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罕言利,與命,與仁。
錢穆先生把《論語》中的這段話解讀為:先生平日少言利,只贊同命與仁。這種解釋,壹下子把孔子變成了壹個片面的、偏科的“學者”。
我們今天當然沒辦法把孔子他老人家從地下揪出來,討問這段話是不是這個意思。好在老先生後繼有人,特別是他所倡導的儒學精神在後來被日益發揚光大,成為整個中華民族文化基因的重要構成部分。幾十年後,繼承了孔子衣缽的孟子比自己的師祖風光和豪邁了不少。
話說這壹天,梁惠王看到孟子趕緊說:“叟!不遠千裏而來,亦將有以利吾國乎?”意思是說:老頭兒,妳不遠千裏而來,也將拿什麽來利於我國吧?
孟子大手壹擺,豪邁的說:“王!何必曰利?亦有仁義而已矣”。那意思是說:大王,何必說那低檔次的利,咱聊點兒高級的仁義行不!
把孔孟的兩段話擺在壹起解讀,我們壹定會明白,孟子真的是繼承了孔子的衣缽的,這壹點,如假包換。從“子罕言利”到“王!何必曰利”,這是壹脈相承的。
或許,認真解讀壹下孟子,有助於我們更好的理解孔子。大膽而豪邁的把手壹擺的孟子,忽悠起梁惠王來,當然不能僅僅靠壹把年紀,靠學術上的權威。且看他是怎樣說清楚“何必曰利”的道理的。
“”王曰‘何以利吾國?’大夫曰‘何以利吾家?’士庶人曰‘何以利吾身?’上下交征利而國危矣”。意思是說:做君王的盯著“怎樣使我的國家有利”,做大夫的盯著“怎樣使我的家庭有利”,壹般人士和老百姓盯著“怎樣使我自己有利”,結果是上上下下互相爭奪利益,國家就危險了啊!
這便是孟子“何必曰利”,專註於仁義,多說說“仁”的理由。
關於“命”,孔子講自己“五十而知天命”,他是將“命”和“天”連起來講的,在他看來,命源於天,是為“天命”。
司馬遷在《史記》中講:“孔子罕稱命,蓋難言之也”,意思是說孔子很少把事情的原因歸結為命,是因為天命是很難說清楚的。孔子的弟子子貢曾經說:“夫子之文章,可得而聞也; 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夫子關於禮樂法度的教誨,我們可以聽到;夫子關於人性和天道的學問,我們便很難聽到了。
由此可見,《論語》中的這段話,似乎可以斷句為:子罕言利與命,與仁。
意思是說,孔子他老人家很少談利和命,倒是沒少說到“仁”。有人甚至為了證明這壹定,專門細數了《論語》中這幾個話題出現的頻次。據說“利”出現了六次,“命”出現了七次,“仁”則出現了五十九次。
客觀來講,這樣斷句和解讀,不能說沒有壹點兒道理。這樣來研究《論語》,也不能說沒有壹點可取之處。但總給人壹種偏頗的感覺,畢竟孔子雖說不是全面發展的,但至少也不是偏科的。要知道他老人家是編訂過《易經》的,是對之有過深入研究的。
或許,還有壹種可能,那便是:子罕言利,與命,與仁。斷句與錢穆先生的觀點無二,意思卻有了變化:孔子他老人家很少將利和命,利和仁擺在壹起來談。
至於不將之擺在壹起談的原因,今天來看,只能說是他老人家的難言之隱了。
把孔子的這個“難言之隱”和子貢的話擺在壹起,“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或許隱隱然有些明了了,天下的事兒,尤其是“利與命”、“利與仁”這種復雜聯系,哪裏是能夠向所有人說清楚的,所以,還是幹脆少說為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