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顓頊的出生說法不壹,在眾多古籍記載中大致可以分為兩種,壹種認為顓頊是黃帝之孫,昌意之子,其母為蜀山氏女。以《世本》、《大戴禮記》和《史記》記載為壹類:
但是在《山海經》中卻與之大不相同,在昌意與顓頊之間,橫空出現了壹位長相奇特的人,名叫韓流。如此,昌意便從顓頊之父,壹躍成為其祖父,那麽,《山海經》記載的這個韓流究竟是何來歷,為何在其他古籍中完全不見韓流此人?
有意思的是,在《山海經》中還特意大書特書韓流長相:“擢首”當指長耳朵;“謹耳”即耳朵被遮的形狀,謂其耳輪闊大,可以遮住耳根;“人面”,意味五官與人相同;“豕喙”就是強調豬嘴;“渠股”乃是屁股有深溝之形象,意思是說其屁股肥大;“豚止(趾)”即豬腿。
所以,這麽多文字片段所拼湊出來的韓流,總體來看正是壹個以豬為主體的人豬結合的形象,這就讓人不得不覺得匪夷所思:為什麽黃帝的孫子,顓頊的父親,會是壹頭豬神的模樣?
在這段記載中,除了記述黃帝—昌意—韓流—顓頊的世系之外,還提到了壹個關鍵之處:在流沙之東,黑水之西,有著兩個神秘國度,壹為朝雲之國,壹為司彘之國。
重點便在於司彘之國,所謂司彘,便是養豬,也就是說這個國家的人民擅長馴養豬類,這不禁讓我們想到了史書上著名的“豕韋氏”,這便是壹個活躍於夏商周三代、以豬為圖騰的部落方國。
而將司彘之國與之後的韓流放在壹起,便意味著豬人形象的韓流,極有可能正是司彘之國所崇拜的豬神!人們創造神靈往往會以身邊熟悉的事物為原型,然後加以改造使之超脫於凡物成為信仰的存在,正如韓流形象中人面的含義,意味著人的理性占據主導,而身體中其他豬類元素的融合,則意味著對於豬類動物神性的汲取。
說這種形象的韓流是豬神,並不是空口無憑,因為在《山海經》中還記載了從“翼望之山至幾山”四十八山的神靈,其特征正是“彘身人首”的形象,與韓流如出壹轍!
那麽,這種“彘身人首”神靈的創造,到底是為了汲取豬的什麽神性?這才是解開為何黃帝之孫、顓頊之父的韓流,被塑造成豬神模樣的密碼所在。
說到豬,很多人印象中都是好吃懶動、泥地裏打滾臟臟的模樣,實際上豬在古代先民中地位非常高,極具神性,我們熟知的“家”字的甲骨文寫法,正是在豬的上方搭了個小棚子。而豬的神性,則正是與水息息相關!
在《山海經》中記載了這麽壹個怪物,名叫“合窳”,他彘身人面,聲音如嬰兒,不僅吃人,還吃其他蟲蛇獸類。而最神奇的是,它壹出現就會引起天下水災。
看到了嗎?合窳的特性在於能夠招致水患,而他的形象與韓流以及四十八山之神完全壹致,均為“彘身人首”,這說明壹點至少在《山海經》中:豬所具備的神性,可能正在於水!
孤證不可以為例,同樣的豬與水關系還可見於《詩經·小雅·漸漸之石》:
李立《東夷族豬崇拜及其相關文化現象》:“有豕白蹢、烝涉波矣”是東夷族故地用來描述豬與水密切關聯的民俗諺語,群豬涉水,則意味著水患將多。
而更為直接的證據,則來源於屈原老夫子,他在《楚辭·天問》中有這麽壹句,揭示了河伯與豬的關系,更加說明豬所具備的神性在於水!
聞壹多先生便認為河伯馮夷的原型就是豬,而封豨就是大野豬,是楚人對於豬的壹種稱呼。
此外,天上的奎宿也是壹頭豬的形象,極有可能就是雙頭豬“屏蓬”,而其神性同樣是“主溝瀆”!
既然豬的神性與水相關,那麽我們順理成章地找到了他與顓頊聯系的深層邏輯,因為顓頊帝本身也具備水性:他為水精,地處北方、其神為玄冥!
所以按照《山海經》記載的顓頊世系來看,我們有理由相信,顓頊所具備主水的神性,或許正是承襲了其父豬神韓流的特性,而顓頊主北,可能有韓流、司彘之國地處北方之故,但更深層次的原因,可能在於在古人眼中,封豨是為北鬥豬神!
實際上,豬與古人的關系遠超於其他六畜,在史前時期的遼河流域便流行這麽壹種獸形玉,今人稱之為“玉豬龍”。可看到,在玉壹端的獸首吻部向前突出,前部並列壹雙鼻孔,而且吻部和眼睛周圍也有多道線紋用來表示皮膚的褶皺。
此外此獸雙耳肥厚,有的還有獠牙,其背部頸脊處高高聳起的長鬣,這些都足以表明,在遼河流域,原始龍崇拜的原型可能正是豬!
那麽,遠古先民為何如此看重豬,甚至將其作為龍圖騰的原型之壹進行崇拜?以考古學材料為例,遼河流域的紅山文化,農業經濟較為發達,而與原始農業相隨的便是對於豬的馴養。豬又是先民最為典型的壹種依賴性動物。
它不僅代表著生活富足是財富的象征,同樣也具備壹定的神性,古人視豬為“水畜”,所以在祈天、求雨、旱澇等祭祀活動中,自然就選擇它作為夠溝通人神之間的神物,這或許就是遠古“豬神”崇拜的深層原因所在。