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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語類》卷壹百二十壹 朱子十八(3)

學者須要無事時去做得工夫,然後可來此剖決是非。今才壹不在此,便棄了這個。至此,又卻臨時逐旋尋得壹兩句言語來問,則又何益!〔壽昌〕

 或曰:"某尋常所學,多於優遊浹洽中得之。"曰:"若遽然便以為有所見,亦未是。大抵於'博學、審問、慎思、明辨',且未可說'篤行',只這裏便是浹洽處。孔子所以'好古敏以求之',其用力如此。"〔謨〕

 人合是疑了問,公今卻是揀難處來問,教人如何描摸?若說得,公又如何便曉得?若升高必自下。今人要入室奧,須先入門入庭,見路頭熟,次第入中間來。如何自階裏壹造要做後門出!伊川雲:"學者須先就近處。"〔賀孫〕

 而今人聽人說話未盡,便要爭說。亦須待他人說教盡了。他人有說不出處,便須反覆問,教說得盡了,這裏方有處置在。〔賀孫〕

 或人請諸經之疑,先生既答之,復曰:"今雖盡與公說,公盡曉得,不於自家心地上做工夫,亦不濟事。"〔道夫〕

 諸公所以讀書無長進,緣不會疑。某雖看至沒緊要底物事,亦須致疑。才疑,便須理會得徹頭。〔僩〕

 或謂:"問難,只是作話頭,不必如此。"曰:"不然。到無疑處不必問,疑則不可不問。今如此雲雲,不是惡他人問,便是自家讀書未嘗有疑。"〔可學〕

 讀語錄玩了,卻不如乍見者勇於得,此是病。〔方〕

 諸生請問不切。曰:"群居最有益,而今朋友乃不能相與講貫,各有疑忌自私之意。不知道學問是要理會個甚麽?若是切己做工夫底,或有所疑,便當質之朋友,同其商量。須有壹人識得破者,已是講得七八分,卻到某面前商量,便易為力。今既各自東西,不相講貫,如何得會長進!欲為學問,須要打透這些子,放令開闊,識得個'以能問於不能,以多問於寡'底意思,方是切於為己。"〔時舉〕

 或問太極。曰:"看如今人與太極多少遠近?"或人自說所讀書。曰:"徒然說得壹片,恁地多不濟事。如今且要虛心,心若不虛,雖然恁地問,待別人恁地說自不入。他聽之如不聞,只是他自有個物事橫在心下。如顏子,人道他'得壹善則拳拳服膺而不失',他不曾自知道'得壹善拳拳服膺而不失';他'見不善未嘗不知,知之未嘗復行',他不曾自知道'見不善未嘗不知,知之未嘗復行';他'不遷怒,不貳餅',他不曾自知道'不遷怒,不貳餅'。他只見個道理當如此。易曰:'君子以虛受人。'書曰:'惟學遜誌。'舊有某人來問事,略不虛心,壹味氣盈色滿。當面與他說,他全不聽得。"〔賀孫〕

 "天下之理,有長有短,有大有小,當各隨其義理看。某看得學者有個病:於他人如此說處,又討個義理,責其不如彼說;於其如彼說處,又責其不如此說。"因舉所執扇反復為喻,曰:"此扇兩邊各有道理。今學者待他人說此邊道理,便翻轉那壹邊難之;及他說那壹邊,卻又翻轉這壹邊難之。"〔必大〕

 問:"氣質之害,直是今人不覺。非特讀書就他氣質上說,只如每日聽先生說話,也各以其所偏為主。如十句有壹句合他意,便硬執定這壹句。"曰:"是如此。且如仲山甫壹詩,蘇子由專嘆美'既明且哲,以保其身'二句,伯恭偏喜'柔嘉維則'壹句。某問何不將那'柔亦不茹,剛亦不吐'以下四句做好?某意裏又愛這四句。"問:"這四句如何?"曰:"也自剛了。"問:"剛底終是占得分數多?"曰:"也不得,只是比柔又較爭。"〔胡泳〕

 質敏不學,乃大不敏。有聖人之資必好學,必下問。若就自家杜撰,更不學,更不問,便已是凡下了。聖人之所以為聖,也只是好學下問。舜自耕稼陶漁以至於帝,無非取諸人以為善。孔子說,禮,"吾聞諸老聃";這也是學於老聃,方知得這壹事。〔賀孫〕

 先生因學者少寬舒意,曰:"公讀書恁地縝密,固是好。但恁地逼截成壹團,此氣象最不好,這是偏處。如壹項人恁地不子細,固是不成道理;若壹向蹙密,下梢卻展拓不去。明道壹見謝顯道,曰:'此秀才展拓得開,下梢可望。'"又曰:"於詞氣間亦見得人氣象。如明道語言固無甚激昂,看來便見寬舒意思。龜山,人只道恁地寬,看來不是寬,只是不解理會得,不能理會得。範純夫語解比諸公說理最平淺,但自有寬舒氣象,侭好。"〔賀孫〕

