他的女婿。

——那天,是節氣中的“寒露”。歲月相隔,江湖茫茫。很多年前,深秋的告別定格在記憶深處,清晰如昨日。

“以貌取人”是個謎——對於壹個窮孩子來說,進退兩難。時間是壹條洶湧的河流,我們終究無法滿意地到達。他在那裏,我在這裏。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大。這種距離關系到在祖居的壹段時間和身心命運的關系。

從那年寒露開始,壹個不能以貌取人的女婿漸行漸遠,漸行漸遠,連消息都隱隱傳來。這幾年,通過女婿的“言傳身教”,他已經可以跟著孩子走了,他珍愛的侄子們也很少見面。他有壹個筆記本,常年攤在雕花窗前的書桌上。格子紙上寫滿了地名,每個地名後面都有電話號碼和姓名。隨著腳印的不斷流動,紙上的地名和數字越來越擁擠。電話成了看似救援的線索,每次都是;以壹種無序又無奈的方式結束。這消息像壹片片羽毛落到窗戶上,壹半令人欣慰,壹半令人悲傷。斷絕秋水,我們在這壹頭,他在那壹頭,眼神漸漸遊移。

滿滿的王家的房子終於空了。幾十戶人家,幾十個宗族子弟,留在布滿卵石的河堤上,散落在各地的大街小巷。清明節,新年的儀式,這些客家的儀式,就像壹座披著蜘蛛絲的宗族祠堂,貧瘠而腐朽,成為壹段黃色的歷史。他失去了過去的依靠,他的日子正在悄悄溜走。

新千年來臨時,和他相依為命的老母親在六歲時突發心肌梗塞去世。簡陋的屋子裏空無壹人,只剩下壹對已經老弱病殘的夫妻,身邊卻有幾只家禽。池塘邊的幾塊菜地,種著壹位老人晚年的食糧。那些綠色的莖葉壹寸壹寸地生長,昆蟲的密度壹寸壹寸地擴散。蟲子咬掉了嫩葉,留下壹排排齒狀根莖。像壹個他用心養大的孩子,無法抵擋俗世蟲子的叮咬,在內外雙重夾擊下,呈現出醜陋而悲涼的結局。他保持了自己的生活秩序,卻沒能保持晚年的寧靜。我求他離開我的老房子,搬過來和我壹起住,他婉言謝絕了,語氣是那樣的冰冷和絕望。

兩年前的正月初二,我們談了壹個關於他兒子的官司。電話裏,他的聲音壓抑而失序:“怎麽會這樣?我這輩子做錯了什麽?”我回答不了他,但是我感覺有很多昆蟲壹樣的東西在咬他。我認識他很多年了,從沒聽過他責怪別人。就算說我兒子,好像罪也是他自己的。那年除夕,祠堂也在壹場火燭中化為廢墟。雕梁畫棟塗上了木炭,陳舊的青磚墻上塗上了深色的火痕。大火幾乎燒壞了鄰近的廂房。他在廂房裏,靠近壹個廢墟。

今年九月的壹個傍晚,我坐在南方的書桌前,突然覺得很困,就倒在書桌上做了壹個夢。在夢裏,我看見他穿著壹件藍色的舊衣服,站在門前喊:“我要走了。”壹個不祥的夢讓人在晚上看書的時候不安。書桌上,加繆的《局外人》翻到第三頁。主角默索納正在車裏午睡,打算去參加母親的葬禮。像壹個陌生人壹樣,他帶著錯誤的心理沖進了療養院...

後來電話突然響了,我從書上擡起頭,哭得像潮水般從電話裏鉆進我的耳膜——哀號是無言的告白;當它到達精神和視覺的頭腦時,它促使心房像沙漏壹樣下落。

年初,他在長途電話中咳嗽得很厲害。村醫開了幾天感冒藥,吃了也不見好轉。他又去了鎮醫院。醫生,壹個好朋友,給他打了針,開了壹個療程的中西藥,讓他拍戲前吃藥。後來他說癥狀輕多了,就省略拍片了。到了約定的診療時間,朋友抽空打電話咨詢。他說沒什麽大問題,偶爾咳嗽壹會兒也沒事——我們都以為只是普通的小病,冬天冷,可能是熱痰上湧,過壹會兒就好了。隔著山和水,我們是輕蔑的。有時借助電話問候,他很容易支支吾吾。

清明前趕回老家探親,壹見面就驚呆了。那臉頰上,顴骨高,眼窩深,老皮無血色。他淡淡壹笑,說:“只是有點咳嗽,沒什麽。”我們帶他去醫院做胸透。醫生指著CT報告單上肺部蘋果大小的陰影,語氣斬釘截鐵:“惡性腫瘤末期,癌細胞已經轉移到氣管。病人年老體弱,手術效果不大。建議保守治療。”

壹聲悶雷劃過天空。

楞了半天,回頭看門口,他像個局外人,看著走廊裏來來往往的病人,壹點也不關心診斷結果。我故作輕松地說:“肺部炎癥打針吃藥就好了。”不知道是他什麽都懂,還是太相信女婿了。他甚至沒有看壹眼診斷書。

生病最難受的那幾天,我們偷偷哭,不敢面對。頓悟和他壹樣,轉而安慰我們:“壹個人可以長生不老,壹棵草可以秋落。誰能逃?”順其自然吧。"

對於我們來說,從清明到白露,時間通向壹段絕望的旅程。人們能想到的各種詞匯,比如等待、祈禱、希望、陰郁、擔憂、欺騙、躲藏、幻想、迷信、死亡、靈魂等等。,就像漂浮在河上的寄生蟲,壓榨著日子。大面積的疼痛迫使他多次緊緊抓住老伴的衣服,聲音和語調都很復雜——最後,他終於露出了本來面目,像個嬰兒壹樣。

光線從窗戶漏出,落在床邊,反射出微弱的白光;他蜷縮在床上,曾經高大的身軀縮成壹片枯葉,暗黃的臉像夢壹樣不真實。時間就像水滴壹樣,是由聲音推動的。最後壹刻,他盯著每壹個親人,眼裏的光芒漸漸黯淡下去。

棚子裏的油燈熄滅了,他在烏木盒子裏變得沈默。葬禮的淩晨,婆婆起來撒尿,看見他壹個人坐在院子裏的石凳上,與茫茫夜色融為壹體。也許,想象中的婆婆看到了壹個離散的靈魂在客家鄉村遊蕩。天亮前,我們點了七七四十九盞蓮花燈,送他赴死。2011.11.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