註解
選自《全唐五代詞》(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望江南,詞牌名,又名“憶江南”、“夢江南”。溫庭筠(約812-866),原名岐,字飛卿。晚唐太原祁(現在山西祁縣)人。詩詞兼工,是花間詞派的重要作家之壹。 脈脈含情凝視,情意綿綿的樣子,這裏形容陽光微弱。 白蘋壹種水中浮草
譯文
梳洗完畢,獨自壹人登上望江樓,倚靠著樓柱凝望著滔滔江面。千帆過盡盼望的人都沒有出現,太陽的余暉脈脈地灑在江面上,江水慢慢地流著,思念的柔腸縈繞在那片白蘋洲上。
鑒賞
詞中癡情女子對愛人的思念,真摯感人。望江樓上悄然獨立,只為能找尋心上人的歸蹤。夕陽西下,萬舟駛過,仍沒有愛人的身影。中人那悠悠流水,緩緩東流。心中的愛與恨,相思與失望交織壹起,不令人黯然神傷!
賞析溫庭筠《望江南》
這首小令,只有二十七個字。“詞之難於令曲,如詩之難於絕句”,“壹句壹字閑不得”(《白香詞譜箋》)。起句“梳洗罷”,看似平平,“語不驚人”。但這三個字內容豐富,給讀者留了許多想像的余地。這不是壹般人早晨起來的洗臉梳頭,而是特定的人物(思婦),在特定條件(準備迎接久別的愛人歸來)下,壹種特定情緒(喜悅和激動)的反映。 花間詞鼻祖溫庭筠畫像
在中國古典詩歌中,常以“爐薰闔不用,鏡匣上塵生。綺羅失常色,金翠暗無精”之類的描寫來表現思婦孤寂痛苦的生活和心情。本篇用法有所不同,離別的痛苦,相思的寂寞,孤獨的日子似乎就要過去,或者說她希望中的美好日子似乎就要來到,於是,臨鏡梳妝,顧影自憐,著意修飾壹番。結果是熱烈的希望之火遇到冰冷的現實,帶來了深壹層的失望和更大的精神痛苦,重新又要回到“明鏡不治”“首如飛蓬”的苦境中去。這三個字,把這個女子獨居的環境,深藏內心的感情變化和對美好生活的向往,不是生動地表現出來了嗎? 接著,出現了壹幅廣闊、多彩的藝術畫面:“獨倚望江樓。”江為背景,樓為主體,焦點是獨倚的人。這時的女子,感情是復雜的;隨著時間的推移,情緒是變化的。初登樓時的興奮喜悅,久等不至的焦急,還有對往日的深沈追懷……這裏,壹個“獨”字用得很傳神。“獨”字,既無色澤,又無音響,卻意味深長。這不是戀人昵昵情語的“互倚”,也不是壹群人嘰嘰喳喳的“***倚”,透過這無語獨倚的畫面,反映了人物的精神世界。壹幅美人憑欄遠眺圖,卻是“誤幾回天際識歸舟”的“離情正苦”。把人、景、情聯系起來,畫面上就有了盛妝女子和美麗江景調和在壹起的斑斕色彩,有了人物感情變化和江水流動的交融。 “過盡千帆皆不是”,是全詞感情上的大轉折。這句和起句的歡快情緒形成對照,鮮明而強烈;又和“獨倚望江樓”的空寂焦急相連結,承上而啟下。船盡江空,人何以堪!希望落空,幻想破滅,這時映入她眼簾的是“斜暉脈脈水悠悠”,落日流水本是沒有生命的無情物,但在此時此地的思婦眼裏,成了多愁善感的有情者。這是她的痛苦心境移情於自然物而產生的壹種聯想類比。斜陽欲落未落,對失望女子含情脈脈,不忍離去,悄悄收著余暉;不盡江水似乎也懂得她的心情,悠悠無語流去。它像壹組電影鏡頭:壹位著意修飾的女子,倚樓凝眸煙波浩渺的江水,等待久別不歸的愛人,從日出到日落,由希望變失望,把這個女子的不幸,表現得多麽動人。 至此,景物的描繪,感情的抒發,氣氛的烘托,都已成熟,最後彈出了全曲的最強音:“腸斷白蘋洲。”“末句最當留意,有余不盡之意始佳。”和全詞“不露痕跡”相較,末句點出主題似太直,但在感情的高潮中結句,仍有“有余不盡之意”。白蘋洲在何處?俞平伯先生說,不要“過於落實,似泛說較好”,(俞平伯《唐宋詞選釋》),這是極為深刻的見解。但在本篇的藝術描寫中,應該是江中確有白洲在的,不是比喻、想像,也不是泛指,而是實寫。