 因人之昏弱而箴之曰:"人做事,全靠這些子精神。"〔節〕

 有言貧困不得專意問學者。曰:"不幹事。世間豈有無事底人?但十二時看那個時閑,壹時閑便做壹時工夫,壹刻閑便做壹刻工夫。積累久,自然別。"或又以離遠師席,不見解註為說。曰:"且如某之讀書,那曾得師友專守在裏?初又曷嘗有許多文字?也只自著力耳。"或曰:"先生高明,某何敢望?"曰:"如此則全未知自責。'堯舜與人同耳',曷嘗有異!某嘗謂,此皆是自恕之語,最為病痛!"〔道夫〕

 或言氣稟昏弱,難於為學。曰:"誰道是公昏弱?但反而思之,便強便明,這氣色打壹轉。日日做工夫,日日有長進。"〔子蒙〕

 或問:"某欲克己而患未能。"曰:"此更無商量。人患不知耳,既已知之,便合下手做,更有甚商量?'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雉〕

 或言:"今且看先生動容周旋以自檢。先生所著文義,卻自歸去理會。"曰:"文義只是目下所行底,如何將文義別做壹邊看?若不去理會文義,終日只管相守閑坐,如何有這道理?文義乃是躬行之門路,躬行即是文義之事實。"〔賀孫〕

 或問:"人固欲事事物物理會,然精力有限,不解壹壹都理會得。"曰:"固有做不盡底。但立壹個綱程,不可先自放倒。也須靜著心,實著意,沈潛反覆,終久自曉得去。"〔祖道〕

 或說"居敬、窮理"。曰:"都不須如此說。如何說又怕居敬不得?窮理有窮不去處?豈有此意!只是自家元不曾居敬,元不曾窮理,所以說得如此。若真個去窮底,豈有窮不得之理?若心堅,便是石也穿,豈有道理了窮不得之理?而今說又怕有窮不得處,又怕如何,又計較如何,都是枉了。只恁勇猛堅決向前去做,無有不得之理,不當如此遲疑。如人欲出路:若有馬,便騎馬去;有車,便乘車去;無車,便徒步去。只是從頭行將去,豈有不到之理!"〔僩〕燾錄雲:"問:'理有未窮,且只持敬否?'曰:'不消恁地說。持敬便只管持將去,窮理便只管窮將去。如說前面萬壹持不得,窮不得處,又去別生計較,這個都是枉了思量。然亦只是不曾真個持敬、窮理,若是真個曾持敬、窮理,豈有此說!譬如出路:要乘轎,便乘轎;要乘馬,便乘馬;要行,便行。都不消思量前面去不得時,又著如何,但當勇猛堅決向前。那裏要似公說居敬不得處又著如何;窮理不得處又著如何。古人所謂心堅石穿,蓋未嘗有做不得底事。如公幾年讀書不長進時,皆緣公恁地,所以搭滯了。'又曰:'聖人之言,本自直截。若裏面有屈曲處,聖人亦必說在上面。若上面無底,又何必思量從那屈曲處去?都是枉了工夫。'"

 或問:"格物壹項稍支離。"曰:"公依舊是個計較利害底心下在這裏。公且試將所說行將去,看何如。若只管在這裏擬議,如何見得?如做得個船,且安排槳楫,解了繩,放了索,打將去看,卻自見涯岸。若不放船去,只管在這裏思量,怕有風濤,又怕有甚險,如何得到岸?公今恰似個船全未曾放離岸,只管計較利害,聖賢之說那尚恁地?'子路有聞,未之能行,唯恐有聞'。如今說了千千萬萬,卻不曾去下得分寸工夫。"又曰:"聖人常說:'有殺身以成仁。'今看公那邊人,教他'殺身以成仁',道他肯不肯?決定是不肯。才說著,他也道是怪在。"又曰:"'吾未見剛者。'聖人只是要討這般人,須是有這般資質,方可將來磨治。詩雲:'追琢其章,金玉其相。'須是有金玉之質,方始琢磨得出。若是泥土之質,假饒妳如何去裝飾,只是個不好物事,自是妳根腳本領不好了。"又曰:"如讀書,只是理會得,便做去。公卻只管在這裏說道如何理會。伊川雲:'人所最可畏者,便做。'"〔賀孫〕

