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成語大全網 - 古籍修復 - 鹿橋的鹿橋生平

鹿橋的鹿橋生平

吳訥孫祖籍福建福州(閩侯)。吳家為福州仕宦世族,詩禮傳家,文風鼎盛,從乾隆至光緒百余年間出了十壹位舉人,三位進士。吳訥孫祖父吳弼昌(號訥瓶)為光緒乙醜科舉人(壹八八九),曾任山東濰縣縣令,訥孫之名即由祖父名號而來——訥瓶之孫。父吳藹宸行三,舊體詩做得很好。北京大學畢業後出國留學,精通外文。雖然學的是礦科,但是身處動蕩時局,未能學以致用,幾番被政府派去辦外交。壹九三零年代末期曾派駐布拉哥,海參崴等地為總領事,壹九六五年八月在北京逝世。吳藹宸生了子女九人,但只有三男三女長大成人。訥孫行二,兄威孫,弟哲孫,二姐為畫家吳詠香。

壹如傳統簪纓門第,吳家重視子弟教育,從小請了名師宿儒來家塾教孩子中國古籍。父母家教亦甚嚴,吃飯時要求碗裏壹粒米都不剩(《市廛居》P.142),因此雖然身處新舊交替,西風東漸白話文取代文言文的時代,在這樣的家庭背景下,吳訥孫熏陶出他根柢深厚的人文素養及傳統農家節儉情操。雖說自廿六歲赴美讀書起在美國住了50余年,他壹直保有中國傳統讀書人的情操與習性。

壹九二六年吳訥孫六歲時,隨母親去福州老家省親,由於在北方講的是官話(國語),福州老家人的話他壹概聽不懂。在那呆了幾個月,北伐的革命軍逼近福州。當時,他的祖父剛去世,而父親早兩年出任外交部駐湖北交涉員,厘定章制接收漢口俄租界,並兼任特區管理局第壹任局長,當時在湖北做事。於是祖母和全家上下討論後商定,家中的命根子,訥孫三兄弟都由壹位家塾老師帶回鄉下暫避。在鄉下,孩子們都被美麗的鄉土風情所吸引,成天在鄉間嬉戲。這年十二月革命軍來到了鄉間,村人開歡迎會,這是吳訥孫第壹次見到青天白日旗(《市廛居》P.231)。

沒多久,父親來信要全家到天津去。船經過了山東煙臺,水手們迅速的把青天白日旗換成了五色旗,原來在北洋政府轄地看見青天白日旗會開炮的。壹路的海水沒有大風波,人世上倒是有壹場巨浪狂濤。雖說南北交戰卻不礙民間交往,回憶這件事時他說:“中國文化的特色就是,政權甚至無力可以使國家分化,人們的理想就是彼此認同與和平的,帝力與我何有哉”。(《市廛居》P.233)吳自小就有“朋而不黨,更不吞聲哭”的觀念氣度,對於政黨更沒什麽好印象。壹九四四年吳考取自費留學後,去重慶接受出國前訓練。他是三十壹期中央訓練班第六中隊的隊長。受訓時隊職官要求學員們入黨,只有三個人不肯,其中壹個就是吳訥孫。 到天津後,吳訥孫隨即去了漢口,但沒住多久又回到天津。壹九二七年他在天津上學,壹九三零年在天津公學跳級念初壹,三壹年時轉學天津南開中學。壹九三六年畢業,是這壹屆最年輕的學生,他得到了獎學金,報送燕京大學。

中國傳統教育觀念並不在培養專業技術人士,而是在進德修業造就人格。讀書人的胸襟是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繼往聖絕學,開萬世太平。西方教育思想傳入後,西方的專才教育才讓中國人有了學什麽專什麽的觀念。吳訥孫小時候大家對教育的觀念還是很中國,很傳統的,他就在這樣的看法中成長。終其壹生,這個基調始終未改。他當了壹輩子教授,始終認為大學教育應該是培養通才,而不是技術人員。他對子女、學生、青年朋友的期許也是要跳出這個學什麽專什麽的窠臼才好,如此才能做人。

吳訥孫少年時代,參加過李抱忱指揮的合唱團,唱過太和殿前千人大合唱。沒想十幾年後在李抱忱新港居所結識了李的表妹,也是他日後的妻子薛慕蓮。就讀天津公學時,有壹位鄭菊如老先生教他中國古籍,上課之外常跟他說古道今。上南開中學時,吳訥孫從葉石甫及孟至蓀兩位國文老師身上受益良多。當時的吳訥孫也不真的是循規蹈矩,壹心向學的學。常常被主任傳去談話。他不記得犯過什麽大錯要去受申斥,也不記得談了些什麽,只記得先生坐在壹張大辦公桌後,背後墻上掛著壹個立軸,軸上寫著李白的《秋下荊門》及蘇軾的《詠郭熙秋山平遠二首》。吳站在桌子旁邊,先生說話時間多,吳應對的時間少,註意力集中在思索在這兩首詩的含意。(《未巳集——南開中學壹九三六班師生文集之三》P.27)

