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坤(1536—1618),字叔簡,號新吾,自稱抱獨居士,河南寧陵人。明嘉靖十五年(1536)十月十日出生於河南開封府寧陵縣。萬歷二年(1574)進士,授山西潞安府襄垣知縣。因政績卓著,萬歷四年(1576)調任大同縣令。萬歷六年(1578)征授吏部文選司主事。之後歷任山東濟南道右參政,山西按察使,右僉都禦史、巡撫山西,左僉都禦史等,累官至刑部右、左侍郎。萬歷二十五年(1597),稱疾乞休,返回寧陵講學,人稱“沙隨夫子”“呂夫子”。萬歷四十六年(1618)六月初八日卒於家,年八十三。天啟元年(1621),贈刑部尚書。
呂坤壹生剛介峭直,留意正學,知識淵博,“所著述,多出新意”(《明史·呂坤傳》)。現存有《去偽齋集》《 *** 語》《交泰韻》《實政錄》《閨範》《四禮疑》《四禮翼》等,《 *** 語》是其代表作之壹。
《 *** 語》始撰於嘉靖四十二年(癸亥,1563),***六卷,十七篇。前三卷為內篇,有性命、存心、倫理、談道、修身、問學、應務、養生等八篇;後三卷為外篇,有天地、世運、聖賢、品藻、治道、人情、物理、廣喻、詞章等九篇。萬歷二十年(壬辰,1592)秋,郭子章為之撰序,萬歷二十壹年(癸巳,1593)三月,呂坤自撰《 *** 語序》。這就是《四庫全書總目》卷九六“子部儒家類存目二· *** 語”中提到的“萬歷壬辰刊本”。
呂坤在《 *** 語序》中說:“ *** ,病聲也。 *** 語,病時疾痛語也。”“三十年來,所誌《 *** 語》凡若幹卷,攜以自藥。”司農大夫劉景澤認為“吾人之病,大都相同”,呂坤的《 *** 語》對醫病者、同病者、未病者都有好處,“子以壹身示懲於天下,而所壽者眾也”。 馮從吾認為“惟其病病,是以不病。此正先生之所為善學孔子也”。《 *** 語》作為壹部語錄體著作,以篤實為本,不虛談高遠,言簡意賅,務求規矩,是呂坤關於人生修養、持家處世、治學為官的感悟、思考,具有深邃的思想性和哲理性。
《 *** 語》六卷,其中卷壹禮集,有《性命》《存心》《倫理》《談道》四篇。呂坤認為“人之念頭與氣血同為消長”“德性以收斂沈著為第壹,收斂沈著中又以精明平易為第壹大”(《性命》),他以樸素的唯物主義思想談了對生死、形體、精神、人生等問題的認識。他提出“不動氣,事事好”“寧耐是思事第壹法,安詳是處事第壹法,謙退是保身第壹法,涵容是處人第壹法”(《存心》)等等,實際上是強調處理事情要做到安詳、謹慎,知敬畏。他還進壹步指出為人處世壹定要把握好度,即“君子之於事也,行乎其所不得不行,止乎其所不得不止”(《談道》)。在《倫理》篇,呂坤詳細闡述了“仁者之家”和“義者之家”的區別,重點論述了“卑幼之道”“孝子事親”和“齊家之道”的內涵;同時表達了人與世間萬物“彼此無幹涉”“各適其天”,即人應順應自然,這是壹種樸素的辯證思想。
卷二樂集,有《修身》《問學》二篇。呂坤說“沈靜是最美質”,壹個人修身養性之基本條件就是能戒除焦躁,沈心以達寧靜;他還著述了不少文字以表對人生中諸多過錯的態度,“有過是壹過,不肯認過又是壹過,壹認則兩過都無,壹不認則兩過都不免”(《修身》)。這就是說壹個人有過要認過,還要改過。當別人指出自己的過錯時,要虛心接受;若無“攻我過之者”,則要自我反省,不斷點檢和省察,努力做到“喜來時壹點檢,怒來時壹點檢,怠惰時壹點檢,放肆時壹點檢”(《修身》)。在《問學》篇中,呂坤談了自己的治學主張和觀點。他主張學問貴在自得、創新,反對“攝著人家腳跟走”(《問學》),也不贊成“跟著數聖人走”,強調“各人走各人路”(《品藻》)。所謂自得,就是“字到不擇筆處,文到不修句處,話到不檢口處,事到不苦心處”,所以呂坤提出了“學以自得為宗”的治學思想。它還提出“心術、學術、政術”對壹學者的重要性,即心術要誠,學術要正,政術要仁,而此“三術”中最以“心術”為要,即學者最忌諱“器度小”“小家子氣”、自欺自利等。