 先生問學者曰:"公今在此坐,是主靜?是窮理?"久之未對。曰:"便是公不曾做工夫。若不是主靜,便是窮理,只有此二者。既不主靜,又不窮理,便是心無所用,閑坐而已。如此做工夫,豈有長進之理?佛者曰:'十二時中,除了著衣吃飯是別用心。'夫子亦雲:'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須是如此做工夫,方得。公等每日只是閑用心,問閑事、說閑話底時節多;問緊要事,究竟自己底事時節少。若是真個做工夫底人,他自是無閑工夫說閑話、問閑事。聖人言語有幾多緊要大節目,都不曾理會。小者固不可不理會,然大者尤緊要。"〔僩〕

 或問:"致知當主敬。"又問:"當如先生說次第觀書。"曰:"此只是說話,須要下工夫方得。"〔蓋卿〕

 諸公且自思量,自朝至暮,還曾有頃刻心從這軀殼裏思量過否?〔僩〕

 賢輩但知有營營逐物之心,不知有真心,故識慮皆昏。觀書察理,皆草草不精;眼前易曉者,亦看不見;皆由此心雜而不壹故也。所以前輩語初學者必以敬,曰:"未有致知而不在敬者。"今未知反求諸心,而胸中方且叢雜錯亂,未知所守。持此雜亂之心以觀書察理,故凡工夫皆從壹偏壹角做去,何緣會見得全理!某以為諸公莫若且收斂身心,盡掃雜慮,令其光明洞達,方能作得主宰,方能見理。不然,亦終歲而無成耳。〔大雅〕

 "諸公皆有誌於學,然持敬工夫大段欠在。若不知此,何以為進學之本?程先生雲:'涵養須用敬,進學則在致知。'此最切要。"遊和之問:"不知敬如何持?"曰:"只是要收斂身心,莫令走失而已。今人精神自不曾定,讀書安得精專?凡看山看水,風吹草動,此心便自走失,何以為學?諸公切宜勉此!"〔南升〕

 先生語諸生曰:"人之為學,五常百行,豈能盡常常記得?人之性惟五常為大,五常之中仁尤為大,而人之所以為是仁者,又但當守'敬'之壹字。只是常求放心,晝夜相承,只管提撕,莫令廢惰;則雖不能常常盡記眾理,而義禮智信之用,自然隨其事之當然而發見矣。子細思之,學者最是此壹事為要,所以孔門只教人求仁也。"〔閎祖〕

 或曰:"每常處事,或思慮之發,覺得發之正者心常安,其不正者心常不安。然義理不足以勝私欲之心,少間安者卻容忍,不安者卻依舊被私欲牽將去。及至事過,又卻悔,悔時依舊是本心發處否?"曰:"然。只那安、不安處,便是本心之德。孔子曰:'誌士仁人無求生以害仁,有殺身以成仁。'求生如何便害仁?殺身如何便成仁?只是個安與不安而已。"又曰:"不待接事時方流入於私欲,只那未接物時此心已自流了。須是未接物時也常剔抉此心教他分明,少間接事便不至於流。上蔡解'為人謀而不忠'雲:'為人謀而忠,非特臨事而謀;至於平居靜慮,思所以處人者壹有不盡,則非忠矣。'此雖於本文說得來大過,然卻如此。今人未到為人謀時方不忠,只平居靜慮閑思念時,便自懷壹個利便於己,將不好處推與人之心矣。須是於此處常常照管得分明,方得。"〔僩〕

 或問:"靜時見得此心,及接物時又不見。"曰:"心如何見得?接物時只要求個是。應得是,便是心得其正;應得不是,便是心失其正,所以要窮理。且如人唱喏,須至誠還他喏。人問何處來,須據實說某處來。即此便是應物之心,如何更要見此心?浙間有壹般學問,又是得江西之緒餘,只管教人合眼端坐,要見壹個物事如日頭相似,便謂之悟,此大可笑!夫子所以不大段說心,只說實事,便自無病。至孟子始說'求放心',然大概只要人不馳騖於外耳,其弊便有這般底出來,以此見聖人言語不可及。"〔學蒙〕

 或問:"覺得意思虛靜時,應接事物少有不中節者。才是意思不虛靜,少間應接事物便都錯亂。"曰:"然。然公又只是守得那塊然底虛靜,雖是虛靜,裏面黑漫漫地;不曾守得那白底虛靜,濟得甚事!所謂虛靜者,須是將那黑底打開成個白底,教他裏面東西南北玲瓏透徹,虛明顯敞,如此,方喚做虛靜。若只確守得個黑底虛靜,何用也?"〔僩〕

 有問:"程門教人說敬,卻遺了恭。中庸說'篤恭而天下平',又不說敬。如何恭、敬不同?"曰:"昔有人曾以此問上蔡。上蔡雲:'不同:恭是平聲,敬是側聲。'"舉坐大笑。先生曰:"不是如此理會,隨他所說處理會。如只比並作個問頭,又何所益?"〔謙〕

 先生嘗語在坐者雲:"學者常常令道理在胸中流轉。"〔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