許多人認為吳訥孫自幼由家塾老師開蒙學習中國古籍,從小就對文學有興趣。但據他自己描述,“十二歲插班上南開初中二年級,那時好動貪玩,第壹次離家住校,念書成了次要的事,生活才是真經驗。壹學年下來,上下兩學期各有三門不及格。南開規矩是若上下學期不及格是三門同樣的功課,或是兩學期六門不及格的功課中有國文,英文,算學各壹門就要刷出去。(我)這三門有兩門不及格,上下學期不及格的科目又不同,於是得以補考升級。(我)並不是從小就喜歡文學。”(《未巳集》P.28)

吳訥孫的文學創作經驗,恐怕萌芽於寫日記。他的教育,日記經驗占有很重要的成分。他自小寫日記,多年來從未停歇。寫日記讓他練習觀察、分析、記實、也提高了他的創作能力。他認為日記不是記事而已,大事自有存檔,他用日記訓練思想方法及分析人情。(《市廛居》P.006)初中時已寫了十幾本,高中畢業徒步旅行南下時,把日記和壹些物品寄存在天津的朋友家中。後來由於抗戰的烽火,他沒再回去,這些日記都散失了。(《市廛居》P.005)

南開中學畢業那年,吳訥孫十七歲,得獎學金報送燕京大學。這時他向往在西伯利亞任國民政府駐布拉哥總領事的父親請示,想要休學壹年,徒步旅行看看都市以外的中國。(《市廛居》P.256)吳念中學時“南開少年團”經常外出郊遊踏青。畢業那年春假曾遠赴泰山,曲阜和鄒縣。但只身徒步旅行,還是從未有過的行為。吳訥孫會興起這個念頭,主要是被他親身經理的壹件事震嚇到了。

當時吳家叫了工人修屋子,吳訥孫壹人在他的書房裏讀書。中午時分女仆對他說:“少爺妳去吃飯吧!這兒有我呢。”吳訥孫壹時也未多想就離開了,過壹會他才突然意識到女仆是在那兒幫他看著工人,不讓他有機會偷東西。日後談起這事時,吳訥孫仍很難過的說:“同樣都是來自農村的勞動者,只因為女仆在我家,她就可以去懷疑另壹個勞動者的清白,怎能這樣呢?”這事讓他驚覺到販夫走卒的世界竟然與他的生活有如此大的差距。所以他想旅行中國,用壹年的時間,徒步看祖國山河,經歷壹下各地風俗,並親身體驗農村農民生活。

由於書信往來甚慢,他只好先進燕京生物系等待來信。十月間父親回信許可了他這壹請求,但要求壹定要有同伴。於是,吳訥孫收拾起行裝與南開好友陸智周(後來在西南聯大也是同學,《未央歌》裏的朱石樵的原型。在此前他們已經同在安徽、浙江壹帶走過壹千五百多裏路。)壹九三六年十壹月自天津出發,沿津浦路南下,壹人背了壹個背包。壹九三七年六月因陸智周要去北方投考大學,兩人在徽州分道。陸智周東行去杭州,吳訥孫去祁門及景德鎮。(《市廛居》P.256)當他走到南京時,盧溝橋事變發生了。平津的幾所大學遷移至長沙,吳訥孫也中止了他的旅行,進入位於長沙的國立第壹臨時大學。

在當時徒步旅行決不是件遊山玩水般的賞心樂事。好幾次因為走過的地方,在國軍剿匪戰爭之後,貧苦特甚,有時要壹日夜不停才能夠走出壹個沒有人煙的地帶。身上需隨時攜帶幹糧,有時預先把信寫好帶在身上,若真遇到不幸,只希望有善心人士代他發那最後壹封家信。(《市廛居》P.150)至於盤纏,則是由家裏依旅行路線分次將錢匯至前頭的城市,等吳訥孫到了再去領取。出外靠朋友,沿途遇到年長的人,吳訥孫滿口大爺大叔,壹路都有人幫他。那八個月,大江南北他走了大約壹萬五千華裏(約七千五百公裏)。

吳訥孫自己認為,由於這壹番看山野農村的經歷,使他了解了當時的社會,“體驗到中國和中華文化,對他後來升學、讀書以及對世界前途的思索有著極大的影響。”(《市廛居》P.295)。吳生長及求學過程都在都市裏,對於中國農村及農民,他始終充滿了溫情及敬意。但究其壹生的農家經歷,主要就是這趟旅行。曾有人問他:“中國文盲占了百分之八十五,怎麽現代化?”他的回答是,中國識字不識字的人算在壹起,至少有百分之八十五以上的人都有教養。而且識字的人並不見得比不識字的老太婆、苦力、農夫有教養。(《市廛居》P.47)談到文化遺產,他認為中國傳統文化把人世與自然視為壹體的人生觀,在青年壹代若因為西化、工商業、政治法律而被拋棄了,還來得及在農村中、老農夫、老農婦的行止中找回來。(《市廛居》P.45)這些觀察與期許,恐多是來自這趟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