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衙內見林沖妻子美麗,壹心要謀占林沖妻子。爪牙富安向高俅獻計,騙林沖帶寶刀入白虎堂,林沖被捉,以行刺罪發配滄州。高俅又派人買通公人,要他們在野豬林殺死林沖。幸有魯智深暗中保護,林沖才得以幸免。到了滄州,高俅又派爪牙火燒草料場,欲置林沖於死地。忍無可忍的林沖,殺死了爪牙,當夜投奔梁山泊。 山寨首領王倫嫉妒林沖,要他下山打劫。林沖下山等了三天,才見有壹人經地。此人乃青面獸楊誌,林沖同他拼殺多時,未見勝負。王倫勸住二人,邀楊誌上山。林沖入夥坐了第四把交椅,楊誌不願入夥,下山去了東京。 楊誌在東京投靠無門,只好賣祖傳寶刀,湊壹點盤纏。潑皮牛二無理取鬧,欲奪寶刀,被楊誌殺死。楊誌充軍大名府留守司。留守蔡京女婿梁中書看中了楊誌的武藝,要楊誌護送價值10萬貫錢的生辰綱到東京為蔡京祝壽。此事被赤發鬼劉唐打聽到後,勸晁蓋劫下這批不義之財,晁蓋請智多星吳用想辦法。吳用請來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公孫勝等7人,決定在黃泥崗劫取這批生辰綱。 楊誌壹行人來到黃泥崗,晁蓋等扮作販棗商人,趁楊誌手下買酒喝的當口,投下了蒙汗藥,將他們藥昏,劫走了生辰綱。楊誌醒來,發現生辰綱被劫,知道大禍臨頭,便去青州龍山做了強盜。 梁中書告知蔡京生辰綱被劫,蔡京下令濟州府捉拿賊人。濟州府尹派何濤負責此案,經查知是晁蓋等人所為,何濤帶人到鄆城縣捉拿晁蓋。
縣中押司宋江是晁蓋好友,聞訊後立即給晁蓋報信。晁蓋燒了自己的莊園。大敗何濤,率領眾人投奔梁山泊。 王倫存心刁難,不肯收留。林沖大怒,殺了王倫,推舉晁蓋為梁山泊首領。晁蓋在挫敗官軍,穩住梁山泊之後,派劉唐帶上書信、金銀去答謝宋江。宋江退了金銀,藏了書信。返回住處中途被閻婆攔住,將宋江強拉至家中,欲將女兒許配給宋江,以答謝他多年接濟之恩。宋江不重女色,勉強在她家中留宿壹夜,誰知書信被閻婆惜發現,她壹口咬定宋江暗通梁山泊,要報官。宋江苦苦哀求無效,壹氣之下,殺了閻婆惜,逃回宋家村。知縣差朱仝、雷橫捉拿宋江,他們卻有意將宋江放走,讓宋江躲進了柴進莊上。宋江在那遇見了逃難到此的武松,二人拜為兄弟。 武松病愈,告別宋江去尋找哥哥武大郎。武松路過景陽崗時打死了猛虎,被陽谷知縣任命為步兵都頭。壹日,武松在陽谷縣城碰到了哥哥。武大郎非常高興,將武松引回家中。嫂子潘金蓮見武松相貌魁梧,頓生邪念,存心勾引,遭武松申斥。不久,武松為知縣押運財物去了東京。武松走後,潘金蓮同開生藥鋪的本地壹霸西門慶勾搭成奸,用藥毒死了武大郎。武松回縣得知此事,向知縣告狀不準,盛怒之下,去酒樓殺了西門慶,又殺了潘金蓮,被判罪發配孟州。孟州小管營施恩厚待武松,求武松幫助奪回被蔣門神搶占去的快活林的店鋪。武松酒醉後痛打蔣門神,奪回了快活林。這蔣門神通過張團練買通張都監,誣陷武松偷盜寶物,判武松充軍。武松被押上路,在飛雲浦折斷枷鎖,殺死了想害他的4個公人,折回孟州城,殺死了正在設宴慶賀除掉武松的蔣門神、張團練和張都監,逃出孟州。在十字坡孫二娘將他扮為行者,讓他去二龍山投奔魯智深。武松又在白虎山孫家莊遇見了宋江,宋江是去投奔花榮的,二人結伴而行,在瑞龍鎮分手,宋江去往清風寨。清風寨有兩個知寨,正知寨劉高是個文官,他嫉恨副知寨花榮。
