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天樞對章培恒的影響很大,不光是學術方面,還有言行處事。章培恒先生回憶“四人幫”粉碎時,古籍出版社要蔣天樞幫忙編纂陳寅恪的文選,事後給了蔣天樞1000多元稿費。當時蔣天樞先生在學校的工資是200元壹個月。1000多元相當於小半年的收入。但是蔣先生嚴辭拒絕了這壹筆當時的巨額稿費,理由只有壹個:學生替老師編書,怎能收錢? “文革”時期,陳寅恪怕自己的文稿被抄走,著作從此失傳,便把文稿做了備份寄給蔣天樞,要蔣天樞先生幫忙保存。“文革”之後,蔣天樞便壹肩擔起幫陳寅恪重編文稿的責任。“蔣先生自己的許多著作在‘文革’時也被抄走,‘文革’後也該先編自己的書,可是他將自己的書拋在壹邊,把全部的精力用在整理陳先生的稿件上。”章培恒說,語氣敬佩。
蔣天樞尊師已經到了壹種近乎偏執的地步。蔣天樞與陳寅恪有師生之誼,對王國維自然也是嚴執弟子禮。同行或學生“王國維長王國維短”,即便滿貯崇敬之情,都有引起蔣先生側目之虞,在他看來,說“王國維先生”已經大不敬了,何乃直呼其名也!至於他,當然恪守舊例,開口閉口是“靜安先生”。
當時朱東潤算來是個高調人物,好發警言奇語,壹次假工會禮堂開會,說到得意處他老人家神采飛揚起來,大概隨意說了陳寅恪什麽什麽,未見得有不敬之意。還沒等在座老少反應過來,蔣天樞先生從人群中拔起,指著朱先生哼哼了幾句,便拂袖而去。在平常的日子裏,據說難得看到朱東潤先生難堪,這回給他的倒是十足的難堪。朱先生唯有嘖嘖幾聲,並哭笑不得地攤攤手。中文系已故的教授許道明先生在回憶章培恒和蔣天樞的文章裏有這麽壹段:“蔣天樞先生的高足章培恒教授算來已是當今滬上學術大腕了,他從他的老師那邊得到了許多做學問的道道,當是無容爭辯的。此外,他顯然還是壹個上過‘尊師’課的人。記不清何人向我談過,壹天,章先生隨蔣先生外出辦事,晚間完事後,他照例陪送老師歸家。途中來了壹場大雨,車到第壹宿舍大門,遍地清濕,而蔣先生腳上套的卻是家常的布鞋。學生背老師,是章先生的最初提議,自然被蔣先生堅拒。那年章先生的年歲好像也已直逼花甲,安全第壹嘛,弄不好兩個老頭,壹老壹小跌成壹團,終究不是好玩的。於是,老師蔣天樞跨出車門,松爽地進了大門直奔寓所,學生章培恒脫下皮鞋,壹手拎著,在黑夜裏穿著壹雙白襪跟在老師的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