卷三射集,有《應務》《養生》二篇。在《應務》篇中,呂坤提出了為人處事、應對局面的壹些看法。他認為“‘察言觀色,度德量力’,此八字處事處人壹時少不得底”,同時與人交際時“疑心最害事”,做事要重視“預”,從“實處著腳,穩處下手”,當然壹旦事情出了意外,也不要過於苛責,因為“雖智者亦窮”,要勤修“預防”和“隱忍”之策。壹個人隨著年齡的增長和閱歷的豐富,應對局面的機動靈活性也會隨之加強。他說:“余行年五十,悟得‘五不爭’之味。”“五不爭”就是“不與居積人爭富,不與進取人爭貴,不與矜飾人爭名,不與簡傲人爭禮節,不與盛氣人爭是非”(《應務》)。這是呂坤人生處事的經驗之談。呂坤還進壹步談了人際交往壹定要遵循人的自然之情的問題。“得人自然之情,則何所不得?失人自然之情,則何所不失?”並強調不管是治國理政,還是人與人相處,均“離此道不得”。在《養生》篇中,呂坤示以“養德養生”,雖然我們可看出“四物”“二陳”“四君子”等草藥湯羹對於“養生”的功效,但更可看出呂坤開出的養生之道超出了這些物的境界,直達人的心境,“養德”、養心方是“無價之藥”,方是真正地“養生”。
卷四禦集,有《天地》《世運》《聖賢》《品藻》四篇。呂坤認為,從先天說來,“太極即理”,“有在天之先天,太極是也”(《天地》)。且先有理,後有氣,“天下事,皆實理所為;未有無實理,而有事物者”(《天地》)。理的特點是“靜”,“理出於靜,歸於靜”,“靜者,萬理之橐龠,萬化之樞紐也”(《天地》)。在《世運》篇中,呂坤明確指出君子與普通世俗人的區別。在呂坤看來,君子和普通世俗人在很多方面都有所不同,“世人賤老,而聖王尊之;世人棄愚,而君子取之;世人恥貧,而高士清之;世人厭淡,而智者味之;世人惡冷,而幽人寶之;世人薄素,而有道者沿之”。他認為,世間的物質是有限的,但人的欲望則無止境,以有限之物去滿足無限之欲,必然會發生爭鬥。假如“人人知足,則天下有余”;假如每個人都無非分之心,做到“人人安分,則天下無事”。
卷五書集,有《治道》壹篇。在《治道》篇中,呂坤論述了為官理政的壹些準則和註意事項,可視為是他八年吏部任職的經驗總結。他告誡道:“帝王虐民,是自虐其身者也;愛民,是自愛其身者也。”他提出為政要保持公心,摒棄私心,否則就會產生不法行為。“若自朝堂以至閭裏,只把持得公心定,便自天清地寧、政清訟息”。在禮與刑的問題上,呂坤認為禮儀與刑法是壹種互為補充、相輔相佐的關系,治理國家缺壹不可,如“禮行則刑措,刑行則禮衰”。同時,他又說:“五刑不如壹恥,百戰不如壹禮,萬勸不如壹悔。”這是進壹步強調了禮的重要性,強調了道德、禮儀、自律所具有的內在力量。
卷六數集,有《人情》《物理》《廣喻》《詞章》四篇。呂坤在此論證了不少人生哲理和人世間的種種現象。他認為,人的壹生會經歷各種境遇,能正確應對,才是最為重要的。他說:“以患難時,心居安樂;以貧賤時,心居富貴;以屈局時,心居廣大,則無往而不泰然。”“以淵谷視康莊,以疾病視強健,以不測視無事,則無往而不安穩。”通過這種辯證的論述,旨在使人們培養起應對各種困難艱險的能力。在如何對待人之過錯上,呂坤認為:“攻人者有五分過惡,只攻他三四分,不惟彼有余懼,而亦傾心引服,足以塞其辯口。”呂坤還提出了重實用、重事功的主張。他認為“天下萬事萬物,皆要求個實用。實用者,與吾身心關損益者也”。講實用,就必然重事功,講效果。所以他說:“自古儒者成名,多是講學著述人,未嘗盡試所言,恐試後,縱不邪氣,其實成個事功,不狼狽以敗者,定不多人。”(《品藻》)這也是呂坤理學的重要特點之壹。