宋江壹到就被劉高捉住,說宋江私通清風山草寇,花榮也因此受牽連。清風山頭領燕順、王英等人聞訊後下山救了宋江、花榮,花榮射殺了劉高,大家決定去投奔晁蓋。快到梁山泊,石勇捎來宋江父親假托病故要他回家的家書,宋江趕回,被官府捉住,刺配江州。在江州,宋江得到戴宗和李逵的照顧。但因酒醉在潯陽樓墻壁上題了反詩,被江州知府蔡京的兒子蔡九判處死刑。正準備行刑時,梁山泊英雄,在吳用策劃下,大鬧江州法場,前來劫走了宋江、戴宗。事後,29位英雄在江州白龍廟聚會,浩浩蕩蕩返回梁山泊,宋江在山寨中坐了第二把交椅。 上山不久,宋江接來老父,李逵也回家接母親上山,行至途中,遇壹李逵打劫,捉住之後,才知此人名叫李鬼,說他有90歲老母無人奉養,李逵送他10兩銀子,勸他改惡從善。後來李逵發覺上當,殺了李鬼,而李鬼的妻子卻溜掉了。回到家中,母親已雙目失明,李逵哄母親說:我做了官,接娘去享福。背著母親上了路。壹日,行至沂嶺,李逵為母取水,回來後發現母親被虎吃掉。李逵大怒,連殺了4只老虎,被獵戶迎進曹太公莊上。這時,逃來此處的李鬼妻子認出了李逵,曹太公等人正準備暗算李逵,幸虧梁山泊派來朱貴等人幫助,李逵才脫險回了山寨。 前來投梁山泊的楊雄、石秀、時遷被祝家莊酒店欺侮,雙方打了起來,時遷被捉。為救時遷,晁蓋、宋江發兵3次攻打祝家莊,蕩平了祝家莊,附近與祝家莊結盟的李家莊、扈家莊都投降了梁山泊。梁山泊威名遠揚,四處好漢紛紛投奔。宋江收降了李應。 不久,李逵下山來到柴進莊上,正遇上柴進收到叔父寄來的信,說高俅叔伯兄弟高廉的妻舅殷天錫要奪占柴家的花園。於是柴進同李逵火速趕往高唐州,見花園已被奪去,李逵大鬧高唐州,打死殷天錫。知府高廉點兵捉拿,柴進被擒,柴進叔父被抄家。李逵逃回山寨報信,晁蓋令宋江率領22名頭領攻打高唐州,殺了高廉,救了柴進。 朝廷派太尉高俅前往剿捕,高俅令呼延灼攻打梁山泊。呼延灼被宋江軍隊打得大敗,逃往青州,又去為慕容知府攻打桃花山、二龍山、白虎山的起義軍效力。魯智深聚合三山人馬,往梁山泊求援。宋江率軍與三山義軍***同攻打青州,呼延灼投降,慕容知府被殺,三山頭領壹起投奔了梁山泊。 此後,少華山史進被官府捉住,宋江又帶兵大鬧華山,殺了太守。
沒過幾天,淩州曾頭市曾家五虎攔截投奔梁山泊的好漢,並惡言中傷梁山泊。晁蓋大怒,親點5000人馬攻打曾頭市。在戰鬥中,晁蓋被史文恭毒箭射中,回山寨身亡。宋江被推為山寨之主,改聚義廳為忠義堂。為報晁蓋遇難之仇,宋江記起了北京大名府玉麒麟盧俊義,知他武藝超群,棍棒天下無雙,想請他上山入夥,***報大仇。於是宋江派軍師吳用去京都,扮作算命先生給盧俊義算命,說盧俊義百日之內必有身首異處之災,將盧俊義騙至梁山泊,被張順擒拿上山。宋江勸盧俊義入夥,盧俊義不肯,兩個月後,宋江送盧俊義下了山。 盧俊義離家後,管家李固與盧妻勾搭成奸,當盧俊義回到家時,他們竟設下埋伏,將盧俊義捆送到梁中書處,盧俊義被刺配沙門島。盧俊義的家仆燕青在去沙門島途中殺死兩名防送公人,與盧俊義壹起投奔梁山泊,在途中盧俊義又被捉。燕青獨自去梁山泊求救,路上碰到正要投奔梁山泊的石秀、楊林。三人決定先讓石秀去北京城打探消息,燕青和楊林去梁山泊報信。石秀到北京城。