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國又稱荊、荊楚,是春秋戰國時期的諸侯國,位於長江流域,大概包括現在的湖南、湖北、江西、安徽等省份。《史記·楚世家》中記載,周成王時期,冊封楚人的部落首領熊繹為子爵,建立楚國。
楚國幅員遼闊,物產富饒,國力強盛,華夏文明和蠻夷文化在這裏交融匯合,因而誕生了輝煌燦爛的楚文化。而其中最為矚目的就是楚國的音樂——高山流水,清響絕塵,是中國傳統民族音樂的典範和奠基。
上世紀七八十年代,楚國故地的考古發掘層出不窮,特別是九連墩戰國古墓群和隨縣擂鼓墩古墓的發現,出土的楚國樂器和文獻表明當時楚國的音樂已經站在了世界的巔峰。
楚國音樂遺世獨立,獨步世界,有著獨特的發展和興盛歷程
楚國的巫文化對音樂藝術的產生和發展起到至關重要的影響作用。《楚辭章句》:"楚國沅湘之間,其俗信鬼好祠(信奉鬼神而又喜好舉行祭祀),其祠必作歌樂鼓舞(祭祀時壹定要有鼓樂、歌舞助興),以樂諸神"。
楚國尚巫,在楚國人的心目中,巫既統治神界掌握神權,又兼管人間精通。巫文化造就了楚國人對於自然神靈的虔誠膜拜與濃烈的浪漫情懷。
楚國人認為神與人民都存在於現世當中,人民之中"精爽不攜貳","又能齊肅哀正"的就是神明降臨的象征,這類人就被稱為"巫"他們既能上通天意,禱告、占蔔,又能惠及凡人,治病去災。
巫風與神話必然造就藝術思維的萌芽,而音樂就是最初的藝術形態,音樂對於楚國人的精神生活有著深遠的影響。
楚國音樂萌芽早、發展快、品類全,可謂獨步天下。早在西周時期,楚國就有了音樂的萌芽,有楚公家鐘和楚公逆鐘等樂器可以作為實證。文獻記載楚國大夫伍舉規勸諫楚靈王切勿沈湎於聲色犬馬時,就以"金石匏竹"來指代八音。
這就說明當時的楚國音樂已經"土(塤)、木(築,梆子)、金(鐘)、石(磬)、革(鼓)、絲(琴、瑟)、匏(笙)、竹(篪)"八音俱全。在八音之中楚國人對"鐘"可謂情有獨鐘,王公貴族和權貴階層無不以鐘樂陪葬來向後世宣告自己高雅的品位素養和高貴顯赫的家世。
春秋時期,楚國政府已經專門設置樂官,來掌管祭祀鼓樂相關的國家事務。例如有人世代傳襲"泠人"也就是樂官這壹職位。古籍文獻當中泠人、樂尹、樂師扈子等都是指以司樂為職的樂官。在專業樂官的管理下,楚國的音樂水平得到持續而穩定的發展。
轟動世界的曾侯乙墓,解開了楚國音樂塵封千年的光輝歷史
1978年發現的曾侯乙墓,較為全面地折射出楚國音樂的水平,古代的"八音",曾侯乙墓出土的有六類,即金、石、革、絲、、竹等,***計壹百二十四件。這些出土遺物展示了曾侯乙樂隊的龐大陣容,更證明楚國音樂的發達強盛。
曾侯乙編鐘是我國迄今出土的先秦編鐘中規模最大、保存最完整、意義也最重要。其中的镈鐘不僅音質優雅,而且還保留有寶貴的銘文,記載了這件變種是楚惠王五十六年所制,是宗廟對曾侯乙進行祭奠和享祀的專用禮器。
除了鐘磬,曾侯乙墓還出土了其他樂器,如五弦琴、十弦琴、排簫、瑟和篪等等。這些都是十分古老的楚國樂器,有些只能在古代典籍上找到,例如排簫,在楚國被稱為"參差"。
《九歌·湘君》中提到"望夫君兮未來,吹參差兮誰思。"墓中出土的實物是由十數根長度不壹的小竹管組成的,為後世的音樂研究提供了寶貴的資料。然而還有些樂器失傳已久,甚至連名字都無處考證,實在是壹件憾事。
例如樂器篪。關於它的模樣和構造,郭璞註《爾雅·釋樂》記載:"以竹為之,長尺四寸,圍三寸,壹孔上出……橫吹之。"?更值得壹提的是梁架的裝飾。承托橫梁的是六具精致的銅人,他們也是我國考古首次發現的銅人。
銅人身著長袍,束有腰帶和佩劍,造型莊重沈穆。與飾有蟠螭的橫梁相互輝映,使得整個編鐘梁架更加雄偉多姿,突出了其極為隆重寶貴的地位。
