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譯:王玄謨北伐必定失敗(的結局),不用等待沈慶之這樣的老成宿將上陣便可知道。如今在壹千年以後,從他的言論意旨中去考察,就知道他沒有不敗的道理。文帝說:“觀看王玄謨的陳詞,令人有封狼居胥的想法。”坐著談論就樹立遠大策略的雄心,不失敗(還)等待什麽呢?
戰爭取勝的因素,是謀略和勇氣,(僅此)二者就夠了。就勇氣而論,在鋒箭如雨、車馳騎驟的情況下,壹對壹作戰,之後勇怯(可以)顯而易見。(只)用語言標榜勇氣的人,(那勇氣僅是)浮於表面的勇氣,嘴上說得多而內心虛弱,遇見敵人就壹定逃跑。至於謀略,就是或許可以預先籌劃。但預先籌劃的,(也只是)軍隊進退的大概罷了。(如果)兩軍對壘而兩相籌謀,采取控制要害側擊虛弱,說左打右,表面進攻暗中後退的策略,在心裏(都十分)清楚明白,都不能夠依賴戰前制定(的策略)去為戰時所用。只有在喘息之機,(趁著)或收斂、或放縱、或虛打、或實打意念的產生,在轉眼間隨機應變(,)(選擇適當的戰略)。(若)不能凝神聚氣來在心中謀劃,那麽就會目眩而心無所主,爭辯紛起而智慧不能決斷。所以,善於謀劃的人,沒有(誰)能(預先)說出他的(具體)策略的。(戰前)指天畫地,(進行)彼此考慮,(把戰爭)無窮的變化謀劃為幾種方案,在事情沒有發生之前就決定了計劃,那麽,臨戰時候的束手無策,在生死關頭眼睛昏花閉口無話可說,就是必然的了。
王玄謨的勇氣,(只)是大聲疾呼的勇氣。他的謀略,(只)是畫被子摸肚皮的謀略。因此可以在戰爭之前,面對君主手拄笏板,掀動長髯,聲音響亮驚動四周座位上的大臣們。現在也不知道他陳述的是些什麽內容,(這些內容)壹從他的嘴說出,壹在筆端寫成,就導致了數十萬人慘死在郊外的荒野裏了,(更)何況又和江、徐這些寫文章的人相互協助地叫喊發表意見呢!
薛安都進攻關、陜地區取得了勝利,(是因為當時)魯方平與薛安都(立誓)說:“妳不進,我殺妳。我不進,妳殺我。”(最後)流出鮮血凝固(在)臂肘上而沒有後退,(他們的)軍隊因此取得了勝利。武陵王劉駿鎮守彭城(非常)穩固,(是因為當時)張暢對江夏王劉義恭(發誓)說:“如果(您)打算棄城(逃跑),那麽我請求用脖子上的鮮血染紅您的馬蹄。”劉駿贊同他的誓言,發誓與彭城同存亡,彭城因此得以保全。由此看來,北魏拓拔氏難道真的有不可阻擋的勢力嗎?在生死關頭勇氣奮發,在形勢危急的瞬間決定大策,宋武帝之所以(能夠)消滅慕容、俘虜姚泓,痛罵姚興而姚興不敢違抗,占領拓拔嗣的城池以進軍而拓拔嗣不敢阻止,也是這樣罷了。都是因為王玄謨(對宋武帝北伐)引以為豪,內心妄自揣測,好像親眼所見壹樣,誇誇其談北伐經略,反觀其自身卻沒有壹個心無旁念(思維)迅捷的人,來根據形勢的變化制定出行之有效的策略,因此形勢與事先的謀劃相違背,匆忙慌張不知所措,使敵寇進犯屠殺江淮百姓,不用等明智之人(去預測)就早已經看清楚它了。
紙上談兵的人壹定死於戰爭,聽信這些言論而發動戰爭的人,壹定導致他的國家滅亡。趙括使趙國滅亡的原因,景延廣使晉國滅亡的原因,(都是)壹樣的(道理)。統治國家的君主,(應該)趕快用刑罰正法(這些紙上談兵的人)(就)可以了。廢棄刑罰而不用,(他們)仍然會表達邪妄之說來欺騙後世的人們,(那麽將)無休止地殘害百姓。《周易》中說:“弟子用戰車載屍而歸。”說的就是紙上談兵的人。
原文:王玄謨北伐之必敗也,弗待沈慶之以老成宿將見而知之也今從千余歲以下,由其言論風旨而觀之,知其未有不敗者也。文帝曰:“觀玄謨所陳,令人有封狼居胥意。”坐談而動遠略之雄心,不敗何待焉?
兵之所取勝者,謀也、勇也,二者盡之矣。以勇,則鋒鏑雨集車馳騎驟之下,壹與壹相當,而後勇怯見焉。以言說勇者,氣之浮也,侈於口而餒於心,見敵而必奔矣。若謀,則疑可以豫籌者也。而豫籌者,進退之大綱而已。兩相敵而兩相謀,扼吭抵虛,聲左擊右,陽進陰退之術,皎然於心目者,皆不可恃前定以為用。唯夫呼吸之頃,或斂、或縱、或虛、或實,念有其萌芽,而機操於轉眄。非凝神聚氣以內營,則目熒而心不及動,辨起而智不能決。故善謀者,未有能言其謀者也。指天畫地,度彼參此,規無窮之變於數端,而揣之於未事,則臨機之束手,瞀於死生而噤無壹語也,必矣。
玄謨之勇,大聲疾呼之勇也。其謀,畫衾捫腹之謀也。是以可於未事之先,對人主而拄笏掀髯,瑯瑯驚四筵之眾。今亦不知其所陳者何如,壹出諸口,壹濡之筆,而數十萬人之要領已塗郊原之草矣,況又與江、徐文墨之士相協而鳴也哉!
薛安都之攻關、陜而勝也,魯方平謂安都曰:“卿不進,我斬卿,我不進,卿斬我。”流血凝肘而不退,兵是以勝。武陵王駿之守彭城而固也,張暢謂江夏王義恭曰:“若欲棄城,下官請以頸血汙公馬蹄。”駿聽之,誓與城存亡,城是以全。由此觀之,拓拔氏豈果有不可當之勢哉?勇奮於生死之交,謀決於安危之頃,武帝之所以滅慕容、俘姚泓,罵姚興而興不敢動,奪拓拔嗣之城以濟師而嗣不敢遏,亦此而已矣。皆玄謨所引以自雄者,而心妄度之,目若見之,口遂言之,反諸中而無壹虛靜靈通之牖,以受情勢之變,而生其心。則事與謀違,倉皇失措,晉寇以屠江、淮,不待智者而早已灼見之矣。
言兵者必死於兵,聽言而用兵者,必喪其國。趙括之所以亡趙,景延廣之所以亡晉,壹也。有國家者,亟正以刑可也。但廢不用,猶且著為論說以惑後世,而戕民於無已。《易》曰:“弟子輿屍。”坐而論兵者之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