石秀到北京城後探知盧俊義將於次日被斬首。在行刑那天,梁山泊好漢石秀劫法場,救出盧俊義,但因單槍匹馬,寡不敵眾,二人被擒。為救盧俊義和石秀,宋江發兵攻打北京。梁中書向太師蔡京告急,蔡京采納了關勝所獻圍魏救趙之墳,率領1500人馬直攻梁山泊。宋江聞訊,退後回山,以計俘獲關勝,擊潰了官軍。隨即宋江任命關勝為先鋒再次攻打北京城,戰鬥相持數月,直到次年元宵方攻破北京。並擒了索超,梁中書從南門奪路而逃,盧俊義、石秀被救出。 不久,蔡京又派單廷圭、魏定國攻打梁山泊,皆被擊潰。宋江與盧俊義壹道領兵攻打曾頭市,殺了曾家五虎,回山祭奠晁蓋之靈。接著又乘勝攻破了東平、東昌二府,大軍凱旋而歸。此時,梁山泊大小頭領正好108位,合了當年洪太尉所放走的魔王之數。眾人會聚忠義堂,宋江坐了第壹把交椅,立起了“替天行道”的杏黃旗。 山寨興旺之後,宋江有了“望天王降詔早招安”的打算,林沖、武松、李逵、劉唐、魯智深都堅決反對。
到了年底,宋江要往東京去觀賞明年元宵的燈火,柴進、李逵陪宋江到了東京。很偶然宋江進了李師師的府邸,徽宗皇帝也在場,正當宋江要向徽宗討招安詔書的時候,李逵在外邊打人放火,城內頓時大亂。宋江三人逃出,李逵單獨行至荊門鎮投宿時,聽莊主劉太公說宋江搶了她女兒上山,李逵萬分憤怒,跑回梁山泊,砍倒了杏黃旗,要拿宋江問罪。後來經過對證,乃是牛頭山賊人冒名幹的壞事。李逵負荊請罪,去牛頭山殺了賊人,救回了劉太公的女兒。 梁山泊的壯大,震驚了朝野上下。徽宗派殿前太尉陳善保前往招安,太尉高俅、太師蔡京各派心腹跟隨陳善前往梁山,因其飛揚跋扈,李逵接過招安詔書,壹把撕得粉碎,招安失敗。朝廷又派童貫攻打梁山泊。山寨十面埋伏,挫敗了童貫的兩次進攻。童貫逃回東京,高俅又調遣十節度兵力來攻梁山泊。宋江三敗高俅,並將他活捉上山,以禮相待,要高俅轉達渴望朝廷招安之意。高俅去後,宋江又派燕青去東京,燕青通過李師師求得徽宗下詔,沒過幾天,殿前太尉宿元景上山來宣讀詔書,宋江領著眾山好漢接受了招安,打著“順天”“護國”旗幟,到東京接受徽宗檢閱。
梁山泊義軍接受招安後,正遇遼兵侵犯,宋江受詔破遼。於是大軍北進,攻下檀州,奪回薊州,智取霸州,占領幽州,兵圍燕京,遼主請罪投降。宋江班師回國,遵照徽宗旨意,將所奪州縣仍退還給了遼邦。 回到京師,徽宗下詔,令宋江去平定河北田虎,隨後又調去平定淮西王慶和江南方臘。在平定方臘軍的過程中,義軍損失慘重,雖然最後擒獲了方臘,大功告成,但卻陣亡72條好漢。回軍途中,魯智深在杭州六和寺坐化(和尚盤膝打坐安然而死),殘廢的武松不願回京,就在這裏出了家。離開杭州後,林沖癱瘓,楊雄、時遷、楊誌、穆弘病死,燕青又悄然離去。到了蘇州,李俊、童威、童猛又離去。等到大軍回京駐紮陳橋驛時,只剩下20余名頭領。蔡京、童貫、高俅、楊戩4大奸臣待宋江等封官之後,他們設計用水銀害了盧俊義,用毒藥摻入禦酒藥毒死了宋江和李逵。花榮和吳用吊死宋江墳前,此後高俅上書厚葬與宋江等人。葬於繆兒窪就這樣,壹場轟轟烈烈的農民起義在悲劇中結束了。
話說當下鄆哥被王婆打了這幾下,心中沒出氣處,提了雪梨籃兒,壹逕奔來街上,直來
尋武大郎。轉了兩條街,只見武大挑著炊餅擔兒,正從那條街上來。鄆哥見了,立住了腳,
看著武大道:“這幾時不見妳,怎麼吃得肥了?”武大歇下擔兒,道:“我只是這般模樣!