楚國音樂是中國傳統民族音樂的起源,對後世的民樂發展起到了奠基的作用,"陽春白雪"與"下裏巴人"。春秋戰國時期,各個民族和部落之間不斷融合交匯,楚國作為南方最重要的民族融合中心,開始潛移默化地汲取別族音樂文化的養分。
《文選·宋玉對楚王問》中提到"客有歌於郢中者,其始曰下裏、巴人(通俗歌曲),國中屬而和者數千人(受眾群體廣泛)。其為陽阿、薤露(較為高雅的樂曲),國中屬而和者數百人(人數逐漸減少)。
其為陽春、白雪(最為高雅的音樂),國中屬而和者不過數十人(受眾寥寥無幾)。是其曲彌高,其和彌寡。"這就表現出了楚國音樂民族性融合性的特點,是中國傳統民族音樂的起源。
《下裏巴人》是各民族雜居地區耳熟能詳的通俗流行歌曲,唱起來載歌載舞,場面熱鬧。而《陽春白雪》等歌曲,難度較大、曲調高雅,只有少數人能夠演唱。這種情況非常真實地反映了楚國作為音樂之邦,夷夏並存,百花齊放,雅俗***賞,和而不同。正是楚國人這種開闊的胸襟和華夏壹體的融合精神,為後世的民樂發展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從專業的音樂樂理方面來說,楚國音樂獨占鰲頭。80年代春秋楚墓出土的四套青銅編鐘,開創性地增加了"徵"和"商"兩個音,使得全部樂音都可以奏響七聲音階。
曾侯乙基的樂律用語***有54個,其中36個是傳統樂律學中從未出現過的,屬於新的樂理發現。也就是說早在2400年前楚國就有了自己的民族音樂表達方法。《楚辭·招魂》中記載了楚國八音齊鳴的恢弘場景:"陳鐘按鼓,竽瑟狂會…宮庭震驚…"。
楚國人甚至具有超前意識地建造了地下音樂廳——地室來迎接尊貴的賓客,陳設巨大的鐘和鼓。待客人舉步登堂之時,奏響樂聲,鐘鼓齊鳴,給人以震撼之感。
楚國音樂是中國傳統民族音樂的集大成者,高山流水,世代典範
高山流水的典故在中國可謂是婦孺皆知,子期伯牙,千古知音。絕塵清響,世代典範。高山流水,最早見於《列子·湯問》。楚國郢都人伯牙,任晉國上大夫,他年幼時曾拜高人為師學習琴藝,精通音律。
壹天他返回楚國探親,來到長江與漢水匯合之地,夜晚泊舟大別山下。面對大好河山,明月清風,伯牙不禁思緒萬千,於是焚香鼓琴,聊以排遣。這時恰好楚人鐘子期從此地路過,他只是壹個樵夫,但據傳是樂尹鐘建的後人。
他聽到琴聲不禁傾倒。伯牙善於操琴,子期善於傾聽。伯牙心中想著高山的形象而彈奏,子期就回應:"峨峨兮若泰山!"想著流水的形態而彈奏,子期回應:"洋洋兮若江河!"伯牙所念,子期必得之。
所謂知音就是如此。伯牙精神頓時煥然,與子期結為至交好友,並約定明年再見***同切磋音樂,不料不久之後子期就染病去世。來年伯牙沒有等到子期,黯然神傷,感慨今生再無知音,於是摔琴絕聲,從此不再操琴。
伯牙與子期的知己之誼成為世代傳誦的佳話,古曲《高山流水》,也成為了中國傳統音樂美學的不朽經典。君子之交淡如水,音樂與人格同樣都要追求高雅純粹的至高境界。
此外,"詩"、"歌"同宗,楚國音樂還催生了屈騷文學這壹絢麗輝煌的文化奇葩。《楚辭》文采張揚、瑰麗奇譎,充滿了對原始神秘力量和自然生命力的熱情歌頌和向往,並且具有濃重的巫性崇敬印記。
在此後的數千年歷史長河當中,這種詩意化的泛巫意識形態始終存在於中國傳統藝術思維的發展中,並深刻影響著後世的音樂藝術發展。
楚國八百年,楚國人壹路走出蠻荒荊棘,高歌闊步,發展壯大,創造了光輝燦爛而又充滿獨特魅力的楚文化。楚文化的鼎盛期,幾乎蔓延席卷了半個中國,如風行草偃影響著整個華夏文明。
其中最為突出的就是楚國的音樂。絕塵清響,高山流水。如今楚國音樂文化中那些鮮為人知的珍貴遺產重新得到考古發現,它們所代表的正是中國傳統民族音樂的奠基和典範,激勵我們後人去開創嶄新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