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七賢”在隱士中不得不提,但七離經叛道的人為什麽被稱為聖人?其實重點是他們的隱蔽性。因為隱蔽,所以我不為世人所動。但正是因為隱蔽,我才有了阮籍那句“獨憂獨悲”的隱痛。郁悶壓抑,帶著壹絲頹廢,只好用音樂和酒的聲音來安慰自己。說到底,還是要面對現實,獨自壹人肝腸寸斷——“孤獨使心憂”“淚下自通”。因此,阮的詩歌是苦澀而曲折的。山山水水之間,他不顧外界紛擾,我行我素,但終究逃不過自己的推敲——更何況是七個人。他們的隱居是純粹的逃避,也是對自我的審判和拷問,人如詩。
相比之下,陶淵明的隱居生活更加自由,培養了超然物外的性格。他願以月蓮鋤在田裏勞作,比阮籍更恬靜淡泊;他“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悠然”二字已經窮盡了他心中的無限寧靜,寧靜到可以擁抱世界,看透世俗。他見過繁華的人,但愛老林的鳥終究還是選擇了離開,或者說是靈魂的回歸。難怪李白稱之為“琴無弦”。對於內心遠離自我的陶淵明來說,隱居真的是由內而外更為自在從容,詩風恬淡自然,卻又品格高尚。
陶淵明的隱居是清高的,但也難免有點落寞。直到唐代的孟浩然、王維,隱逸才清晰了許多。先說孟浩然,這位壯誌淩雲,寫出了“又是壹場雲霧起雲夢谷”這句話的人,內心也是有隱逸情懷的,但他的隱逸甚至可以說是他實現理想的壹條迂回路線。“隱士所居而動,從不需要伴侶”,即即使身處幽僻山林,仍寫出充滿自由樂觀的詩篇。而王維的仕與隱,更像是對自己忙碌疲憊的內心的壹種調節。在他能從荒涼的景色中體會到寧靜之美的眼裏,明月清泉,雲朵和松露都是他需要的。他們也看透了這個世界,但他們的詩和隱居都充滿了寧靜,不溫不火和迷人的自由。
縱觀歷史,這些山水詩人的詩風在潛移默化中發生了變化,他們的隱逸情懷也因為同時代的人而普遍發生了變化。山水田園詩中的隱逸情懷,歷來為人們所感嘆。但這種負本義的隱逸,其實構築了壹片凈土,猶如壹股清泉深入人心,可以提神醒腦,清心明目,甚至默默推動著中國古詩的發展,影響著中國整個古文化的進程和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