《 *** 語》刊刻後,就得到了趙文炳、馮從吾等人的高度評價。萬歷二十六年(1598)春,時任湖廣監察禦史趙文炳校刻《呂公實政錄》,他在序其刊刻原由時就說:“呂先生天中大賢,得伊洛真傳。所著《 *** 語》,發明六經孔孟之學,天德王道,淵源於中。居恒慨然以天下為己任,壹念民物胞與,真可盟幽獨而格鬼神者。比其在銓部也,操人倫之鑒,式序在位,至貴要矣。”馮從吾也說:“今觀是《語》,論道理曲盡人情,論人情曲盡道理;論本體不離工夫,論工夫不離本體。不惟同誌者讀之欣然痛快,即素不信學者讀之,亦未有不翻然悔悟,勃然興起者矣。”之後,《 *** 語》得到了廣泛傳播,對後世產生了深遠影響。
康熙三十五年(1696),顏元曾將呂坤所撰的《宗約》《小兒語》等匯編為《通俗勸世集》,他在序言中說:“余辛未南遊過卞,得讀其《 *** 語》,嘆曰:近世大儒也。”尹會壹在《呂語集粹·序》中也說:“呂新吾先生著述甚富,皆心得之學,明體達用之書也,而《 *** 語》為最。余反復玩味,見其推勘人情物理,研辨內外公私,痛切之至,令人當下猛省,奚啻砭骨之神針,苦口之良劑。”申涵光則說:“呂新吾先生《 *** 語》不可不常看。”由此可見清代學者對呂坤及其《 *** 語》的肯定和推崇。
自明至今,《 *** 語》有多種版本流傳於世。《 *** 語》萬歷壬辰刊本,有六卷,上三卷為內篇,下三卷為外篇。呂坤晚年又手自刪補為《 *** 語摘》三卷,彌為簡要。《明史·藝文誌》載《 *** 語》凡四卷,此止二卷。根據卷末萬歷丙辰(萬歷四十四年,1616)呂知畏跋,這應是呂坤從四卷中手自刪削的定本。清代有四庫全書本《 *** 語摘》、同治光緒間修補印本《呂新吾先生全集》、道光七年(1827)栗毓美等編刻的《呂子遺書》本,以及歐陽灼點校的《 *** 語》(嶽麓書社)、張民服等註釋的《 *** 語》(中州古籍出版社)、溫大勇譯評的《 *** 語》(吉林文史出版社)、吳承學和李光摩校註的《 *** 語·菜根談》(上海古籍出版社)等,流布較廣,影響頗大。
呂坤為理學大儒,與沈鯉、郭正域並稱為“天下三大賢”。綜觀《 *** 語》諸則之話語方式與語錄來源,亦可窺見其理學形成之端。壹部《 *** 語》字裏行間顯露出呂坤對上古堯舜時期聖人之政的追崇,對聖人孔子和至人老子之道的闡釋與繼承;先秦時期的《易》《書》《禮》《左傳》《論語》《孟子》《荀子》《詩》《莊子》,漢之《史記》、西晉《三國誌》,以及“二程”、朱熹之說等,***同構成呂坤對世俗之病開出的藥方。文中細述其對人生的種種思考,與我們為人處事、修身治學等息息相關,細致而具體,可以視為在六合世界行走了大半生的長者對後輩人不遺余力的諄諄教導,讀之仿若人生路上多了壹位智者的指引。同時,《 *** 語》的文字中浸潤了呂坤對於人生各種充滿哲理性的思考,如在《修身》開篇之處,他就提出了“六合是我底六合,那個是人?我是六合底我,那個是我?”這種充滿樸素的唯物主義和辯證主義的想法,我們還可尋得多處,如前文提及之人順應自然之理,《應務》篇中“觀壹葉而知樹之生死”句、《天地》篇中“靜生動長,動消靜息。息則生,生則長,長則消,消則息”句等,不得不說這也是對我們思想境界的另壹種開導和啟發,愈讀愈深邃。
(作者單位:新疆兵團警官高等專科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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