有甚麼吃得肥處?”鄆哥道:“我前日要糴些麥稃,壹地裏沒糴處,人都道妳屋裏有。”武
大道:“我屋裏又不養鵝鴨,那裏有這麥稃?”鄆哥道:“妳說沒麥稃,怎地棧得肥耷耷
地,便顛倒提起妳來也不妨,煮妳在鍋裏也沒氣?”武大道:“含鳥猢猻,倒罵得我好!我
的老婆又不偷漢子,我如何是鴨?”鄆哥道:“妳老婆不偷‘漢子’,只偷‘子漢’!”武
大扯住鄆哥,道:“還我主來!”鄆哥道:“我笑妳只會扯我。卻不咬下他左邊的來!”武
大道:“好兄弟,妳對我說是兀誰,我把大個炊餅送妳。”鄆哥道:“炊餅不濟事;妳只做
個小主人,請我吃三杯,我便說與妳。”武大道:“妳會吃酒?跟我來。”
武大挑了擔兒,引著鄆哥,到壹個小酒店裏歇了擔兒;拿了幾個炊餅,買了些肉,討了
壹鏇酒,請鄆哥吃。那小廝又道:“酒便不要添了,肉再切幾塊來。”武大道:“好兄弟,
妳且說與我則個。”鄆哥道:“且不要慌;等我壹發吃了,卻說與妳。妳卻不要氣苦。我自
幫妳打捉。”
武大看那猴子吃了酒肉,道:“妳如今卻說與我。”鄆哥道:“妳要得知,把手來摸我
頭上胳答。”武大道:“卻怎地來有這胳答?”鄆哥道:“我對妳說:我今日將這壹籃雪梨
去尋西門大郎掛壹小鉤子,壹地裏沒尋處。街上有人說道:‘他在王婆茶房裏和武大娘子勾
搭上了,每日只在那裏行走。’我指望去摸三五十錢使,叵耐那王婆老豬狗不放我去房裏尋
他,大栗暴打我出來。我特地來尋妳。我方才把兩句話來激妳,我不激妳時,妳須不來問
我。”武大道:“真個有這等事?”鄆哥道:“又來了!我道妳是這般的鳥人!那廝兩個落
得快活!只等妳出來,便在王婆房裏做壹處,妳兀自問道真個也是假!”
武大聽罷道:“兄弟,我實不瞞妳說。那婆娘每日去王婆家裏做衣裳,歸來時,便臉
紅,我自也有些疑忌。這話正是了!我如今寄了擔兒,便去捉奸,如何?”鄆哥道:“妳老
大壹個人,原來沒些見識!那王婆老狗恁麼利害怕人,妳如何出得他手!他須三人也有個暗
號,見妳入來拿他,把妳老婆藏過了。那西門慶須了得!打妳這般二十來個,若捉他的不
著,乾吃他壹頓拳頭。他又有錢有勢,反告了壹紙狀子,妳便用吃他壹場官司,又沒人做
主,乾結果了妳!”