獨倚望江樓,壹眼就可看到此洲,但那時盼人心切,只顧看船而不見有洲了。千帆過盡,斜暉脈脈,江洲依舊,不見所思,能不腸斷! 詞是註重作家主觀抒情的藝術形式。這首小令,情真意切,生動自然,沒有矯飾之態和違心之語。詞中出現的樓頭、船帆、斜暉、江水、小洲,這些互不相幹的客觀存在物,思婦的由盼郎歸來的喜悅到“腸斷白蘋洲”的痛苦失望,這些人物感情神態的復雜變化,作家經過精巧的藝術構思,使之成為渾然壹體的藝術形象。作家的思想感情像壹座橋梁,把這些景物、人物聯系了起來,而且滲透到了景物描繪和人物活動之中,成了有機的藝術整體,使冰冷的樓、帆、水、洲好像有了溫度,有了血肉生命,變得含情脈脈;使分散孤立的風景點,融合成了具有內在邏輯聯系的藝術畫面;使人物的外在表現和內在的心理活動完美統壹地顯示出來。這正是現實生活中的思婦的怨和恨,血和淚,深深地感動了作家;在這些似乎平靜的字句中,跳動著作家真摯熱烈的心。 這首小令,像壹幅清麗的山水小軸,畫面上的江水沒有奔騰不息的波濤,發出的只是壹種無可奈何的嘆息,連落日的余暉,也缺乏峻刻的寓意,盤旋著壹股無名的愁悶和難以排遣的怨恨。還有那臨江的樓頭,點點的船帆,悠悠的流水,遠遠的小洲,都惹人遐想和耐人玩味,有著壹種美的情趣,壹種情景交融的意境。這首小令,看似不動聲色,輕描淡寫中醞釀著熾熱的感情,而且宛轉起伏,頓挫有致,於不用力處看出“重筆”。 思婦題材寫的人很多,可說是個“熱門題材”,但這首小令,不落俗套,很有特色。這也是個軟題材,但這首小令不是軟綿綿的,情調積極、健康、樸素。在有著綺靡側艷“花間”氣的溫詞中,這首小令可說是情真意切,清麗自然,別具壹格的精品。 (選自《唐宋詞鑒賞集》,人民文學出版社1983年版)
簡析
“梳洗”在晨,“斜暉”臨暮,她自始至終倚樓遠眺,可眼前過盡的千帆都不是所盼之舟,希望、失望乃至絕望,怎不令人柔腸寸斷、哀惋悱惻?“脈脈”、“悠悠”狀景切情,尤有神韻。
作者簡介
溫庭筠:(約812—870),晚唐人。本名岐,字飛卿,太原祁(今山西祁縣)人。唐宰相溫彥博之裔孫。溫彥博,我國古代著名詞人,兩《唐書》有傳。溫庭筠雖為並州人,但他同白居易、柳宗元等名詩人壹樣,壹生絕大部分時間是在外地度過的。據考,溫庭筠幼時已隨家客遊江淮,後定居於雩縣(今陜西戶縣)郊野,靠近杜陵,所以他嘗自稱為杜陵遊客。詩辭藻華麗,少數作品對時政有所反映。與李商隱齊名,並稱“溫李”。 溫庭筠早年才思敏捷,以詞賦知名,然屢試不第,客遊淮間。宣宗朝試宏辭,代人作賦,以擾亂科場,貶為隋縣尉。後襄陽刺史署為巡官,授檢校員外郎,不久離開襄陽,客於江陵。懿宗時曾任方城尉,官終國子助教。詩詞工於體物,設色麗,有聲調色彩之美。吊古行旅之作感慨深切,氣韻清新,猶存風骨。多寫女子閨情,風格濃艷精巧,清新明快。詩詞兼工,是花間詞派的重要作家之壹,被稱為花間鼻祖。 “花間詞派”鼻祖--溫庭筠 關於溫庭筠的生年,史籍無載。溫集舊註斷為穆宗長慶四年(824年),夏承燾《溫飛卿系年》以為生於元和七年(812年)。近年陳尚君《溫庭筠早年事跡考辨》雲生於德宗貞元十七年(8O1年)。梁超然《唐才子傳校箋》同意陳尚君所考。以溫庭筠生幹貞元十七年算,卒於鹹通七年(866年),則他享年66歲。 溫庭筠少敏悟,同其他有成就的詩人壹樣,自動好學,苦心硯席,除了善鼓琴吹笛外,尤長於詩詞。《舊唐書》本傳中說他“能逐弦吹之音,為側艷之詞”。在當時與李商隱齊名,時號溫李。《北夢瑣言》說溫庭筠“才思艷麗,工於小賦,每入試,押官韻作賦,凡八叉手而八韻成”,所以時人稱為“溫八叉”。在我國古代,文思敏捷者,有數步成詩之說,而象溫庭筠這樣八叉手而成八韻者,再無第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