武大道:“兄弟,妳都說的是。卻怎地出得這口氣!”鄆哥道:“我吃那老豬狗打了,
也沒出氣處。我教妳壹著。妳今日晚些歸去,都不要發作;也不可露壹些嘴臉,只作每日壹
般。明朝妳便少做些炊餅出來賣,我便在巷口等妳。若是見西門慶入去時,我便來叫妳。妳
便挑著擔兒,只在左近等我。我便先去惹那老狗。必然來打我,我便將籃兒丟出街來。妳便
搶來。我便壹頭頂住那婆子。妳便只顧奔入房裏去,叫起屈來。——此計如何?”武大道:
“既是如此,卻是虧了兄弟!我有數貫錢,與妳把去糴米。——明日早早來紫石街巷口等
我!”
鄆哥得了數貫錢,幾個炊餅,自去了。武大還了酒錢,挑了擔兒,去賣了壹遭歸去,原
來這婦人往常時只是罵武大,百般的欺負他;近日來也自知無禮,只得窩伴他些個。
當晚武大挑了擔兒歸家,也只和每日壹般,並不說起。那婦人道:“大哥,買盞酒
吃?”武大道:“卻才和壹般經紀人買三碗吃了。”那婦人安排晚飯與武大吃了,當夜無
話。
次日飯後,武大只做三兩扇炊餅安在擔兒上。這婦人壹心只想著西門慶,那裏來理會武
大做多做少。當日武大挑了擔兒,自出去做買賣。這婦人巴不能夠他出去了,便踅過王婆房
裏來等西門慶。
且說武大挑著擔兒,出到紫石街巷口,迎見鄆哥提著籃兒在那裏張望。武大道:“如
何?”鄆哥道:“早些個。妳且去賣壹遭了來。他七八分來了,妳只在左近處伺候。”武大
飛雲也似去賣了壹遭回來。鄆哥道:“妳只看我籃兒撇出來,妳便奔入去。”武大自把擔兒
寄下,不在話下。
卻說鄆哥提著籃兒走入茶坊裏來,罵道:“老豬狗,妳昨日做甚麼便打我!”那婆子舊
性不改,便跳起身來喝道:“妳這小猢猻!老娘與妳無幹,妳做甚麼又來罵我!”鄆哥道:
“便罵妳這‘馬泊六’,做牽頭的老狗,直甚麼屁!”
那婆子大怒,揪住鄆哥便打。鄆哥叫壹聲“妳打我!”把籃兒丟出當街上來。那婆子卻
待揪他,被這小猴子叫聲“妳打”時,就把王婆腰裏帶個住,看著婆子小肚上只壹頭撞將
去,爭些兒跌倒,卻得壁子礙住不倒。
那猴子死頂住在壁上。只見武大裸起衣裳,大踏步直搶入茶坊裏來。那婆子見了是武大
來,急待要攔當時,卻被這小猴子死命頂住,那裏肯放,婆子只叫得“武大來也!”那婆娘
正在房裏,做手腳不叠,先奔來頂住了門。這西門慶便鉆入床底下躲去。武大搶到房裏邊,
用手推那房門時,那裏推得開,口裏只叫得“做得好事!”
那婦人頂住著門,慌做壹團,口裏便說道:“閑常時只如鳥嘴賣弄殺好拳棒!急上場時
便沒些用!見個紙虎也嚇壹交!”
那婦人這幾句話分明教西門慶來打武大,奪路了走。西門慶在床底下聽了婦人這幾句言
語,提醒他這個念頭,便鉆出來,拔開門,叫聲“不要打”。武大卻待要揪他,被西門慶早
飛起右腳,武大矮短,正踢中心窩裏,撲地望後便倒了。
西門慶見踢倒了武大,打鬧裏壹直走了。鄆哥見不是話頭,撇了王婆撒開。街坊鄰舍都
知道西門慶了得,誰敢來多管。王婆當時就地下扶起武大來,見他口裏吐血,面皮臘查也似
黃了,便叫那婦人出來,舀碗水來,救得蘇醒,兩個上下肩攙著,便從後門扶歸樓上去,安
排他床上睡了,當夜無話。
次日,西門慶打聽得沒事,依前自來和這婦人做壹處,只指望武大自死。武大壹病五
日,不能夠起。更兼要湯不見,要水不見;每日叫那婦人不應;又見他濃妝艷抹了出去,歸
來時便面顏紅色,武大幾遍氣得發昏,又沒人來睬著。
武大叫老婆來分付道:“妳做的勾當,我親手來捉著妳奸,妳到挑撥奸夫踢我心頭,至
今求生不生,求死不死,妳們卻自去快活!我死自不妨,和妳們爭不得了!我的兄弟武二,
妳須得知他性格;倘或早晚歸來,他肯幹休?妳若肯可憐我,早早服侍我好了,他歸來時,
我都不提!妳若不看覷我時,待他歸來,卻和妳們說話!”
這婦人聽了這話,也不回言,卻踅過來,壹五壹十,都對王婆和西門慶說了。那西門慶
聽了這話,卻似提在冰窟子裏,說道:“苦也!我須知景陽岡上打虎的武都頭他是清河縣第
壹個好漢!我如今卻和妳眷戀日久,情孚意合,卻不恁地理會!如今這等說時,正是怎地
好?卻是苦也!”
王婆冷笑道:“我倒不曾見妳是個把舵的,我是趁船的,我倒不慌,妳倒慌了手腳?”
西門慶道:“我枉自做了男子漢,到這般去處卻擺布不開!妳有甚麼主見,遮藏我們則
個!”王婆道:“妳們卻要長做夫妻,短做夫妻?”西門慶道:“乾娘,妳且說如何是長做
夫妻,短做夫妻?”王婆道:“若是短做夫妻,妳們只就今日便分散,等武大將息好了起
來,與他陪了話,武二歸來,都沒言語。待他再差使出去,卻再來相約,這是短做夫妻。妳
們若要長做夫妻,每日同壹處不擔驚受怕,我卻有壹條妙計——只是難教妳。”
西門慶道:“乾娘,周全了我們則個!只要長做夫妻!”王婆道:“這條計用著件東
西,別人家裏都沒,天生天化大官人家裏卻有!”西門慶道:“便是要我的眼睛也剜來與
妳。卻是甚麼東西?”
王婆道:“如今這搗子病得重,趁他狼狽裏,便好下手。大官人家裏取些砒霜來,卻教
大娘子自去贖壹帖心疼的藥來,把這砒霜下在裏面,把這矮子結果了,壹把火燒得乾乾凈凈
的,沒了蹤跡,便是武二回來,待敢怎地?自古道:‘嫂叔不通問’;‘初嫁從親,再嫁由
身’。阿叔如何管得!暗地裏來往壹年半載,等待夫孝滿日,大官人娶了家去,這個不是長
遠夫妻,偕老同歡?——此計如何?”
西門慶道:“乾娘,只怕罪過?——罷!罷!罷!壹不做,二不休!”王婆道:“可知
好哩。這是斬草除根,萌芽不發;若是斬草不除根,春來萌芽再發!官人便去取些砒霜來,
我自教娘子下手。——事了時,卻要重重謝我。”西門慶道:“這個自然,不消妳說。”便
去真個包了壹包砒霜來,把與王婆收了。
這婆子卻看著那婦人道:“大娘子,我教妳下藥的法度,如今武大不對妳說道,教妳看
活他?妳便把些小意見貼戀他。他若問妳討藥吃時,便把這砒霜調在心疼藥裏。待他壹覺身
動,妳便把藥灌將下去,卻便走了起身。他若毒藥轉時,必然腸胃迸斷,大叫壹聲,妳卻把
被只壹蓋,都不要人聽得。預先燒下壹鍋湯,煮著壹條抹布。他若毒發時,必然七竅內流
血,口唇上有牙齒咬的痕跡。他若放了命,便揭起被來,卻將煮的抹布壹揩,都沒了血跡,
便入在棺材裏,扛出去燒了,有甚麼鳥事!”
那婦人道:“好卻是好,只是奴手軟了,臨時安排不得屍首。”王婆道:“這個容易。
妳只敲壁子,我自過來相幫妳。”西門慶道:“妳們用心整理,明日五更來討回報。”
西門慶說罷,自去了。王婆把這砒霜用手撚為細末,把與那婦人將去藏了。那婦人卻踅
將歸來。到樓上看武大時,壹絲沒兩氣,看看待死,那婦人坐在床邊假哭。武大道:“妳做
甚麼來哭?”那婦人拭著眼淚,說道:“我的壹時間不是了,吃那廝局騙了,誰想卻踢了妳
這腳,我問得壹處好藥,我要去贖來醫妳,又怕妳疑忌了,不敢去取。”武大道:“妳救得
我活,無事了,壹筆都勾,並不記懷,武二家來亦不提起。快去贖藥來救我則個!”
那婦人拿了些銅錢,逕來王婆家裏坐地,卻教王婆去贖了藥來,把到樓上,教武大看
了,說道:“這帖心疼藥,太醫教妳半夜裏吃。吃了倒頭把壹兩床被發些汗,明日便起得
來。”武大道:“卻是好也!生受大嫂,今夜醒睡些個,半夜裏調來我吃。”那婦人道:
“妳自放心睡,我自服侍妳。”
看看天色黑了,那婦人在房裏點上碗燈;下面先燒了壹大鍋湯,拿了壹片抹布煮在湯
裏。聽那更鼓時,卻好正打三更。那婦人先把毒藥傾在盞子裏,卻舀壹碗白湯,把到樓上,
叫聲“大哥,藥在那裏?”武大道:“在我席子底下枕頭邊。妳快調來與我吃。”
那婦人揭起席子,將那藥抖在盞子裏;把那藥貼安了,將白湯沖在盞內;把頭上銀牌兒
只壹攪,調得勻了;左手扶起武大,右手把藥便灌。武大呷了壹口,說道:“大嫂,這藥好
難吃!”那婦人道:“只要他醫治得病,管甚麼難吃。”武大再呷第二口時,被這婆娘就勢
只壹灌,壹盞藥都灌下喉嚨去了。那婦人便放倒武大,慌忙跳下床來。武大哎了壹聲,說
道:“大嫂,吃下這藥去,肚裏倒疼起來!苦呀!苦呀!倒當不得了!”
這婦人便去腳後扯過兩床被來沒頭沒臉只顧蓋。武大叫道:“我也氣悶!”那婦人道:
“太醫分付,教我與妳發些汗,便好得快。”武大再要說時,這婦人怕他掙紮,便跳上床來
騎在武大身上,把手緊緊地按住被角,那裏肯放些松寬。那武大哎了兩聲,喘息了壹回,腸
胃迸斷,嗚呼哀哉,身體動不得了!
那婦人揭起被來,見了武大咬牙切齒,七竅流血,怕將起來,只得跳下床來,敲那壁
子。王婆聽得,走過後門頭咳嗽。那婦人便下樓來開了後門。王婆問道:“了也未?”那婦
人道:“了便了了,只是我手腳軟了,安排不得!”王婆道:“有甚麼難處,我幫妳便
了。”
那婆子便把衣袖卷起,舀了壹桶湯,把抹布撇在裏面,掇上樓來;卷過了被,先把武大
嘴邊唇上都抹了,卻把七竅淤血痕跡拭凈,便把衣裳蓋在屍上。兩個從樓上壹步壹掇扛將下
來就樓下尋扇舊門停了;與他梳了頭,戴上巾幘,穿了衣裳,取雙鞋襪與他穿了;將片白絹
蓋了臉,揀床乾凈被蓋在死屍身上,卻上樓來收拾得乾凈了。王婆自轉將歸去了。那婆娘便
號號地假哭起養家人來。
看官聽說,原來但凡世上婦人哭有三樣:有淚有聲謂之哭,有淚無聲謂之泣,無淚有聲
謂之號。
當下那婦人乾號了壹歇,卻早五更。天色未曉,西門慶奔來討信。王婆說了備細。西門
慶取銀子把與王婆,教買棺材津送,就叫那婦人商議。
這婆娘過來和西門慶說道:“我的武大今日已死,我只靠著妳做主!”西門慶道:“這
個何須得妳說。”王婆道:“只有壹件事最要緊。地方上團頭何九叔,他是個精細的人,只
怕他看出破綻不肯殮。”西門慶道:“這個不妨。我自分付他便了。他不肯違我的言語。”
王婆道:“大官人便用去分付他,不可遲誤。”西門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